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永远存在的“嗡嗡”的风扇声,聊胜于无的带着微微热量的风,粘腻的汗水粘在身上,窗外的蝉每夜死命的叫,仿佛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夏天。
这是一个漫长的夏天。
夏油杰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个没什么用的补习班。
连续几天的魔法界野史和完全陌生的语言学习,让小学三年生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睛里充满了清澈的愚蠢。
——这些字到底是怎么组合成一句话的?为什么是这么组合?为什么变个声调就完全不同了?
书页上那些扭曲蠕动的符文在视野边缘跳动,每一次辨认他都恨不得找个放大镜看看哪里有区别,毫无疑问维斯卡斯那充满飘逸的手书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
好歹能拼写几个歪歪扭扭的魔法符文。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样安慰着自己。
是啊,拼写。
简直就像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完全从零开始,更可悲的是这个初生儿好像还带点先天疾病。
又一次尝试。
以最端正的态度,和最虔诚的心态。
而后。
那一笔一划的公正的字迹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闭上眼睛,努力去学着维斯卡斯话语中的办法,去感受空气中最细微的震颤,但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什么都没听到。
……没有。
唯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什么也捕捉不到。
——甚至连微弱的魔力流动都完全感知不到。
虽然按照维斯的说法是“你们这个世界的魔力不太纯”,但夏油杰总觉得是这家伙委婉表达“你不太行”的意思。
魔法这玩意儿极其看天赋,和数学一样,甚至门槛从最开始就设的极高,不会就是不会。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面维斯卡斯就说他根本够不上法师塔的准入标准。
即使早有预料,知道这种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小孩的心中未免还是有些沮丧,那股初窥魔法世界时的热切正一点点冷却。
——难道我真的没什么天赋吗?
哦,当然,收获还是有的。
譬如对一些反面案例印象深刻。
法师塔是席位制度,当世最强的十三位法师并称为“十三席”。众所周知法师塔是个容易出天才的地方,但天才可不分什么出身善恶亦或是面貌,因而自然也包括那些相对危险和可笑的,即使曾经登临过“十三席”的宝座,也会被刚进法师塔的小学徒窃笑。
比如无脊的盖因克,或许他出生时曾经属于人类,但现在,你能看到他扭曲蠕动在肮脏污垢中却能抬起来一张不错的脸……不知为何已经无法直立行走,字面意义上的如野兽一般在地面蜿蜒扭动前进,被当地的魔族视作残疾的同胞,如猪狗般在恶臭与诅咒的阴影处长大。
在不被法师塔承认的法师里,他是最臭名昭著的一个,当他被发现的那一刻,提议组织去寻找那份超常魔力波动的队伍便被原地解散了。
还有曾经的法师塔十一席,半身的纽卡,一个主动探索天外的法师。作为当地王国的**师,他在法师塔学习的知识足以使他成为空间与时间的大师,但他在一次失败的传送实验中将左半身传送到了天外的黑域。然而据后续观测天外的法师称,由于其半兽人的强悍身体素质使得两个半身都还活着,并且希望再度合为一体。
……真会编。
有时候被恶心到的夏油杰会在心里腹诽他为什么不去做编剧,毕竟维斯卡斯很有兴趣向他展示所谓“魔法界的黑暗”,无论他愿不愿意。
这真的是能给小孩子听的吗?
自认为已经成熟的夏油杰自然只会在心里吐槽,下意识的忽略了维斯曾经的“传话”魔法。
倘若他真的说出来了,维斯也只会觉得很有趣——在需要力量的时候自认是大人,在害怕承担代价的时候就是孩子。
维斯卡斯无疑会是最受学生欢迎的那类老师,到点下班,绝不拖堂一秒——夏油杰曾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了好几次,试图多了解一点那令人心悸又向往的“力量”,但维斯卡斯总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滑开,只留下夏油杰在原地抓心挠肺。
除却头一天那场惊心动魄的“见面礼”,剩下的日子仿佛又被维斯卡斯用无形的丝线收敛了回去,重新塞回那个光鲜亮丽的匣子里。
时至今日,眼看着维斯卡斯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开始翻页,再看着父母对着那个人投去的充满信任和感激的目光,夏油杰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我们……”眼看着时针一点一滴走近,他终究按捺不住,“……不学魔法吗?”
维斯卡斯翻页的手指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似笑非笑,那双深红的眼眸里充满了探究:
“听了这么多,你还是很想学魔法吗?”
夏油杰的心脏猛地一跳。
想?他何止是想!
但维斯卡斯这突如其来的提问,配上那玩味的眼神,让他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犹豫了,仅仅只是一瞬。
那句“想”字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成形——
维斯卡斯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甚至没等夏油杰回答,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空中一划。
眼前的景象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扭曲变形,熟悉的书桌墙壁瞬间被剥离重组。
失重感。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从安全的房间里拽出来,他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臭味已经蛮横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夏油杰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砖墙上,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他撑开眼睛。
眼前是狭窄肮脏的巷道。
微妙的熟悉感让他意识到,很可能是那天从书店跑出来后自己为了甩开那个怪物匆忙躲进去的地方。
“呃——!”
一声压抑的、非人的嘶鸣在寂静中响起,夏油杰猛地抬头,墙角那微微散发着荧光的“牢笼”正在迅速消散。
下一秒,光芒彻底消散。
噗!
“笼子”被打开的瞬间,巷子两侧高耸的墙壁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向内挤压,将夏油杰的小小身影紧紧困在中间。
一片巨大的、粘稠如实质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隔绝了大部分光线,空气骤然变得冰冷、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潮湿的裹尸布。
心脏在狂跳。
那团蠕动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阴影正向他扑来。
死亡的冰冷触感扼住了他的喉咙。生命本能的恐惧几乎淹没了他,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股更原始、更暴烈的力量被点燃——
那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一种对“异物”的绝对支配欲,一种不容侵犯的本能!
