爱丽丝和赫卡特，坐在马戏团车中。
离开了宫廷。
傍晚时赫卡特做出去探望她的样子，她也在侍女面前露了脸。
留下能按时点火的魔法，
两人在马车上，其它成员离她们有些距离，因为知道连体人姐妹平时活动需要更大空间，成员们其实很照顾这对独特的姐妹。
马车穿过夜色，带着来自女王的赏赐。甚至行李中，有爱丽丝的家当细软，还有轮椅。
爱丽丝忍受着。
忍受着和赫卡特叠在一块。
只差一点，还差一点。
马车顺利通过城门检查，沿着出城道路行驶，进入森林，一直行驶到午夜，月上山岗。
马车驶上高坡。
爱丽丝松了口气。
赫卡特默契起身，走到座位最前排纽带面前。
“我们不是伯宁姐妹。”爱丽丝撤去模糊认知魔法，
纽带惊讶看向她：“殿下？！”
爱丽丝点头：“或许你愿意先停一会车，不必返回，停下就好。”
车停住。从山坡往下望。远处，宫廷方向，隐约飘起火光。
爱丽丝设置的起火点十分寻常——发现饭菜有毒的爱丽丝公主决定自己在房中下厨。普通的蜡烛，打斗中偶然翻倒的油壶，加上傍晚回去时她还在屋子里抓到几名刺客，现场完全可以伪装成刺客人多势众，与两位公主打斗得两败俱伤，断胳膊断腿，都是进气多出气少，蜡烛被打翻，油壶浇在易燃物上，她房间里有不少手工用的毛皮材料，木板木材，还有许多绳子毛毯，加上她的魔法，保证一时半会无人能熄灭。
火势燃烧起来，就算没烧干净也不必担心，她贴心地用了其中一名身材相近刺客的腿为伯宁姐妹润色，她甚至在尸体脚腕自己断腿处也留下痕迹，保准认不出来。
两人在一众成员面前卸妆，恢复身份，在远处烟雾升起中，把伯宁姐妹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众人听。
“两姐妹最后，是笑着的。”帮忙处理现场的美杜莎最后说。
“笑着的啊……”一名成员脸上洋溢笑容，抹了抹眼角。
“是。那就，好了。”另一名成员也笑，笑着叹息，“她们一直不怎么开心，能留在宫廷，被以公主身份下葬，是死得其所呢。”
“是啊。”其其安娜说，“我们要为她高兴。”
爱丽丝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看起来这么高兴。
成员大部分是畸形人，处境相似，能理解伯宁姐妹的痛苦。
只有纽带。
纽带望着夜空。空中没有她收藏画中燃烧的星月，一片月光轻轻冷冷。
“我，一直没发现……她们想离开。”纽带喃喃自语。“也没能……在其其安娜难受时及时发现。我已经不再是我了，只顾着完成魔术表演，忽视成员心理健康……我算什么团长。”
“纽带，你已经死了。”美杜莎说，“如今团中大部分是新人，是你为了魔术表演从大陆各地搜集来的成员，你仔细想想你最后，记得什么？”
“我……”纽带深深垂下头去，“曾经是大陆上红极一时的魔术表演家，不是魔法，是魔术。后来一次演出事故让我跌落神坛……欸？”
“你看。这后面记忆你记不清楚，”美杜莎忍耐着心头躁动，说出自己观察几天得出的结论，
“那次，你已经死去。那之后你的意志化为成员们的意志，你一直……在勉强她们。用你的，‘魔术’。”
纽带如梦初醒。对一直笑着的其其安娜施展一个魔术，其其安娜脸颊松弛下来，不再无时无刻微笑。纽带陆续施展她的魔术，其余几名成员也像其其安娜那样清醒过来，
纽带……绝望捂住脸。
“我不配成为团长。我宣布，马戏团，就地解散。王的赏赐够生活很久，还有其它团内资产，所有人均分，不必算我那份。”
“团长……”成员们凑近，把纽带围在正中。
“那不是你的错！”其其安娜强调，“是我自己认为小丑应该微笑。你仍旧可以继续引导我们！”
