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三天后，这件事最后被落锤为“男孩无法承受高考压力，最终而选择自杀”。
夜晚下起大雨，窗外雷声大作，狂风盘旋，胡同内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缠身，令人发寒。
陈轩问：“顾安，我会不会做的太过分了？”
顾安先是愣了愣，语气回到从前最冷淡的时候，“没有。就算没有你，他自己也要跳的。”
陈轩说：“如果当时没那么冲动的话，那会不会是另一个结果？”
顾安不知道陈轩这句话是问自己，还是他自言自语，陈轩也不知道自己是问顾安，还是问自己。
“他既然敢跳下去，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陈轩的声音还是抽搐的，“可他妈妈……”
那天。刘涵死了。死在一片血泊，死状很惨。那下面是花坛，身子砸在了花坛上，四肢断了，整个人折成了诡异的姿势。
一天前，刘涵的母亲受不了压力，她堵住了陈轩和顾安，跪地求问道：“孩子，我知道我儿不可能就这么跳楼的，你帮帮婶吧，那天我看到他手上有伤，他在学校一定是受欺负了。”
她的眼睛里，又一只是没有瞳孔的一片白，顾安无法避开她的眼睛，每每一看，那日她把煮好的粥，和豆沙包递到他跟前时的慈祥模样，直直浮现。她的眼里不是累，不是苦，也不是悲愤，而是绝望，深深的绝望。
刘婶拉住顾安，“孩子，你帮帮婶啊……”整个人就已经瘫痪了，倒在地上。
生如潦草悲欢，死若千肠回味。
刘婶的眼睛已经彻底融化了泪水，干巴巴的血管发疯似的想要冲破眼眶。呜咽着，残喘着。
他们两人，无论如何，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一直卖豆沙包的婶，是刘涵的母亲。那一刻，全身血液，像一条条虫钻心的疼。
雷声更大了，陈轩蜷缩在顾安怀里。明明是春末，气温却降得厉害，这世界大抵是疯了，病了，连同带着他一起满身病痛。
顾安想到这里时，眼泪不自觉流出，却正好滴在陈轩软软的头发上。顾安伸出手，刚想擦拭，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陈轩的眼泪浸湿，很潮很温热。
他不知道陈轩哭了多久，但他能感觉，已经失声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陈轩哭，也是他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哭，顾安深吸一口气，“明天去看看他吧。”
陈轩点了点头，挤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难听的：“嗯。”
夜里顾安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了一个破败不堪的屋子，东西七陈八杂。一个女人跪倒在地，她前方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流露着一丝丝恐惧的绝望。
她很熟练的将四块肉全夹给了“方形盒子”，依旧是那一只眼，那只让人看了，嘴巴就说不出来任何话来的眼。
陈轩夜里也做了恶噩梦，他的梦里是一双双数不尽的手，拖拽着自己……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刘涵就不会死......
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
清晨的阳光妩媚起来了，昨晚下了一场雨，绿叶竟变得更加清澈透亮，微微颤抖，散出一道道迷幻色彩。
顾安和陈轩到市中心的面馆吃早饭，不出所料，陈轩只碰了一两口，最后还是顾安吃完的。
两人到花店买了花，便往墓地出发。
陈轩今天有点晕，便念着步行过去。还没到半，顾安的手机便莫名响了，他接了放在耳边，一脸生人勿近。
看顾安表情，陈轩以为是顾安爸爸来电，还没来得及下定结论，便听见手机了传出来一阵阵细微的声音：他把刘涵害死了，他怎么还敢来学校？
时间是有记忆的，可人类是无知愚昧的。
陈轩情绪更不稳定了，刘涵纵下一跃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你怎么没来学校，陈轩呢？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电话那头传来不怎么耐烦的声音。
顾安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哦”了一声，接着说：“叫旁边那些啊猫啊狗把嘴巴放干净，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没来就是没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顾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爆发了，当时脑子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没成想直接就出口了，等思绪慢慢回笼，转过头，陈轩已经有些颤抖了。
顾安将陈轩抱在怀中，“没事，我在。”
墓地的孤风在四周盘旋，岁月死寂沉沉。站在远处的顾安和陈轩就默默的注视着刘婶，只见她跪在坟前，烧着纸钱，偶尔抬起手擦擦眼泪。也许是只剩一只眼的原因，连泪水都是挤出来的，那么苦涩。
“涵儿，妈对不起你，你好好的……”
相比之前，刘婶的语气冷静了许多，生活还在继续，生命也没有止步。许是经历过死亡般的伤害，生命才如此坚强。
“妈会过的好好的……”说完此句，眼里终于挤出一颗颗不完整的泪，乱糟糟的。
刘婶起身了，看着陈轩两人，“孩，谢谢你们来看他，一起吃个饭吧。”
两人没拒绝。跟着刘婶一起回去了。刘婶也是走过来墓地的，回去的时候专门打了辆出租车。
车子一路开向西山老城区，还是最破的一个地段。
小小的屋里，东西却很全，很满。
刘婶说：“家就这么点地方，你们不要嫌弃。”
顾安摇头，“怎么会。”
刘婶去端茶倒水，热菜，顾安本想说不用做那么多，可想到这些东西可能很快就会坏掉，只说：“姨，我帮您。”
刘婶声音很轻，“不用，坐着吧，这些饭菜刚放这，都没冷。”伸手用胳膊抹了一把泪，“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涵儿他啊……也是个好孩子。”
