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玦?”赵德仁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我家客厅里走。
我把电磁炉的火调小,带着我手边儿的小跟屁虫儿,从厨房窜进了客厅。
“干爹,”我从背后叫住赵德仁,低下头,用目光扫了扫他手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别人送的礼,”赵德仁弯腰把东西放到茶几旁边儿,“你干妈说家里要不了这么多,让我赶紧给你送来。”
“我干妈真是,”我发了发幸福的牢骚,越过赵德仁,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跟他说:“您就多余跑这一趟。”
“直接打个电话让我过去拿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赵德仁喝了口我递来的水,睖我一眼,“谁跑一趟不是跑,分什么你我?”
我朝他笑笑,“那倒也是。”
话落,赵德仁看向我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某个地方。
“怎么了?”我皱起眉,跟着他的视线,试探地用手摸了摸我自己下巴的某块位置,问:“我脸上有东西?”
刚坐下的赵德仁站起来,走到我脸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我顺着他的力道偏仰过头。
他轻轻用大拇指挨个儿按了按我下巴上那些细微但分布很不规律的伤口,问我:“怎么伤的?上药了吗?往哪儿皮呢,天天带伤?”
说起这个,他挺无语,“我们家两个臭小子从小到大加起来的伤都没有你一两年造出来的多……”
我脸上有伤吗?
我怎么不知道?
但赵德仁往我伤口上按的时候我确实感受到了轻微的痛感。
我扭头,跑到家里客厅墙上的镜子前面来回照了照。
得,我知道了。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但我不能说这是怎么伤的,太丢面儿了,也太不稳重了。
但赵德仁是谁?他这辈子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也够了解我,一看我这德行就猜到我对他隐瞒了什么。
他挺无奈地把我拉到洗漱间。
“跟你干爹还藏呢?”赵德仁拿起我刮胡刀,给我刮胡刀换了个新刀片,“小玦,你就算七老八十了,只要干爹还活着,你不永远是小孩儿?”
他自顾自洗了把脸,在自己下巴上打出泡沫,等胡茬变软,拿起刀,一边刮一边教我:“刀片和脸尽量保持这么个角度,半个直角吧,别太用劲儿,顺着毛的方向刮。”
“不能逆着吗?”我问。
赵德仁没直接回答我,腾出一只手戳我伤口,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那这不就受伤了?”
其实没多疼,但我故意十分夸张地叫了一声儿,控诉他,说,他今天要是不留下吃饭,他欺负我这事儿就没完。
站门口的谢存听见我叫了,二话不说冲进来,什么青红皂白也不分了,直接蓄狠劲儿照着赵德仁大腿来了一拳。
——他只能够着人大腿。
“哎!”赵德仁低喊。
“就这还留我吃饭呢?”他低下头,挺好笑地看着怒视着他的谢存,跟我说:“吃不了。”
“兄弟俩心齐的,你刚这一嗓子叫的,我都怕这小崽子趁我不注意往我碗里倒老鼠药。”
“那不能啊干爹,”我笑笑,把谢存这小孩儿从他腿边儿捞回来,安抚说:“哥没事儿,昂,演的,哥不疼,你回去玩儿你玩具,等会儿哥去找你。”
赵德仁把脸上泡沫和刮掉的胡子洗了,继续跟我说:“刮完呢,脸上有点儿红这都很正常,用须后水舒缓一下就行。”
他假设说:“如果真把脸刮破了,买点儿碘伏抹上消消毒,可别用手摸,摸发炎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赵德仁把刮胡刀洗干净,将里面刚换的刀片扣下来,把原先我用的那刀片又重新装了回去,问我:“明白了吗?”
“您就臊我吧。”我嘟囔他。
咱们玦哥今年都十九快二十了,还因为不会刮胡子让上了一课。
“大大方方的,沉玦,”赵德仁说,“会了没?”
