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站在苏砚家门前的楼道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袋的提手。袋子里的曲奇，黄油香气透过密封层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甜得有些发腻。这是她第三次与苏砚见面，前两次都是抱着“网友面基顺便蹭饭”的轻松心态，可今天胸腔里那颗心脏却像装了台小马达，突突突地跳得她指尖发麻。
电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楼道陷入一片昏暗中。夏星眠下意识地跺了跺脚，暖黄色的光线重新漫上来时，她看见自己映在安全门上的影子，对着门板理了理头发，又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深吸一口气才按下门铃。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夏星眠屏住呼吸竖起耳朵，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心里咯噔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零五分，是她们约好的时间没错。难道苏医生临时加班了？可微信里没收到任何消息。
她犹豫着又按了一次门铃，这次等了更久，久到声控灯再次熄灭，她不得不再次跺脚唤醒灯光。就在夏星眠考虑要不要发微信问问情况时，门内终于传来了模糊的响动，像是有人光着脚在地板上拖沓行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哈欠。
门锁“咔嗒”一声弹开，厚重的防盗门向内拉开一条缝隙。夏星眠刚要扬起笑脸打招呼，所有的话语却在看清门后人的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苏砚站在门内，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式睡衣，衣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露出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脚踝处还带着刚睡醒的淡粉色。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没了踪影，金丝边眼镜也不知丢在了哪里，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感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只还没完全清醒的猫。
“抱歉……”苏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厉害，“我没听到门铃。”
夏星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视线不受控制地从对方泛红的眼角滑到微微敞开的领口，又慌忙跳开，落在自己手里的保温袋上。这和她认知里的苏医生简直判若两人——那个在国际部诊室里穿着白大褂、语速平稳、眼神锐利的外科医生，此刻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易碎的慵懒感，清冷又性感，像幅突然晕开墨色的工笔画。
“没、没事！”夏星眠把保温袋往前递了递，声音都有些发飘，“我烤了曲奇，想着你可能爱吃……”
苏砚侧身让她进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时柔和了些许：“谢谢你。先进来坐，我去洗漱一下。”她转身走向卫生间，睡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夏星眠盯着那抹晃动的白色背影，直到浴室门关上才猛地回过神，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上次来时一样，整洁得近乎刻板。沙发上没有任何抱枕，茶几上只放着一个玻璃水杯，连杂志都码得整整齐齐。夏星眠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偷偷打量着这个属于苏砚的空间——极简风格的装修，浅灰色的布艺沙发，墙上挂着几幅线条利落的抽象画，阳台上晾着几件素色的衬衫，一切都透着主人清冷自律的特质，和她自己那个堆满零食、玩偶和快递盒的宿舍形成鲜明对比。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夏星眠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心脏还在不规律地乱跳。她第一次见苏砚这副模样，那种强烈的反差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让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一起磕一对八竿子打不着的过期CP才在网上相识，面基后居然意外地投缘，可这种投缘里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是医生与大学生的身份差异，是冷静自持与跳脱活泼的性格鸿沟。
苏砚很快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换上了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利落地束成低马尾，脸上带着刚洗过的清爽。她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到夏星眠面前时，眼底还残留着些许疲惫。
“实在抱歉，”她再次道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多了丝歉意，“最近连着做了好几台大手术，昨天凌晨才到家，闹钟响的时候完全没听见。”
“没关系没关系！”夏星眠连忙摆手，接过水杯捧在手里，温热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医生本来就辛苦，多睡会儿是应该的。”
苏砚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让你白跑一趟了。家里没准备食材，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夏星眠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苏砚的工作强度，可看到她的疲惫，能抽出时间见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眼珠转了转，突然眼睛一亮：“要不我们叫火锅到家吧！我知道海底捞可以外送，点个鸳鸯锅怎么样？”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上次和室友吃海底捞用了大学生69折还心疼了好几天，苏砚家在市中心高档小区，配送费加上食材肯定不便宜。她正想找补说其实麻辣烫也不错，就见苏砚已经拿起手机准备搜索，连忙伸手按住：“等等！其实……其实我突然想吃家常菜了！”