纽带摇了摇头：“没用的，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我作用于自己的魔术就会失效，在这里的原本也不是我，而是我残存的灵魂。抱歉，这些时间，就让我用来交代后事吧。”
成员们无言担忧凝望中，纽带拿出那面红蓝双色魔镜，递给爱丽丝。
“我们曾经的成员「幽灵」住在这里面。现在再无人会魔法，这是一面魔镜，可以是镜子也可以是纸，把它交给你最合适，但我的确不知它该如何使用，也许日后你能研究明白。”
爱丽丝接过魔镜收好，问：“「幽灵」是哪位，一直听你们提起过。”
“我们没人看得见她，”见纽带说话很吃力，成员们代替她说明，
“她会在镜中表演隔空取物之类，没有桌子磁铁没有遮挡物没有吊线，而且鉴定为没有魔法。”
“杯子就在空中飞来飞去，这件事其实引发过严重社会问题，如果——不依靠魔法那是什么？”
纽带挤出力气微笑：“为此我被各方人士请去做说明，但我只有两个字‘魔术。’我收留了「幽灵」，整整十年，她都在这面镜子中，偶尔表演，而且在质问之后，我们很少把镜子在大人物面前展示，大人物们精通许多魔法，「幽灵」本身也更乐意在民间孩童面前展示。最近「幽灵」不见了……”
“这面镜子本身，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纽带看向重洋对面：“听说，它来自对面大陆。”
交代得差不多，眼见纽带越来越透明。成员们淅淅沥沥哭起来，在哭声中和纽带道别，目送她们的团长脱离世界。
“我们先去码头吧。”不知是谁提议。
得到一致认同，队伍休整结束，重新出发。
爱丽丝查看魔镜，这面镜子……碎了一个角。
是她之前踩中的那块。
“镜子碎片。”她对赫卡特伸手。
赫卡特递给她。
这次，爱丽丝直接把碎片安装上去，碎片裂口处光芒一闪，整面镜子完好如初。
慢慢有人影出现。
人影越来越清晰，看身形并不高，应该是少女。
“这个就是幽灵啦。”其其安娜说，“我猜是她打碎了镜子离开，但是镜子本身有魔力，或许能留下一些她的影像，如果你很想看见的话，努力许愿试试。”
爱丽丝祈祷。
镜中人终于从逆光剪影显现出样貌，那张脸……
爱丽丝吓得后退，她后退好几步，竟然直接瘫坐在地。
赫卡特纳闷，也去看镜子，什么东西能把爱丽丝吓成这样，这世间真有魔鬼不成？
她倒要看看……
赫卡特僵在原地。
“海德拉……”爱丽丝怔怔，喃喃自语。
“我……不可能忘记那张脸。即便，她长大了……这就是她。”
两人一坐一立发呆。
天明时，马车抵达码头。
爱丽丝把镜子卷成纸卷，拉一下还在发呆的赫卡特。
成员们互相道了别，美杜莎说她还需要赶路，马车留给了她和伊诺。
爱丽丝只是看着。说起来，美杜莎和伊诺。这两人，和她一起，离开宫廷。
这两人身手敏捷，为什么，直到这时才离开？
爱丽丝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给她当侍女五年，除了外出时和她寸步不离，从未私自到宫廷外面去。
宫廷守卫每天都在清理杀手，不认识的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一律格杀勿论。普通侍女无法使用魔法不能偷溜出宫廷……她们二人不同。能出，但不出。
于是一晃五年过去。
五年前的事……爱丽丝倒是听过一件。
大贵族埃费姬公爵伴侣去世，在好友陪伴下带孩子一起出门旅行，路途中好友和孩子下落不明，公爵回到领地立即发放寻人启事，这件事当时轰动，但找来找去没结果，现在寻人启事还挂着。
贵族的事她管不着。
应该不会再遇见了。
“那，让我们说再见。”美杜莎驾着马车，伊诺坐在她身边。
“祝你一路顺风，公主。”伊诺挥手道别。