“滚开!!!”
他嘶吼出声,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得有些失真。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本能地抬起了手,掌心向前,一股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力量——咒力——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汹涌而出!
并非温和的引导,而是狂暴的掠夺。
它像无数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抓住了那团扑来的阴影。咒灵发出了无声的尖啸,阴影剧烈地扭曲、挣扎,压迫感陡增,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要将他碾碎。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但体内那股新生的、桀骜不驯的力量却更加凶猛地奔涌着,带着一种要将眼前之物彻底吞噬、化为己用的强烈意志。
这份艰难的对抗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在夏油杰感觉自己即将被撕裂的时刻,那股狂暴的咒力猛地向内坍缩、收束!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将挣扎的咒灵强行压缩、拖拽!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污秽的能量被强行塞进一个狭小的、属于他的“容器”里。
啪嗒。
一个东西掉落在夏油杰颤抖的掌心。
冰凉、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腻感。
他低头,瞳孔因强烈的生理厌恶而剧烈收缩。
夏油杰收服了这个咒灵,成功发挥了自己的天赋,或者说,术式。
那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
它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像一团凝固的、不断缓慢蠕动的沥青,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
仅仅是看着它,夏油杰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无数种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潮水,透过视觉汹涌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某种精神层面极度扭曲的恶心感,瞬间充斥了他的口鼻。
强烈的生理厌恶让他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知从何时矗立在巷口的维斯卡斯似乎对他的强烈反应视若无睹,或者说,这正是他预料之中的环节。
“看来你已经深刻理解它了。”维斯卡斯饶有兴致地取走了这枚新鲜出炉的“战利品”在指尖把玩着。
夏油杰现在根本说不出任何话,眼神里充满了本能的抗拒,这比任何怪物都更让他感到……恶心。
吃这种东西?这就是他的天赋??
“看起来你似乎并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天赋。”
“那么,今天的第一课,”维斯卡斯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他向前倾身,拉近了与夏油杰的距离,那双深红的眼眸直视着男孩惊恐的双眼,“就是如何让它变得……不那么难以下咽。”
“对了,”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下午茶的甜点,“你喜欢什么口味?”
这极致跳跃性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夏油杰混乱的神经上,让他本就因恶心而混沌的大脑瞬间宕机:
“什……什么……意思?”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音节,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不适产生了幻听。
维斯卡斯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一丝戏谑的笑意,眼神却无辜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难道你不想吃点好东西吗?真遗憾,老师我可是一直为学生的‘好胃口’着想的。”
“改变……它的味道?”夏油杰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维斯的笑容加深,带着天才特有的、近乎傲慢的理所当然,“味道是什么?是感官对物质的解读。解读的方式变了,味道自然也就变了。魔法,或者说任何力量,其本质之一,就是欺骗——欺骗规则,欺骗感官,甚至……”
“——欺骗你自己。”
毫无疑问,维斯卡斯的教学方式天马行空,跳跃感极强,可能因为他自身便是天才的缘故。
“看好了,”维斯卡斯不再解释,他伸出另一只手,食指的指尖开始凝聚起一点近乎透明的光芒,“这不是改变物质本身,而是改变你‘接收’它的方式。”
“用你的力量,或者更准确地说,用你感知和操控‘诅咒’的那部分灵魂……去覆盖它,包裹它,然后……”
他的指尖轻轻点向那枚咒灵球。
夏油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期待看到奇迹的发生。
就在光点即将触碰到那团污秽的瞬间,维斯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收回了手,抬起手腕,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哎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不小心手滑了。嗯,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哦~好像是下课时间到了。”
“啊?”猝不及防接住被随意抛出的咒灵球,夏油杰彻底懵了,巨大的期待落空带来的落差让他脱口而出,“为、为什么?……”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胃部的痉挛似乎又开始了,那种恶心感尚未完全消退,此刻又被一种被戏耍的荒谬淹没。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翻涌的疑问,维斯卡斯眨了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红眸:
“因为老师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轻快。
没等夏油杰从这极度不负责任的借口带来的冲击中回神,他又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语逻辑严谨得无懈可击:
“况且,你今天自己继续尝试,多来几种口味摸索一下,难道不比直接给你一个所谓的‘标准答案’,更能体现出你独一无二的天赋和创造力吗?”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简直是教育箴言。
毕竟创造与成长是每一个智慧生命所具备的基本属性。
问题是教学这么几天,夏油杰连符文都没认识几个,今天才刚刚在生死关头,凭借本能和刚刚觉醒的天赋反杀了一只最低级的怪物,现在他体内的咒力如同野马般难以驯服,而他连如何稳定地召唤出咒灵球都未必能做到!更别提什么魔法了,他根本就不会任何魔法!
维斯卡斯仿佛完全没看见夏油杰的眼神,他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变淡、消失。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叮嘱:
“记得‘预习’哦。明天见~”
巷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夏油杰粗重的喘息和胃部翻江倒海的声音。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一股混合着恶心、愤怒和委屈的洪流,终于冲垮了堤坝。
“……这算什么啊?!”
这是夏油杰后悔的第五天。
……
看着小朋友抹着眼泪踏向回家的方向,背影渐渐消失,金发男人的脚步停留在初到的巷口,视线从方才发生战斗的地点略过,半晌,忽的发出一声笑。
“来都来了,阁下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久等了各位!颓废马甲堂堂连载!
震惊!是什么为法师塔小故事添砖加瓦?又是什么让小学生委屈不已?
主人只要你看《超!!!骑士团英雄战纪》喵喵酱什么都会做的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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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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