饭菜热的很快，摆在桌上时足足有七八道。三人围着小圆桌，各自都怀揣着各自的心结，吃着这一桌不是一家人的菜。
刘婶吃着吃着，说：“我和涵儿，没有其他亲戚，就我和他相依为命，这葬礼啊，也办不成什么好样子，人死就死了，办这个又有什么用？他这么一走，你们说我一个老婆子还活着干嘛？但一想到他那张脸，我就受不了，万一死后，什么都真没了，到时候想看他，连照片都看不了。”
顾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静心去听。
刘婶吃着吃着，声音渐渐哽咽，“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就不说他了。”
那天，是刘婶生日。刘涵给刘婶准备了一个手机，2000块左右。2000块钱在他母子身上，也算一笔不小的开支。主要是刘婶也就没用过这么好的手机，当即没收，让刘涵拿回去退。但这手机肯定是退不了，卖的话又贬值。
刘婶抽着声，“早知道，我就该收下，我就不说这孩子了。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他……”
刘婶声音抽泣，哽咽住了。
刘婶的丈夫，也就是刘涵的老爸，因常年赌博，时候欠一屁股债，家里的钱几乎全偷光了，最后是因为家里实在没什么可偷的了，偷外头的钱，最后被判入狱了。
而刘婶的那只眼，也不是真的天生，而是一次家暴中的痕迹。自那之后，刘涵就和母亲相依为命，靠着一点两点的收入，努力的生活。
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框已经没了泪水，可心里却是有一股淡淡的苦涩，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点像感冒好过后的残苦，吃什么都没味道。
“我不信涵儿无缘无故跳楼，可我真没办法，这孩子什么也不和我说，在学校受欺负了也是忍着。”刘婶自顾自说，“也不知道他受什么委屈，偏偏作弊，那天老师打电话来，我就不该骂他，我就不该什么也不问就骂他……”
从刘婶家里出来时，居然下午了。这段时间很难熬，可又觉得过得很快，快到他没反应。
不过整件事，其实已经了解个大概了。
刘涵和上次那帮人借钱，同时也是受他们指使。这次借钱后，刘婶说了他一顿，另一边，那些人又收债。当时刘婶怕影响刘涵高考，便没把这事提出去。
刘涵还债后才知道刘婶还过了，和他们对峙，正好又在考试，迫于压力作了弊，结果却又因为作弊……
唉。
陈轩叹了一口气，两人回家了。
两人是走着回去的，趁着阳光正好，回到家时已是晚饭点了。还没来得及开门，顾安的手机又匆匆响起。
“你电话响了。”陈轩说。
顾安掏出手机，“你先进去，我去接个电话。”
看着顾安匆匆的背影，陈轩心里莫名其妙的颤了几下。
他开了门，不知不觉就进了那间他们拉过勾，承诺在一起的房间，他坐在床上，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个东西，握在手中，低头，是顾安偷的那只口红。
其实他一直没还回去。他给顾安解围那天，如果真要查监控，陈轩就会暴露，可他没把真正的放讲台，而是拿了一只替代的。
荧光橘可能看出来吧，也可能没看出来，反正他不在乎，也没了后续。
再看到这口红的瞬间，陈轩才回过神来，自从和顾安在一起后，好像偷东西的习惯渐渐消失了。陪伴了几十年的习惯就这样结束了，他甚至有些错然。
陈轩拿起镜子，不知不觉中拿起口红，涂了一点点在唇上，很红，很红，他皮肤又白，看起来很违和。
陈轩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心里五味陈杂，非常乱。
“咔咔咔…..”
听见房门传来了声音，陈轩顾不了多想，丢下口红就跑向卫生间，“碰”的一声关了门。
关门发出的声音过大，顾安不免发出疑惑，“陈轩，怎么了吗？”?
“没，不小心用力过度了。”
顾安“哦”了一声后便没问了，神情里多了几分恍惚。
陈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口红的颜色还粘在嘴上，像吸血鬼，带着几分憔悴，几分苍白。
他开了水龙头，伸手把手指打湿擦了擦唇，只是不想这口红质量还挺不错，洗了好久也没有完全洗净，仍然残留着它原本的模样。几次用力擦拭过后，原本的红色改变成了嘴唇破裂而流出的血红。
从卫生间出来时，顾安正好在厨房忙活，屋子里弥漫着和昨日一样的浓浓的香味。一丝丝的气味像皎洁的羽毛般轻盈飘散，扑倒脸上时满满的柔软细腻。原来小时候的电视剧里，香得飘起来的画面是真的。
陈轩其实也挺惊讶顾安居然会做饭，主要是没想过，他做饭做得很利索。
“来吃东西吧。”顾安说道。
陈轩“嗯”了一下，便过去了，坐下来后，问：“刚刚谁打电话给你？”
顾安夹了一块肉放在陈轩碗里，“我爸。”
顾安看了眼陈轩，继续说：“他回家没见着我，又打电话来问问。”
陈轩想到上次的换锁事件，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说？”
“我跟他说我在同学家，然后就没了，懒得和他聊那么多废话。”顾安说，“反正他就闲得无聊，开始管起我了。”
“前几次也是他打的？”
“嗯。”
陈轩憔悴的样子有些令人担忧，说话的语气总是很虚弱，“他一直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顾安愣了愣，“没，他这个人，就是很烦。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管我，他也不例外。”
云淡风轻的描绘有些潦草。陈轩不再问了，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碗筷，看着顾安：“明天回学校吧。”
陈轩涂口红的行为并不是他从小想要当女生，或者是被当女生养。
说起来也很奇幻，当时塑造这个角色时，这一个情节其实是我无意中写的。其实当时想写的是床上破旧的玩偶，或者就随便一写。可不知不觉，就写了口红，然后陈轩也是不知不觉就拿起来涂了。
他的人设其实比顾安远要复杂，很多时候，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没事，我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