“你们也是。”爱丽丝目送马车远去。
此刻，旭日初升。
码头上三三两两行人，还有船员装卸货物，其其安娜没走。
见爱丽丝打量停泊船只，她问：“你们……要渡海？你们要穿过海域去对面大陆？！”
“不。我们要赶在第八海域上冻前去卢恩斯山地群岛，我的老师在那。”此时此刻，爱丽丝终于松了口气。
“公主，坐吧。”赫卡特给她推来轮椅。
爱丽丝坐着，问其其安娜：“你接下来去哪？”
“我……我好久没回家了。”其其安娜摇头，“我不回去。既然你们要出海，我帮你们介绍船，好不好？”
“好啊。”爱丽丝没有拒绝。
“我找找，你们跟我来。”
其其安娜在码头上小跑，赫卡特推着爱丽丝。
两人没有什么行李，唯一的行李是爱丽丝抱着她的家当，一个小包裹。
其其安娜停在一艘大船前，“就是这个！推荐你们搭这艘船！它路过卢恩斯山地群岛。”
两人向船上看去，甲板处，银色长发身影背对她们，指挥船员装卸货物。
“货船？”赫卡特问。
“不是，载客也载货，很多船只都是这样，”其其安娜表现出对船很熟悉，她笑笑，有点失落：
“其实……那个船长是我的亲戚，不过记性不太好，估计已经把我忘了，唉，真遗憾不能给你们优惠价啦，或者你们当帮帮忙，怎么都要坐船，为我那个可怜阿姨增加点收入……”
甲板上银发人影回头。
看脸孔，不超过三十岁。
其其安娜说她有三十岁。辈分，完全不对嘛。
“是你阿姨？”爱丽丝问。
“嗯！”其其安娜完全没发现已经穿帮。
爱丽丝和赫卡特心照不宣，谁也没戳穿。
“好，那我们就去买票登船。对了，你有真名——”马戏团中一直是代称，爱丽丝想问问这孩子真正叫什么。
“你们就继续叫我其其安娜好了。”
那道小小身影背对她们，“我……我和你们一起登船，看看我阿姨最近过得怎样。如果被她听见我的名字，她觉得熟悉又记不起来我，会让她感到困扰。”
三人来到船只下方售票处。
有船员在那里收款，以为爱丽丝是一家三口，想为其其安娜开儿童票。其其安娜摇头，说自己再开一间。
买了票，爱丽丝被推着，从船侧搬运货物的船板上去。
登船后也有船员接洽，一直把她们送到房间门口。
其其安娜住在两人隔壁。
船员叮嘱：“客人们，我们这里有规定，穿越八重海时夜间不得外出。海中有魔物，还请客人遵照叮嘱。”
“知道，谢谢。”爱丽丝示意赫卡特支付小费。
“那我去休息啦。”其其安娜道别，进入房间。
“我们也进去吧。”
“是。”
赫卡特推着轮椅，来到房间内，她记起爱丽丝喜欢坐在窗前看风景，于是把轮椅推到窗下。
爱丽丝迎着清晨阳光，透过窗，看大海平静浪涌，世界一片蓝天白云。
碧海晴空。
但，她没有看太久。“抱我去床上，赫卡特。”
赫卡特照做。
“其实人们不该那么惧怕魔物，魔物是有一个魔字，但魔法也有。说到底，魔法是什么东西？”
爱丽丝上半截身子瘫在床上，口中低声嗤笑，“这个世界，简直就像假的一样。”
“是的。”赫卡特选择顺着爱丽丝说。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在房间里做什么。她想了想，扯掉自己绑发的发绳。
黑发披散身后。这会让她自在很多。
“嗯……？”
爱丽丝盯着看。赫卡特从来是绑着头发，她披发的样子还是爱丽丝第一次见，她目不转睛，“你头发放下来了啊。”
不得不说，赫卡特这张脸，很好看。
野性与少女感并存。
“赫卡特，帮我揉揉腿。”公主的命令响起。
赫卡特动了动，不得不走向窗边。爱丽丝目不转睛盯着她，接着——
她直接掀开自己的衣裙，解开绑在裤腿的绑带，把裤子拉上去，露出自己长久不走路纤细的腿。
赫卡特知道，爱丽丝的腿需要按摩，不然它会萎缩。从今以后……这就是，她的差事了。
这十三年。