“会了会了会了,我会了,”我推着他出去,囫囵吞枣地说:“谢谢爸。”
赵德仁猛地一顿。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我。
我脸烧的,肯定红一片。
眼神飘忽着,我赶紧把头扭走,干脆看也不看他。
这尴尬又温情又尴尬的时刻持续了半分钟,期间我俩一个字也没说。
赵德仁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则脑子直往上冒蒸汽。
“你个臭小子!”静止的赵德仁突然笑着伸手,一把捞过我后脑勺,用蛮力把我头夹他胳肢窝下面,一边疯狂揉我头顶一边夹着我往前走。
我可长得比他高,弯低了腰,踉踉跄跄的。
步子没停,赵德仁侧低头,低沉的声音就响在我头边儿上,“算命的可真没说错,我赵德仁这辈子是有仨儿子的命。”
心头陡然被一股热流袭击,烫得我眼眶直发酸。
我努力压了压蓬勃上涌的情绪,据理力争:“这不对啊!”
他说:“哪儿不对?”
我说:“就仨,那我们家小孩儿呢?把我们家小孩儿往哪儿放?”
“半大孩子吃穷老子,养不起,不要了,”赵德仁松开我,直往门口去,冲我摆摆手,“干爹这就走了啊,东西拿了就拆开吃,别放坏了。”
什么叫养不起不要了?
能不要吗?
养不起也得要啊。
我们家小孩儿这么乖,这么可爱,还知道疼人。
怎么可能不要?
我跟着追了两步,在赵德仁身后大声说:“真不留下吃饭?”
“别害我了,沉玦,”赵德仁调笑我,说:“我回家吃。”
越往远走,他的声音就越小越飘渺:“就你那手艺,回去再练二十年再请干爹吃吧……”
“看不起谁呢?”我扭头笑着进屋了。
螃蟹煮熟,米饭焖好,我又单独炒了俩菜。
在餐桌上吃着吃着,我问谢存:“哥做饭好吃吗?”
谢存把脸从碗里抬出来,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真诚地说:“哥做……最好吃。”
显然,这句话很好地取悦了我。
我和颜悦色地说:“宝贝儿,那你说,哥今天做的哪道菜最好吃?”
谢存像科学家思考宇宙终极难题一样皱眉认真地想了想。
真棒,不愧是我家小孩儿,太严谨了,看来每道都好吃得不行,以至于让他这么纠结。
我期待地等着谢存的答案。
不一会儿,谢存伸出小手,指了指某个盘子。
我去他的!
煮的螃蟹最好吃?
那不就洗干净、放锅里、加点儿水、加点儿盐一煮?
丝毫没有厨艺可言啊!
“我接受不了。”
我痛心疾首地说:“我接受不了我竟然养出一个这么没品的小孩儿。”
“哥,”谢存给我夹菜,无辜又天真地问我:“什么是……品?”
我沉默地放下碗,捞起一个螃蟹,一把掀开它的头盖骨,拆出它的肉,塞谢存嘴里:“乖,吃饭不说话。”
谢存:“……”
晚上,半梦半醒间,一个小火球钻我怀里了,身上浅淡又柔和的香味儿跟我身上的一模一样,令我放松了警惕,任由这么个东西把我搂紧。
“哥。”小火球说。
我没什么劲儿地回他:“嗯……”
“你做饭,”小火球在我身上动了动,“好吃。”
脸上莫名其妙痒痒的,好像还有水,我几乎梦呓地说:“废话……”
“真的,好吃。”小火球突然又变成小狗了,在我身上嗅嗅蹭蹭贴贴的。
“嗯……已阅……”我把小狗按到温暖宽阔的怀里固定住。
可惜小狗太不听话,还在乱动,凑我耳边轻声说:“我喜欢吃,我长大,给哥做吃,我知道,哥爱吃鱼鱼、吃……”
行吧,谢存这小崽子不仅有体操方面的天赋,还擅长说相声儿,这菜名儿报的,让我当晚直做了个鸡鸭鱼虾大团结的香梦。
“宝贝儿,”我意识不清地喊了喊,“宝贝儿,宝贝儿乖,哥的宝贝儿小存,闭眼睛,我们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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