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的夏天,雨水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二十五岁的白漓星站在律师事务所的窗边,看着外面瞬间被雨幕笼罩的城市。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谭律师:楼下等你。带伞了,别跑。】
简短的几个字,是他一贯的风格,却又透着不容错辨的熟稔与体贴。白漓星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收拾好东西,和同事道别,走进了电梯。
电梯镜面映出她如今的模样,利落的职业装,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沉静与自信。可每当想起那个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依然会泛起涟漪,如同十七岁那个兵荒马乱的夏天。
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雨幕中。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露出谭白深清晰的侧脸轮廓。他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目光正落在手机屏幕上,似乎在处理工作消息。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她,那双如今在法庭上锐利逼人的眼睛里,瞬间染上了温和的光彩。
他推开车门,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快步绕过来,将她妥帖地罩在伞下,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另一只手虚揽着她的肩,将她护送到副驾驶座,自己才绕回驾驶位。
“今天忙吗?”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很自然地问道,声音比少年时期更低沉了些,落在耳里,有种令人安心的磁性。
“还好,一个案子快结案了。”白漓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被雨水打湿了一点点的肩膀,“你呢?听说你今天那个并购案开庭,顺利吗?”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过了几秒,才像是补充似的加了一句,“赢了。”
白漓星忍不住笑出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惜字如金,尤其是在谈及自己的成就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只有她知道,这份举重若轻的背后,是多少个熬夜研究的深夜和极致严谨的付出。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水中,车窗外的世界模糊而安静。白漓星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思绪却飘回了很久以前。
高考结束那晚的聚餐,像一场揭晓了所有谜底的狂欢盛宴。季风的醉话,那张泛黄的照片,谭白深无所遁形的慌乱和那句“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将她整整三年的困惑炸得粉碎,露出底下深藏已久的、令人心惊的真相。
后续的混乱可想而知。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谭白深在那之后几乎落荒而逃,连续几天彻底失联。白漓星也处于极度震惊和混乱之中,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过于巨大的信息。
填报志愿那天,他们又在学校机房遇见。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谭白深看到她,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躲闪,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几乎是立刻就想转身避开。
“谭白深。”白漓星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他身体僵住,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终于不得不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紧张。
白漓星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间,心里那点尴尬和不知所措奇异地消散了不少。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志愿……你填哪里?”
谭白深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低声回答:“P大。法学院。”
“哦。”白漓星点点头,心里某个模糊的念头忽然清晰了起来。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也想去北京。A大,新闻系。”
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谭白深眼底的紧张和慌乱,像被阳光驱散的薄雾,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光亮。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干:“……好。”
一个好字,意味不明,却又像是一个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开端。
后来,他们都如愿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一南一北的两所顶尖学府,却在同一座城市。
离乡求学的那天,贵阳机场人来人往。两家人恰好碰上,寒暄了几句。白漓星和谭白深落在后面,隔着半步的距离,沉默地走着。
快到安检口时,谭白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他的眼神依旧有些紧张,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勇气。
“白漓星,”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到了北京……我能,偶尔找你吗?”
