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市中心医院国际部,走廊的灯光在地板上投下长而冷的影子。苏砚摘下沾着消毒水气味的口罩,指尖划过眉心时,才感觉到那里早已被压出一道红痕。办公室还亮着灯,食管癌术后患者的监护仪数据在屏幕上跳动,像一场持续了数小时的无声战役后的余韵。
“吻合口瘘修补完成,生命体征平稳。”值班护士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透着松快。苏砚点点头,拿起病历夹的手微微发颤——从下午四点接到急诊电话,到补救手术结束,再到向家属解释病情、完善记录,整整十个小时,她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直到此刻才敢让紧绷的神经松懈分毫。
办公室的玻璃映出她的身影:白大褂下摆沾着些许碘伏痕迹,高马尾散了几缕碎发在颊边,眼神却依旧锐利如手术刀。苏砚早已习惯这样的节奏,作为科室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高冷”是同事们给她的标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从硕士期间就跟着导师和师兄们,常年在生死线上行走炼出的冷静——毕竟在手术台上,一丝慌乱都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微弱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苏砚掏出来时,屏幕亮起的光晃得她眯了眯眼。锁屏界面上,一条未读消息赫然在目,发信人备注“夏星眠”。
“姐姐,忙好了吗?别忘记吃饭哦~”
发送时间:凌晨一点十三分。
苏砚的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顿。夏星眠像一阵风似的闯进她生活才不过一个多月,她的消息时不时出现在她的对话框里。有时是分享刚上架的饰品,有时是吐槽直播间里难缠的顾客,偶尔也会像这样,发来一句没头没尾的关心。苏砚起初只回“嗯”“谢谢”,后来不知怎的,竟也会偶尔回复一两句完整的话。
她指尖微动,敲下回复:“忙完了,感谢关心。”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苏砚忽然皱起眉。都这时候了,夏星眠应该早就睡了吧?自己这一句会不会吵到她?她下意识地长按消息,准备撤回,屏幕顶端却突然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几乎是同时,新消息进来了:“姐姐吃饭了吗,要吃饭呀~”
苏砚盯着那行字,有些惊讶。凌晨两点,夏星眠却还醒着。
没回答吃饭的事,只回了三个字:“快睡觉!”
消息发出不到十秒,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夏星眠的语音通话请求。苏砚犹豫了一下,走到走廊尽头接起,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着。
“姐姐,你吃饭了吗?”夏星眠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姐姐,你医院大门出了右转第一个巷口有一家张记牛肉粿条,特~别好吃,姐姐快去吃吧!”
苏砚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听着女孩刻意压低却依旧雀跃的语气,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你怎么还不睡觉?”
“夜里的时间才是自己的嘛。”夏星眠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隐约能听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大概是躲在被窝里,“大半夜的我必须“杀”几个人!哈哈哈哈,我在战斗!明天还要考试呢,考完就放暑假啦!”
苏砚一时语塞。她能理解为工作熬夜的滋味,却无法想象像夏星眠这样永远精力旺盛的状态。对她而言,睡眠是奢侈品,是手术台上保持专注的必需品,可夏星眠口中的“战斗”,却像是在享受黑夜的馈赠。
“放暑假也得好好睡觉。”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快睡吧,我挂了。”
回到家时,已经快三点了。苏砚打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出客厅里有些凌乱的景象——茶几上摊着几包薯片和半瓶可乐,厨房水槽里堆着碗筷。
她愣了愣。这套房子是大学毕业那年,爸爸心疼她规培辛苦,在宿舍休息不好,给她买的。她住了快六年,向来整洁得像样板间,连沙发垫的角度都很少变。这样的“烟火气”,第一次出现在家里。
视线落在沙发扶手上,那里搭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上别着个银色的小骷髅挂件——是夏星眠落下的。苏砚走过去,拿起帽子,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属于夏星眠的淡淡香水味,像某种清甜的水果糖。
她打开微信,点进夏星眠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昨天发的,苏砚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心里竟莫名地升起一丝失落。
她退出朋友圈,点开她们磕CP的群。群里依旧热闹,几条新消息跳出来,夏星眠的头像正在其中活跃着。
“救命!这个剪辑也太会了吧!”