苏砚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夏星眠干笑两声，手指卷着卫衣绳子：“外面的东西不健康，而且海底捞好贵的……”
苏砚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那一起去超市采购？回家我做饭。”
“真的吗？！”夏星眠瞬间眼睛发亮，刚才的紧张忐忑一扫而空，“姐姐做饭最好吃了！”
苏砚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换鞋：“基本的家常菜还是会的。你穿这个会不会冷？天气预报今天有台风。”她指了指夏星眠单薄的工字背心，转身从玄关柜里拿出一件浅灰色的衬衫，“先穿着吧。”
夏星眠闻到了衣服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和苏砚身上的味道一样。她偷偷吸了吸鼻子，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连忙低下头换鞋掩饰自己的慌乱。
超市里人来人往，夏星眠像只挣脱束缚的小鸟，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梭。她在零食区停住脚步，眼睛闪闪发光地拿起一包薯片：“这个海苔味的超好吃！姐姐要不要尝尝？”
苏砚正站在蔬菜区逛了一会儿，又去买了新鲜的排骨等食材，拿起调味料，指尖在包装袋的成分表上滑动。听到夏星眠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了眼那包薯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钠含量太高了。”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嘛！”夏星眠耍赖似的把薯片扔进购物车，又拿起一袋巧克力威化，“这个是新品，看起来就很好吃！”
苏砚走过来，拿起她扔进去的威化看了看配料表，又放了回去：“反式脂肪酸含量超标，换个健康点的。”她从旁边货架上拿起一盒坚果，“吃这个吧，优质的蛋白和脂肪。”
夏星眠看着那盒包装朴素的坚果，又看了看被放回去的威化，委屈巴巴地说：“可是坚果没有威化甜啊。”
苏砚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从货架上拿了一小盒黑巧克力放进车里：“这个可以，可可含量70%以上，相对健康些。”
夏星眠立刻眉开眼笑，推着购物车跟在苏砚身后。她看着苏砚认真挑选食材的样子——拿起牛肉会翻看生产日期，选牛奶时会比较蛋白质含量，连买西红柿都要逐个捏一捏硬度，觉得这样的苏砚既专业又可爱。购物车里渐渐堆满了东西，一边是苏砚选的西蓝花、新鲜的肉和各种新鲜蔬菜，另一边是夏星眠搜罗的薯片、果冻和巧克力，泾渭分明得像两个阵营。
“你看我们像不像在玩分类游戏？”夏星眠戳了戳购物车里的西蓝花，“这边是最健康战队，那边是最不健康战队！”
苏砚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忍不住笑了：“那你是想让健康战队赢，还是不健康战队赢？”
“当然是……平局！”夏星眠狡黠地眨眨眼，“人生嘛，就是要劳逸结合！”
到了收银台，夏星眠抢先把自己的零食都扒拉出来：“这些我自己付钱！说好是我请姐姐吃曲奇的，不能让你再破费了。”
苏砚没和她争，只是在收银员扫码时拿出一张购物卡：“用这个。”
“不行！”夏星眠立刻按住她的手，“我说了我自己来！”
苏砚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底漾起笑意：“这卡今天再不消费就过期了，不用完太亏了。”她把购物卡递给收银员，对夏星眠眨了眨眼，“就当帮我个忙，不然浪费了多可惜。”
夏星眠愣了愣，看着苏砚认真的眼神，又想到超市卡过期确实可惜，只好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苏砚不想让她花钱的借口，心里暖融融的，又有些不好意思。
回到家，苏砚系上围裙走进厨房，瞬间切换成了忙碌模式。夏星眠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托着下巴看她处理食材。只见苏砚手起刀落，原本还鲜活的鱼很快被处理干净，改上均匀的花刀；排骨在冷水里焯出血沫，捞出后用温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在锅里翻炒出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精准和利落。
“哇！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夏星眠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拍手叫好，“比我妈做饭都熟练！”
苏砚正在切葱姜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一个人住久了，慢慢就练会了。你去客厅坐着吧，这里油烟大。”
“不要！”夏星眠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要看姐姐做饭，感觉好解压。”
苏砚无奈，只好任由她坐在那里。厨房里很快飘出阵阵香气，排骨汤的醇厚、红烧肉的甜腻和清蒸鱼的鲜美交织在一起，勾得夏星眠肚子咕咕直叫。她看着苏砚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那身灰色家居服镀上了一层金边，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悸动。
饭菜很快上桌，四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夏星眠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甜咸适中的酱汁裹着软糯的五花肉，入口即化，好吃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太好吃了！姐姐你简直是被医生耽误的大厨！”
苏砚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眼底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些：“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夏星眠一边大口吃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最近的琐事：“对了姐姐，我们上次聊的那个女星，她最后真的得奖了！我就说她肯定可以的，演技那么好……还有我们学校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让跑圈，累死我了，我的小腿都快变成肌肉块了……”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从学校的奇葩规定讲到直播间的趣事：“我的小直播间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居然有起色了！昨天还有人一次性买了五副耳钉呢……不过快递员气死我了，昨天明明约好来收件，结果放我鸽子，害得我延迟发货被扣了钱，气死我了……”
