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去幼儿园面试,幼儿园在莱克星顿镇中心一所教堂的侧楼里(波士顿有许多教堂将部分闲置的物业出租给当地私人幼儿园以赚取一些收益),侧楼的一楼是教堂的行政和办公场所,二楼是幼儿园。
我找到幼儿园的入口摸索着上了楼,在正对楼梯的一间办公室里见到一个五十多岁、身材臃肿、戴着眼镜有点金鱼眼的女人。
我对她说:“我是彦岚,和沙文约好了。”
她说:“我就是沙文。”
沙文先让我介绍了一下以前在幼儿园实习时都做些什么,又问我为什么要从原先的专业转到幼儿教育专业,在实习期间最喜欢什么,觉得什么最具有挑战性。
我描述了实习时半天的日程,解释过去几年和先生一起搬了很多地方,无法继续一份稳定的工作,于是开始给孩子当中文家教,很喜欢帮助孩子时的那种成就感,也觉得从孩子身上学到了很多(她听到这里点头表示赞同),从而考虑转行,去学校上了相关的课程;至于挑战性,我略微犹豫了一下,说实习时一切都很顺利,可现在做儿童看护却遇到一个很具有挑战性的孩子。
然后我向沙文出示了参加各种培训的证书、实习证明、成绩单以及做课后活动志愿导师时几个孩子写给我的感谢信。沙文一边查看证书一边点头,看到实习记录,她说“这个很重要,以后用得上”;看到我的成绩单,她笑着说“可以看见你的成绩全都是A”;读到课后活动小组的孩子写给我的感谢信,她笑着评论“很甜蜜”。
随后她起身领我参观幼儿园,办公室右手边是一条狭窄的走道,分布着水槽、洗碗机和给小宝宝换尿布的操作台,显得有些家居,走道两旁有几间不大的房间,其中两间是中班教室,两间是小班教室,一间作为备用教室,每班有十来个孩子和两名老师,沙文一路带我参观一路和遇到的老师打招呼;办公室左手边是一大片没有窗户、铺着木地板的空间,靠墙角堆放着孩子们午睡用的小床垫和一些游戏器械,沙文介绍这是孩子们的活动室兼风雨操场;穿过活动室在角落里有一扇小门,进去走下几级台阶是一间光线昏暗但很大的教室,看上去拥挤杂乱,虽然是白天教室里却开着日光灯,十几个孩子正三三两两分散在房间的几个区域埋头玩耍。
沙文对我说:“这就是你申请职位的大班,这个班目前有十九个孩子和三名老师。”
她把我引荐给教室里的两位老师,一位叫玛丽安,五六十岁年纪,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精精瘦瘦穿着黑色高领运动夹克,声音沙哑,说话的语调略显强势;另一位叫林奈,看上去三十多岁,体型肥硕脸却很小,齐肩的金发扎成一把,随意地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套头衫。
我一面笑着向两位老师打招呼,一面在心中暗想:这才是将来我要朝夕相处的人呢。
沙文让我在教室里待一会儿,和老师们聊聊,和孩子们处处,感受一下整个氛围,便先离开了。玛丽安立刻成为主导,领着我在一个小桌前坐下,问我有什么想问的,林奈也坐到一旁,我便问她们一天的日程安排是怎样的,玛丽安于是滔滔不绝讲起来,林奈偶尔在旁补充,听上去她们的日程有些散漫,并不像实习时蒂娜的日程安排那么清晰严谨。
玛丽安有句口头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一说这句话我就不明白她是否还有其他深层的含意了,不过我只是点头微笑,并不介意甚至乐见她的强势,因为毕竟自己在这一行是新手,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带带没什么不好,我并非来此争功,而是希望能够多学习别人的宝贵经验。
交谈中两位老师不止一次提到“这个班的孩子大了,已经不能再强迫他们做任何事情”,我不免有些惊讶,想不到四五岁的孩子就已经这么有主见,连幼儿园的老师都管不了了,不晓得是所有美国孩子都这样还是仅限于美国东部的幼儿园这样,联想到安卡的倔强和对我的抵触,难道我真是过于限制她的自由了吗?不过换一个角度看,孩子自主,教师应该会轻松一些吧?
