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日子怎么可能和谁过都一样？

虎杖仁觉得大概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和看起来时尚靓丽的外表不同，小薇竟然意外地擅长哄孩子。

她抱着小悠仁的动作十分自然，一只手稳稳托住孩子的臀背，另一只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发泄完精力的小悠仁静静地趴在金发女子的臂弯里，而她眉眼含笑，甚至轻轻地哼着一段陌生的曲调。

他的妻子香织斜靠在沙发扶手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脸色在暖色灯光下仍显得有些苍白，却笑着调侃道：

“你还会唱这种歌？”

小薇轻轻荡着怀里的孩子，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微笑，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

“我妹妹很喜欢这首曲子，但我只会这一段。”

“我带着孩子去睡觉吧。”不知为何，虎杖仁发现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目光掠过香织眼下淡淡的青黑，或许是源于父亲的教诲，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了妻子产后难以掩饰的憔悴。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

从那次之后，小薇会时不时带着明显精心挑选过的婴儿用品或玩具上门。

话虽如此，但虎杖仁看得出，那些拜访名义上是看孩子，实际上更多是为了和香织聊天。她们会坐在客厅的窗边，低声交谈，阳光洒在香织久违地显出些神采的脸上。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看到妻子鲜活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父亲说的，有朋友来往对香织好的理由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接下来的事情随着不合时宜的困意一同上浮。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在他眼中晕开成模糊的光圈，妻子和那位金发访客的身影变得有些重叠。他强撑着精神，想要听清她们的谈话，却只捕捉到一些含义不明的片段——

“……打算待多久？”

妻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又或许只是他困倦下的错觉。

小薇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带着某种玩味：

“只是这样就够了吗？”

只是这样就够了吗？

孩子对父母的爱是无理由的吗？是的。

那父母对孩子的爱呢？当然……也许并非全然如此。

因为你认可他的品行，知道在你们离开之后他能够抚养出符合你需要的孩子。

但是啊，香织。

“养他到记事的时候吧。”小薇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随口一说的话语，却引发了更长久的一段沉默。

“……为什么？”香织忽然问，声音很轻，但虎杖仁听到了。

那声音里藏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因为我很好奇。”

虎杖仁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一种异样的心慌感从心底涌出。他想开口询问，想清醒过来，但眼皮越来越重。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小薇用那种好奇的语气，轻轻地问趴在她肩头玩她头发的悠仁：

“悠仁，你喜欢‘妈妈’吗？”

幼儿含糊的咿呀声，成了他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背景音。

在虎杖仁无法感知的视角里，牙牙学语的孩童不解地看着面前漂亮得过分的阿姨。她用轻柔的、仿佛催眠般的语调，低低地问道，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

“你喜欢这些吗？”

虎杖悠仁，你喜欢那些含着爱意的可口食物吗？你喜欢那张可以让你安心入眠的床吗？你喜欢你父亲荫凉的花园吗？你喜欢有亲人相伴的每个白昼和夜晚吗？你喜欢你生命里那些所有简单而美丽的东西，喜欢你现在得到的所有温暖和幸福吗？

你喜欢吗？

太好了。

因为在未来，你会将你得到的，又全部都给出去。

因为在不可见的未来，你会将你现在所得到的、所依赖的这一切温暖与幸福，毫无保留地、连同你的生命本身，都全部给出去。

……为了某种被称之为“大义”的虚无之物，或者，只是为了某个早已铺就的漫长计划。

人类这样短暂的生命，或许本就是需要依靠一个鲜活新生命的陪伴，用新生儿蓬勃成长的生命力，来对冲掉自身日渐衰老腐朽的恐惧。

而骤然获得近乎冗长的寿命，灵魂或许也会对曾经渴望却终究缺失的东西逐渐麻木吧？但麻木，并非意味着渴望的全然消退。

——那么，就在她最接近自己目标的前一刻，让她提前得到、并短暂地体验这份曾经缺失的“一切”吧。

你说，爱就好比世间最锋利的凶器。

现在，你该明白，这从来都是一把双面开刃的凶器。

看着金发女人逗弄孩子的样子，以及一如既往懒散的态度，香织抱着孩子默默低下眼。

看来，你所谓的“魔力”也没剩多少了啊……已经开始需要借助这种“预言”来确保自己的后路了吗？还是因为塑造你需要的“咒灵操使”和“六眼”，消耗远比你自己的预期更大？

香织，或者说羂索，眉眼弯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意盎然的微笑，指尖轻轻拂过孩子柔软的发顶：

“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

……

春去秋来，高专又迎来了新一届学生，而维斯卡斯也如同他自由的来去一样自由地离开。

离别前，还把新批的实验室钥匙给了硝子，并嘱咐她有任何“有趣的发现”随时可以联系他。

这种偏爱有时会让夏油杰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差。

夜蛾老师上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过了中等法师考试里的附魔科，如今，连更注重实战的实践科也顺利通关，在同期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甚至不知道“法师考试”为何物的情况下，他无疑是进度最快、也是最名正言顺的“入室弟子”！

是他先来的啊！明明有了同学、明明在高专也能听老师授课，两件高兴的事情混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舍不得吗？”维斯卡斯含笑的声音传来，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他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和老师即将分别了。

“……没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

“唉~不像小时候那么坦率了啊！”金发的魔法师摇头轻笑，“但是我们老师也有自己的生活啊，你总不能阻止你们夜蛾老师和师娘去度蜜月吧？你知道的，事务所最新的年终奖是巴厘岛七日游……”