苏砚安静地听着，偶尔夹一筷子菜，在夏星眠停下来喘气的时候才轻声问一句：“快放暑假了？”
“对啊！”提到暑假夏星眠就兴奋起来，“马上就能回家了，不过也挺无聊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姐姐暑假会休息吗？”
苏砚摇摇头：“医生没有固定假期，轮到值班就要去。”她顿了顿，补充道，“外科的工作就是这样，忙起来连轴转是常事。”
夏星眠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她知道医生辛苦，却没想到会这么忙。正想说些什么，苏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苏砚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立刻接起电话：“喂？我是苏砚……什么情况？……好，我马上过去。”
她挂了电话，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对不起星眠，医院有急事，我必须过去。”
夏星眠连忙站起来：“没事没事，工作要紧！我自己回学校就好。”
“我送你。”苏砚一边换鞋一边说，语气不容置疑，“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顺路，不耽误。”
夏星眠还想推辞，却被苏砚不由分说地拉上了车。车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和苏砚身上的味道一样。米白色的真皮座椅干净整洁，连脚垫都铺得一丝不苟。苏砚发动汽车，熟练地变换着档位，方向盘在她手中灵活转动，即使眉头带着淡淡的焦急，面对晚高峰各种加塞的车辆也显得从容不迫。
夏星眠坐在副驾驶座上，偷偷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看着这样的苏砚，夏星眠的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
车子刚上主干道，苏砚的手机又响了。她用蓝牙耳机接起：“嗯，我大概半小时到……你们先准备……跟家属沟通过了吗……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飞快地回复着手机里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的速度快得惊人。夏星眠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她后悔刚才没有坚持自己回学校，万一因为送她耽误了医院的事情，她真的会愧疚死。
一路上夏星眠都没敢说话，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的低鸣和苏砚偶尔回复消息的按键声。她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七上八下的。
终于，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夏星眠如释重负，连忙解开安全带：“姐姐我到了，你快去医院吧！路上小心！”
“嗯。”苏砚点点头，递给她一个袋子，“刚才超市买的坚果，记得吃。”
夏星眠接过袋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砚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夏星眠的脸颊瞬间爆红，匆匆说了句“姐姐再见”就推开车门跑向学校，连头都没敢回。
直到进了宿舍大楼，夏星眠还能感觉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和发烫的脸颊。她站在宿舍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推门进去。
室友娜娜正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刷手机，看到夏星眠红着脸进来，立刻吹了声口哨：“哟，这是去哪儿了？脸这么红，表白被拒了？”
夏星眠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床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说：“才没有……”
“那是怎么了？”娜娜摘下面膜，凑到她身边，“从实招来，是不是和你那个医生姐姐约会去了？”
夏星眠被说中心事，脸颊更烫了，她推了娜娜一把：“什么约会啊，就是一起吃了顿饭。”她絮絮叨叨地把今天的事情讲了一遍，从苏砚睡眼惺忪地开门，到一起去超市购物，再到被工作电话打断送她回学校。
娜娜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说夏星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夏星眠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会脸红心跳成你这样？”娜娜挑眉，“朋友会连问一句对方工作有没有忙完都要纠结半天？”
夏星眠被问得哑口无言，低头抠着手指。她知道娜娜说的是对的，她确实对苏砚有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她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严谨自律的外科医生，一个是跳脱随性的大学生；一个生活在整洁有序的高档公寓，一个窝在乱糟糟的学生宿舍。现在，她连发消息询问苏砚有没有忙完的立场都没有。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夏星眠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做朋友就已经很好了。”
“好你还整天魂不守舍地想她在做什么？”娜娜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每次提起她眼睛都在发光吗？”
夏星眠愣住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砚的样子——穿着白大褂时的专业冷静，穿着睡衣时的慵懒性感，做饭时的认真专注，开车时的从容……
人啊，就是当局者迷，夏星眠脑海中浮现出一百种苏砚，却没看到，苏砚看自己时，眼神里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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