玛丽安突然问我:“你对于‘纪律’有什么看法?”
我一时不确定她想问什么,便说:“我觉得一开始就应该确立规则,然后坚持贯彻,否则后面会有很大麻烦。”见她的表情似有所保留,我又补充道,“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容易对孩子太和善的人,所以总是提醒自己在开始的时候设立好规则。”
也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否令玛丽安满意,她等我说完接着道:“在我们班上,孩子如果不守纪律我们就会让孩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或是到另外一间房间呆上一会儿,孩子之间如果出现问题我们要介入去解决,你一个人如果解决不了当然也可以叫其他老师一起帮忙。”
我问:“如果我在这儿工作,你们期待我做些什么?”
玛丽安有些夸张地睁大眼睛笑起来,好像我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合适,她几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是一个团队,事情都是大家一起做。”
我笑道:“我喜欢有指导方针可以遵循,那会很有帮助。”
与两位老师聊完,玛丽安让我和孩子们待一会儿,我走到三个在玩积木的孩子身边弯腰向他们自我介绍并询问他们的名字,然后坐在地毯上看着他们玩了几分钟,又转移到一旁正在玩立体轨道的几个孩子那里,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问我:“你是老师吗?”
“是的。” 我回答,仿佛笃定这个职位已经是我的了。
过了一会儿教室里又进来一位叫吉莉的老师,看上去很年轻,也是那种肥硕的土豆型身材,我起身和她握了握手,又简短交谈了几句,她说她大专毕业,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学历让她感到压力,于是自谦道:“我以前只在幼儿园实习过,没有太多工作经验。”
这时候沙文又进来了,还带来一位三十多岁盘着金发、身穿灰色毛线开衫背着公文包的白人女子,我跟随沙文离开,意识到那应该是另一位应聘者。
回到办公室,沙文问我:“你有没有和几位老师都谈一谈,老师们的意见对于招聘新老师是很重要的。”
“都谈了。”我回答,却有些后悔刚才没在那几位老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甚至还在吉莉面前自爆短处,说自己没有太多工作经验。
沙文又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她,我便很直接地问:“你想让我在这里工作吗?”
她笑了笑说:“讲实话在你后面还有几位应聘者,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结果,你是第一个我联系的人,不过我会在一两周内给你答复——你现在还有其他面试吗?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我回答:“没有其他面试,随时可以上班。”
“噢,那太棒了!” 沙文立即很高兴地说,似乎这是她很看重的一个因素。
这时林奈正好进来打印东西,听见我的回答也笑着说:“太好了!“
从幼儿园出来,我并不十分担心面试结果,觉得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也没什么可遗憾。
到家后看看家里窗明几净、宽敞舒适,回想起幼儿园和大班教室阴暗逼仄的环境,想象着如果开始工作就要日复一日每天八小时在那样的环境里面对着那几个人,再也没有现在天天睡到自然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了,我竟渐渐抑郁起来,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地方。
再想想我见到的另一位面试者,从各方面看似乎都比我显得更加专业更像一名老师,并且后面还有几位应聘者,我凭什么有胜算呢?唯一的胜算可能就是大班的老师们不希望找一个比她们资历更高的老师来做她们的同事吧?
我这时甚至不希望“幸运”地得到这个职位,因为很留恋眼下自由自在的轻松日子,惧怕那种朝九晚五不断重复的紧张日程——不过万一真的得到这份工作,我便会知道这确实是上天的安排,还是会欣然接受、努力去做,只是可能不会长做,因为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得足以申请麻省幼教资格证的工作经验,找到一个了解美国社会的切入点,最重要的,是从根源上了解人性,最终认识和提升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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