“夏星眠快看这个!和你上次剪的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来了来了!刚刷到,哭死我了呜呜呜”
苏砚看着屏幕,鬼使神差地敲了一句:“夏星眠,怎么还不去睡觉?”
消息发出后,群里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夏星眠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被姐姐抓包了!”
群友们立刻炸开了锅。
“???姐姐?哪个姐姐?”
“我怎么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夏星眠你老实交代,这位医生姐姐和你是什么情况啊?”
苏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群里说了什么,耳根微微发烫。她迅速退出群聊,点开夏星眠的私聊窗口,一字一顿地敲:“快!去!睡!觉!”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却突然愣住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她和夏星眠不过是萍水相逢,她有什么立场这样管着人家?
这些天,夏星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像藤蔓一样悄悄缠进了她的生活。查房时看到穿粉色卫衣的患者家属,会想起夏星眠总爱穿各种亮色的衣服;喝速溶咖啡时,会记得夏星眠说“姐姐我给你寄挂耳吧,手冲的才好喝”;甚至刚才抢救病人的间隙,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夏星眠直播时笑着喊“家人们冲啊”的样子。
“苏砚,你是寡太久了吧。”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自言自语,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夏星眠的头像——那是个女孩对着镜头比耶的自拍,笑得没心没肺,“她才刚成年没几年吧,你都快30了,醒醒好不好?”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3:25。苏砚深吸一口气,把帽子放回沙发,转身走向浴室。洗个澡,还能睡两个小时。明天要出急诊外科门诊,不能掉链子。
??
夏星眠是被同学的电话吵醒的,一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阳光透过宿舍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线。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脑子里还残留着昨晚和群友们磕CP的兴奋劲儿。
“夏星眠!快醒醒,老地方!豆角焖面去!”电话那头的同学喊着。
“来了来了!”夏星眠应着,挂了电话才想起,昨晚给苏砚发完消息后,就再也没收到回复。她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还是自己那句“被姐姐抓包了”,而苏砚的回复停留在“快!去!睡!觉!”
心里莫名地有点闷。她其实是想问问苏砚,后来有没有去吃那家牛肉粿条,有没有好好休息。可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打出一个字。她有什么立场呢?苏砚是那么厉害的医生,每天救死扶伤,而自己不过是个整天对着手机直播、偶尔还要麻烦她的学生,她们之间,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
“想什么呢?走了!”同学推门进来,一把拉起夏星眠。
午饭的豆角焖面很入味,夏星眠却没什么胃口。同学聊起暑假的计划,说要去旅行,问她要不要一起。夏星眠摇摇头,心里盘算着暑假要直播带货,还要剪视频,说不定……说不定能找个借口,再去医院看一眼苏砚?
夏星眠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回家放暑假,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下,疼得她瞬间弯下腰,额头冒出汗来。
“怎么了星眠?”同学吓了一跳。
“没事……可能吃太快了。”夏星眠摆摆手,强忍着疼痛。可那疼痛越来越剧烈,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咙。她捂着嘴,踉跄着冲向洗手间。
刚冲进隔间,午饭吃的东西就全吐了出来。吐完之后,肚子依旧疼得厉害,而且开始一阵阵地发紧,像是有便意。夏星眠脱了裤子坐在马桶上,却什么也拉不出来。可刚一站起来,那股便意又汹涌而至,反复折腾了好几次,她才发现,马桶里竟有淡淡的血迹。
“操。”夏星眠低骂一声,手心瞬间冒了汗。她不是没听说过便血可能是什么严重的病,更何况肚子还在没完没了地绞痛。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拿出手机想要求助,手指却抖得按不准屏幕。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娜娜回来了。“星眠你考完试……我靠!你怎么了?”娜娜看到她苍白的脸和额头上的冷汗,吓了一跳,“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
“娜娜……我肚子疼……还拉血了……”夏星眠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身体的疼痛和未知的恐惧面前,突然变得格外脆弱。
娜娜也慌了,赶紧扶着她站起来:“走,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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