“……别听他瞎说！” 匆匆赶来送别的夜蛾正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竟罕见地染了点薄红，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维斯卡斯，“这是她……嗯，我夫人准备的伴手礼，说是很感谢你们事务所提供的机会。”

“那就替我感谢您夫人的好意了。”他说，“希望你们这趟旅途玩得愉快，以及……”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夜蛾略显紧绷的肩膀，语气真诚：

“恭喜，好事将近。”

接着，他弯腰，试图摸一把躲在夜蛾身后那只毛茸茸的庞大咒骸：

“家里要又有新成员啦，胖达也会开心吗？”

不知为何，胖达对这个金发魔法师总有些怯怯的，庞大的身躯努力缩在夜蛾宽厚的背影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心打量着。

维斯卡斯失笑，随即摆了摆手，转身踏下逐级往下的石阶。

目送着老师离开的背影，夏油杰忍不住半开玩笑地低声问旁边的硝子：

“硝子，吾与悟孰为师之得意弟子？”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先是伸手指了指远处正毫无形象蹲在训练场边舔着棒棒糖、大声抱怨着“那家伙居然就这么跑了”的五条悟，然后点了点夏油杰。

“他（五条悟）是放养的那个，你是需要精心伺候的那盆盆景，”她顿了顿，看向维斯卡斯的方向，“而我，是老师恨不能亲手浇灌、期待能长出全新品种的实验田兼学术继承人。”

说完，她甚至还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层次不一样，咱就别比了，嗷。”

夏油杰：“……”

他突然觉得更心塞了。

所以果然还是……被“区别对待”了啊。

这种微妙的郁闷，在遇到新入学的一年级生时，短暂地被冲淡了。

“学、学长您好！我是一年级的灰原雄！请多指教！”少年嗓音洪亮，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向他鞠了一躬。

看着眼前眼神里露出清澈的学弟，夏油杰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好，”夏油杰弯起那双狐狸眼，露出惯常的、温和而可靠的笑容，将那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妥帖地掩藏起来，“欢迎来到高专。”

事实证明，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一个眼神清澈、充满干劲的学弟，极大地满足了夏油杰内心深处某种引导和保护的**。

他甚至开始理解为何维斯卡斯会对硝子另眼相看——被需要、被期待、被毫无保留地追随，这种感觉确实……不坏。

“你还说老师偏心？”看着夏油杰耐心解答灰原雄那些基础问题，甚至亲自带他出低级任务积累经验时，家入硝子对此啧啧称奇，“隔壁的七海学弟怎么不见你这么上心？那孩子看起来更稳重可靠吧？”

“他不一样。”夏油杰一边整理着给灰原准备的训练笔记，头也不抬，自然而然地吐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

是的，灰原雄不一样。他会像只精力充沛的大型犬，追在夏油杰身后问这问那，从咒灵的形态分类到祓除时的细微技巧，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毫不掺假的崇拜。

这种毫无保留的正向反馈，对于近期内心有些许失衡的夏油杰来说宛如一剂良药。

这是什么？这就是最好的学弟啊！

沉迷重构实验的硝子对此不可置否，毕竟，外面还有个更麻烦的家伙，不知抽了什么风隔三差五就撺掇着几个不太懂事的低年级生，嚷嚷着要去玩什么“占领总监部”，如果不是尚有底线约束，恐怕真能站到总监部老家伙们的头上拉屎。

但五条悟能这么干是因为他是五条悟。

而对于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这样基本没有其他渠道接受任务的一年生来说，主要的任务来源和历练途径还是来源于总监处设立的“窗”。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民间事务所的路子，“德文希尔特殊事务咨询所”的金字招牌在这里摆着呢，近些年随着维斯卡斯带来的鲶鱼效应，其他野生的、规模不一的民间事务所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但实话实说，现在高专低年级学生的实战能力，未必比得上那些从家族跑出来、跟着事务所前辈拼命接任务还贷款的“野路子”实习生。

这也就代表即使事务所想要挖角，也得掂量一下高专那套严格却有时脱离实际的考核标准是否符合他们现在的需求。

在任务报告会上看着总监部派来的官员那副嘴脸，再对比自己从小到大接到的十几次官方委托，以及现在家里每年都能稳定收到的、由政府部门发放的“特殊人才激励金”，夏油杰表示，还不如放个招财猫坐总监处。

“我觉得他们在大正时代就这么说话了。”他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五条悟说。

“你错了。”五条悟状似深沉地摇头，“按照我家的记载，在安倍晴明活着的时候他们就这么说话了。”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音量和对面官员瞬间变得难堪的脸色，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总结道：

“要我看，烂橘子就是烂橘子。”

“什么是‘烂橘子’？”坐在后排的灰原雄好奇地小声问夏油杰。

“……你理解成‘老不死的’就好。”夏油杰无奈扶额，但说出口的话好像也没多尊重的样子。

“哦！我明白了！”灰原雄恍然大悟，用力点头，“不愧是夏油学长！”

主打一个情绪价值到位。

“……家入学姐，”一旁偶然听到这番高论的一年级生七海建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是超越年龄的疲惫和严肃，“请问这所高专里，真的存在……嗯……精神完全正常的成年人吗？”

家入硝子熟练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采血针，安抚地拍了拍七海建人僵硬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平淡：

“有的学弟，有的。要相信自己的潜力。来，先别想那么多，给学姐抽一管先，别怕，我技术很好，不痛的……”

七海建人：“……”

他现在只想立刻退学回家找份普通工作，比如去银行当个柜员，至少那里的疯子可能少一点。

——而且大概率不会随时要抽他的血。

事情依旧这么鸡飞狗跳地进行着。

久等了各位！颓废马甲堂堂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