白漓星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廓,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她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好啊。保持联系。”
于是,在北京偌大的城市里,两个来自贵阳一中的少年少女,开始了一种缓慢而自然的靠近。
最初真的只是“偶尔”。一条节日的祝福短信,一场两校联合活动的偶遇,一次借口“老乡聚会”其实只有几个人的吃饭。谭白深依旧话不多,但那种冰冷的屏障彻底消失了。他会认真听她说话,会记得她喜欢的口味,会在过马路时下意识地走到车来的那一侧。
大一下学期的一天,白漓星和社团同学去爬香山,不小心扭伤了脚。同学把她送回学校后,她疼得厉害,又不想麻烦室友深夜陪她去医院,正不知所措时,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谭白深。
电话拨过去,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吵醒的沙哑,但听到她带着哭腔说扭了脚,瞬间清醒无比。
“在原地别动,锁好门,我马上到。”
四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她宿舍楼下,额头上带着汗,气息有些不稳,像是跑过来的。那天晚上,他背着她去急诊,挂号、拍片、拿药,忙前忙后,沉默却可靠。回程的打车上,她靠在后座,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安定下来。
从那以后,他们的联系变得频繁起来。他会来A大找她自习,她会去P大听他参加辩论赛。他依旧不擅长说漂亮话,但他会用最实在的方式对她好。知道她为了赶稿子熬夜,会默默给她点一份热宵夜;她生病时,他会二话不说买药送来;她遇到难题情绪低落时,他会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然后递上一杯她最喜欢的奶茶。
喜欢上谭白深,对白漓星来说,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剥开了那层冰冷的、自我保护的硬壳,里面的他,笨拙、真诚、善良,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担当。而他长达数年的沉默喜欢,则让这份感情蒙上了一层独一无二的、令人心动的底色。
他们真正在一起,是在大二那年的冬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谭白深来等她下课,两人并肩在落满雪的校园里走着。路过一片没什么人的小树林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雪花安静地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他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郑重,耳根却红得像是要滴血。
“白漓星,”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可能比你能想象的还要久。”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继续问道:“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白漓星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少年,看着他眼底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和害怕,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柔软而酸胀。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拍掉他肩上的雪花。
然后,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笑容在雪夜里格外明亮。
“好啊。”她说,“我也喜欢你,谭白深。”
那一刻,谭白深眼睛里的光亮,仿佛将整个冬天的雪都融化了。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雪花落在他们相拥的肩头,寂静无声,却仿佛听到了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
大学的后几年,他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与磨合。会为了一点小事争吵,也会在争吵后笨拙地和好;会一起泡图书馆备战期末考试,也会在假期牵手逛遍北京的胡同巷陌;会分享彼此的迷茫与梦想,也会在对方取得成绩时给予最真诚的赞赏。
季风和吴梵梦也在一起了,两对情侣时常聚会。季风还是会拿谭白深当年的糗事开玩笑,每次都能成功让如今已是法学院高岭之花的谭律师耳根通红,然后被吴梵梦笑着制止。
时光流转,毕业、读研、步入职场……他们见证了彼此从青涩到成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谭白深如愿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律师,严谨、冷静、逻辑缜密,是业内冉冉升起的新星。只有在白漓星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防备,变回那个有点笨拙、会因为她一句话而脸红、会默默记住她所有喜好的少年。
白漓星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财经记者,冷静、敏锐、善于沟通。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完全放松下来,做回那个会被一点点小事感动、会偶尔撒娇、会无条件信任依赖他的女孩。
去年秋天,他们回贵阳看望父母。谭白深特意带她回了贵阳一中的校园。香樟树依旧郁郁葱葱,操场上有学生在奔跑打闹。
就在那棵著名的、据说许愿很灵的老槐树下,谭白深忽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仰起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紧张和庄重,还有一如多年前那般、清晰可见的、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
“漓星,”他的声音有些哑,握着戒指盒的手心微微出汗,“这句话,我练习了很多遍,但还是怕说不好。”
“我从十六岁开始喜欢你,比你知道的早了很多很多。曾经我以为,能远远看着你就很好。可现在,我贪心了。”
“我想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想和你分享生活中所有细碎的日常,想在你需要的时候永远第一个在你身边,想和你一起,走完接下来所有的春夏秋冬。”
“嫁给我,好吗?”
白漓星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贯穿了她整个青春、从笨拙沉默的少年成长为稳重可靠男人的他,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十年如一日深情的眼睛,用力地点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好……我愿意。”
戒指套上无名指的那一刻,他起身紧紧拥抱住她,像是拥抱住了自己整个青春最珍贵的梦想。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透云层,给城市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车子驶入他们共同购置的公寓楼下。谭白深停好车,侧过身,很自然地替白漓星解开安全带。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温柔的暖意。
“嗯……有点想吃酸汤鱼了。”白漓星想了想说,“就我们常去的那家贵州菜馆?”
“好。”他点头,拿出手机,“我定位子。”
看着他低头操作手机的专注侧脸,白漓星心里充盈着平静而巨大的幸福。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档位上的手。
谭白深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白漓星没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
窗外,雨后的天空清澈如洗,一道淡淡的彩虹桥跨越天际。
如同他们走过的路,有过朦胧的雨季,也有过忐忑的暗夜,但最终,云开雨霁,彩彻区明。而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很长,足够书写更多平淡而温暖的朝夕。
【番外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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