顶着爱丽丝一眨不眨的目光，赫卡特蹲身下来，在床畔伸手触碰爱丽丝的腿。
这也是……第一次。赫卡特，她惊叹，爱丽丝的腿就像丝绒，她想，原来爱丽丝身上还有这么柔软的地方。
“轻点，我的腿不需要那么大劲儿。”爱丽丝挪动膝盖，踢一下赫卡特。她只是膝盖以下没知觉，大腿可以动。
赫卡特下意识抬头，撞进爱丽丝高高在上，俯视她的眼睛。
……她忘了。爱丽丝在看她。
当爱丽丝的眼睛认真注视你时。
你就像在看一汪薄荷味的海。
海清清透透，
海也是深渊，冰冷无情。
但爱丽丝不清澈，爱丽丝会有**，她……
比单纯一汪海水
诱人得多。
不管那双眼中涌起风暴还是**都是。
“怎么了，这么看我，你的眼神，赫卡特。你看起来……要杀了我呢。”爱丽丝轻笑。
“美杜莎……”赫卡特低声，“她……为什么成为你的侍女？”
“当然是因为她好看。你不觉得她很美吗？”
赫卡特摇头：“没有。”
“你脑袋不对劲。”爱丽丝说，“我当初留下她就是因为这张脸赏心悦目，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人觉得她好看。”
“太过。”赫卡特说。
“那你喜欢什么样？”
“你。”
爱丽丝审视赫卡特。她确信这句话没有暧昧。
只是她无法得知赫卡特在想什么。
不需要担心，她可以搞明白。
赫卡特承受审视。
她知道，爱丽丝看她的眼神中是支配和控制。这是爱丽丝的本性。
从一开始，爱丽丝接近她，就是。
但……
是鲜活的。
鲜活的爱丽丝。
无法走路后的爱丽丝……
再也不会开心地笑了。
杀了人，也能笑出来的少女。
眼中，只有深深的冷静和**。
那是支配一切的**。
赫卡特一直觉得，爱丽丝才是最适合当女王的那个人。
只要你被她看着，就会不由自主被那庞大而坚毅的野心吸引，被……指引。爱丽丝是意识不到的，
野心勃勃的她，那样……
诱人。
“你走路时的样子。很吸引我。”赫卡特说出她的真心话。
“哦，是吗。”爱丽丝又是那种不置可否语气，“就是说，你觉得我挣扎流汗走路的样子很不错。你在看我笑话。赫卡特，你——”
“我从来没把任何人当做人来看待过。”赫卡特说，“尤其是你。我观察你。一直以来都是。公主。”
爱丽丝从身上取出鞭子，毫不留情抽打赫卡特。
赫卡特躲远了些，站在窗边。
“你一定要记恨我这么久吗？即使你知道，逃亡之路你要依靠我？”她长发披散，金眼平静凝望爱丽丝。
“一点不错。我会恨你一辈子，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永远不得安宁。”
爱丽丝坐在床上，慢条斯理摩挲她的鞭子。
“我知道了。”
赫卡特站在窗边，透过护栏边眺望一浪又一浪海水，视线从远处沿着海面滑回近处，盯着船下低声应答。
鸣笛声响起。
船，缓缓驶动。
「逃离宫廷篇，完」
爱丽丝：游戏人间（重欲）支配狂，理性坏种一个，偶尔温柔
赫卡特：阴暗批自我贬低学不乖，心眼多疯狗一条，随时咬人
到这里第一篇结束。
诡异风格似乎不太容易通过，把第一部分补完。
就更新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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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逃离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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