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应该是真饿了,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我手上的动作,这会儿我弄好米糊刚把他的奶瓶递给他,他就欢天喜地地抱住,高兴坏了,在我怀里一个劲儿扭。
说实话,不想抱,从前我俩压根不认识,也不知道这小狗崽的热乎劲儿哪儿来的,恨不得趴我身上亲我舔我咬我。
我还是更想单手拎他,跟拎只塑料袋似的拎在腿边,不麻烦。但他现在没穿衣服,我也总不能揪着他的薄皮儿乱来。
我往上墩了墩他的小屁股,收紧手臂,把他往稳了抱。
他抬起奶瓶,小牙齿刚咬上奶嘴,还没吸上一口,就把嘴撇开了。
“你这小孩!”我气得,“瞎挑……”
“食”字还没说出口,嘴唇上怼了个小奶嘴,这小坏东西看着我,眼里有点舍不得,咽了咽口水,又有点期待,把奶嘴往我嘴里戳,胡乱叫着:“嗯嗯……嗯……”
婴语比英语可难多了,我弄不明白,但猜想大意应该是:
谁帅谁先吃,你比较帅,给,帅哥,你先吃。
他这句话不得不说,是真理来的,没人能不认同,但:“少恶心我吧,都是你口水。”
这要嘬上一口,不相当于他把唾沫吐我嘴里了吗?
这比尿我身上还让我难受。
好吧,开玩笑的,谁跟小孩儿抢吃的啊,逗小孩玩儿的时候可以缺德那么一两下,可现在人孩子饿得都不分男女地乱要奶喝了,我再抢食就过了。
我夺过奶瓶,塞进他嘴里。
他吐出来,还要往我嘴边儿送,我闭紧了嘴乱躲,他一边掰我嘴一边送,送着送着甚至开始急了。
人都是从小看到大的,这小崽子估计长大了也是个倔的。
我只好从橱柜里拿出一只碗,将水壶里剩下的那点米粥倒进去,端着碗开始喝。
说话他听不懂,我只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我不是没有,你不用和我共患难,咱俩各喝各的,谁也别碍着谁。
他这才满意,抱着奶嘴喝得挺痛快。
这一整天我就在学校吃了顿早饭,肚子早就饿了,但老谢的事儿摆在这儿,我实在是没有胃口,本来不打算吃的,让着小崽子闹的,最后竟然喝下去一碗热热乎乎的米粥。
吃饱喝足了,身上也用香皂洗香了,身体里的瞌睡虫就开始做主了。
我那屋离厨房最远,一炉子柴怕是撑不了一夜的温暖,我抱着这小崽子,脚步最终停在了有热炕的主卧。
室内的装潢和物品我一眼都不敢看,我在一片漆黑中闭着眼思考:
猪除了会上树,还有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可能?
他睡主卧,我睡副卧。
皆大欢喜。
良心和懦弱在我身体里狂暴地打起架来,难舍难分,两败俱伤,于是它们一致决定抛硬币,这是最公平的方法,可我身上一枚硬币都没有,该怎么办呢?
我睁开眼,将目光投向怀里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东西身上。
我将他分别放到两张床上,每张床各睡五分钟,最后把他抱到客厅中央,我则站在客厅中轴线上,不偏主卧,也不偏副卧,尽可能远地观察他,让他独立做选择。
他很好奇,似乎是不明白我要干什么,他开始思考,就像他刚刚尿我身上之后借着月光认真观察我一样。
起初,他一动不动,我以为我的实验要失败了,他还是不够通人性,可接着,他开始爬动起来。
是朝向主卧。
我有点失望,看来命中注定吧,不过不到二十厘米,他竟然又返程爬回去了。
并且继续头也不改地朝向了副卧。
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不知道怎么了,也不太舒坦。又是不到二十厘米,这小东西竟然又不爬了。
他回到了原点。
隔着三五米的晦暗,他最终抬头看向我,连走带爬,冲进我怀里,挥发着筋疲力竭前最后的热情。
他选择了我。
我选择副卧。
我们最终睡进了主卧。
原来没有这么吓人,或许是怀里的温度太合适,犹如幼猫般轻巧的鼾声太柔软,我布满伤痕的手掌拖着这小崽子的后脑勺,竟然一夜无梦,直到天光破晓。
次日清晨,我被一阵压抑的低泣声吵醒。
不是孩子的,是女人的。
那声音听着耳熟,好像是——
“姑?”
我随便套了两件昨天晚上睡觉前放在床头的衣服,声音带着早晨惯有的暗哑:“小姑?”
“怎么了小姑?”我赶紧推开门。
我小姑坐在厨房的凳子上,低着头,手里攥着我昨天刚洗好的衣服,一件是我自己的,一件是那小坏东西的,喉咙哽咽着,满脸都是泪。
“姑把你吵醒了?”她看我过来,赶紧放好衣服,用袖子抹抹脸上的泪,愧疚地凑近,“对不起,沉玦……”
“没事儿,姑,”我安慰她说:“本来这个点儿我就该醒了。”
她哽了哽。
我放轻声音问:“怎么了?”
她不说话,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手,将我的手掌翻开,爱怜地虚捧着,眼泪扑漱漱往下掉,“怎么办啊沉玦?”
我暗叫不好。
她的眼泪像决堤的大坝,哽咽着说:“多好看的手,拉过琴,打过球,画过画,捧过奖杯,拿笔杆子的手,成了这样,这么多口子,横横竖竖都是,沉玦,怎么办啊,怎么不等姑来给你洗就往水里泡,流了很多血吧,得多疼啊……”
“我没事儿,姑,”我把手默默收起来,眼框有点湿,不在意地说:“其实一点儿都不疼。”
“怎么会没事儿呢!净骗我了,沉玦,我们从小把你当眼珠子疼,就没让你受过几次伤,你小时候最怕疼了,磕碰一下都得难受上一天。”
她抬头又看我脸上的伤,想摸不敢摸,怕弄疼我,“姑心里跟刀剐一样……沉玦,哥走了,这辈子,在这个世界上,和姑身上流一样血的,除了你小妹,只剩下你了,姑不忍心,看你难过受伤哪怕一点。”
我小姑嘴里的哥指的是我爸老谢,我小妹是她女儿赵真。
“我好着呢,姑,”我给她擦干净眼泪,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力量:“我已经长大了,心里有数,能照顾好自己,你看,我都比你高这么多了。”我比划了两下。
我越坚强,于她而言,就越让她心痛,这我知道,因为她现在是以疼爱我的长辈的视角看我的,在她眼里,我无论长到多少岁,都只是个孩子。
可我没有办法哭唧唧地对她说我真的很疼,我小姑是个很温柔但缺乏主见的女人,我不能示弱,老谢不在了,往后,我得是她的仪仗,我得撑起我家的门面,我得让人一知道有我站在她身后就不敢欺负她才行。
她果然哭得更加厉害,“都怨姑,胆子小,没本事,连真真都照顾不好,更没办法顾好你,沉玦,你还……只是个孩子……”
“性格不是错,小姑,你不是胆子小,你只是很柔和,这很好,没什么不好的,”我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发狠的坚定,对她承诺:“你不需要改变你自己,也不需要耗费精力照顾我,我不比老谢差,只要给我一点时间,从前是什么样儿,往后咱们家一定还是什么样儿,我向你保证!”
我将她哄好,依着她又把手重新上好药,裹成猪蹄。
她这才满意,又检查了一遍我身上其他的伤,才放心地去给我做饭。
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响,卧室进厨房的门我也忘了关了,我奇了怪了,那小崽子不应该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我赶紧往屋里跑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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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被刀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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