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
他手上提着一篮子马齿觅,并没有朝他家走去,而是在下山的路上拐了个弯又进了山,挖了些笋子这才回家。
他“家”也不过是用树枝树叶搭建出来的一个类似帐篷的简易树屋,刚好卡在山凹处,也不怕刮风下雨的。
还是村长里正找人帮他建好的,没有门窗,只有一个厚重的草帘子遮在门口充当门。
他将草帘子用门口的一根粗树枝顶在一边,这样家里才能透光,也不用每次都费劲顶着帘子进进出出。
从门外看进去倒也干净的紧,只有一个木板床,床上堆了厚厚的干稻草,萧怀瑾平日就是以稻草为被。
床边有一口破旧的木箱,里面有一个包袱,从包袱的边缘缝隙能看到包袱里有一件华贵的衣物。
他从家里拿出一个粗瓷海碗,将摘的马齿觅洗一部分装到碗里,然后放到门口非常小的简易灶台上,灶口刚好能放下他的这个粗瓷海碗,用打火石点了火开始煮野菜汤。
若不是这打火石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不然连个热水都喝不上了。
除了打火石,他随身携带的还有一把锋利匕首,是他爹的战利品,在他八岁生日时作为礼物送给送给他了,他一直都贴身带着。
以前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一个曾经生活优渥的少爷如今都会用匕首削柴了。
一锅野菜汤煮好后,混了个水饱。
他今年十岁,在去年十二月时被人贩子拐了,只是战火不断,人贩子也看管不力,他趁乱跑了,恰好这时迎来战乱结束的消息,他在县城的组织下被安排落户在了小河村。
本来十岁的小孩应该是有人代为监护的,但如今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都不想有拖油瓶,只能让他自立门户,村长里正偶尔照顾一下。
战火纷飞的时代,家破人亡的不少,包括他,刚开始来这里时他每每到晚上泪水不由自主就湿了他的眼眶,如此哭了快一个月,他才慢慢适应了小河村的生活,在简易树屋里也睡的香甜。
县里给他发的口粮不多,所以他每天只吃一顿,过的紧紧巴巴。
就算如此,弹尽粮绝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暂时吃饱了的萧怀瑾没工夫伤春悲秋,他没有田地没有粮食来源,只得提着篮子又进山了,眼看着夏末就要过去了,他必须要多攒点食物,不然他在这个村子的第一个秋冬怕是撑过不去了。
李杨树把自己弟弟妹妹喂好后就坐在堂屋前纺线。
他们家条件在村子里算是比较好的,也是大户,有三间瓦房,两间茅草棚,就连院子都是土墙围起来的。
村里住茅草屋的人家不少,院子也不过是篱笆围起来的。
两个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门是闩上的,并不担心两小的跑出去。
李杨树如今纺线很熟练,手底下很利索,一边看着弟弟妹妹玩,手下的活计也不停。
时不时还眯眼看看晴朗的天空,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亮白色的云,煞是好看。
他爹娘年前去镇上时遇到有士军打过来了,他们那次差点就回不了村了。
但幸运的是,听说打过来的那个将军是个及其体恤百姓的,不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骚动,还安慰了百姓,甚至每人发了一捧粗粮,放他们归家。
如今他们淮安府在朝廷新派来的知府的管理下,也是日渐欣欣向荣。
他们这里的情况比以前倒是好了很多,听说今年灾年还打算减免一些赋税。
“这下好了,这世道总算是安定下来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咱们老百姓跟着吃了不少苦。”常秀娘背着空了的竹筐,坐在树荫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粗布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咱们快些回家吧。”李壮山同样背着一个大竹筐,站在不远处。
“嗐,做什么这么着急忙慌的,好不容易把货物卸了,让人松快松快,你也过来坐会儿。”常秀娘拍了拍旁边的石头。
李壮山怀里揣着方才卖了草药的银钱,这会恨不能直接飞回去。
这次他们的卖的银钱比较多,二两五钱,主要还是归功于昨天李壮山逮住的那条毒蛇,只是一不小心拍的有点半死不活了,不然能卖的更高。
两人在平怀镇一个桥的旁边坐着歇脚。
眼前来来往往的人表情都洋溢着高兴和轻松,小摊小贩也多了。
两人歇够后,去杂货店买了些盐和酱油,顺带在肉铺割了一小吊肉,这才回家。
回到村子也不过才下午申时过半,两人正好遇见掉着大烟袋的村长唉声叹气地从小麦地那边走来。
“村长。”
“是李家的啊,你们这是去镇上了?”村长在树上磕了磕烟杆。
“是啊,往后不再打仗了,这世道安定了,我们就把之前攒的大半年的草药拿去卖了。”常秀娘笑吟吟道。
李壮山将背着的竹筐卸下来递给常秀娘,说:“秀娘你先回去,我和村长聊聊。”
常秀娘转身先走了,村长和李壮山坐在村头树下的树墩上聊了约莫一刻钟。
就在两人还在感慨世道艰辛之时,突然就看见村路那边又拐进来一个外面回来的人,见村长和孙家的在村头说话,立马喜气洋洋地凑过来大声道:“村长!马上好事就要传来了。”
村长吸一口手中的烟杆,随后慢悠悠道:“张家小子,是甚么好事让你这般着急忙慌的。。”
“今年终于能放开肚子吃粮食了!”
村长错愕:“什么?你说的什么意思。”今年是个灾年,上缴了赋税哪里还能吃饱肚子。
“哎呀!你们不晓得啊,我表舅爷的孙女婿的姨父在县令家当随从,说是新皇登基,给偏远地区收成不好的县减免五成的赋税,其中就包括咱们这个县,过几天政令就要传过来了。”
村长匆匆忙忙去里正家了。
李壮山也带着震惊的表情回家了。
晚饭时,他们一家六口围坐在堂屋的方桌前吃饭。
尽管李家小子说他们这边今年免赋税,但没亲耳听到衙门的人说,他们还是不敢放开了吃。
今天的晚饭依旧是稀米汤,野菜馍馍,腌菜,清炒马齿笕,焯水后凉拌的灰灰草,清炒春菜,除了腌菜是一小盘,其余都是大盘。
春菜是自家种的,马齿觅和灰灰草都是山脚下挖的,虽然吃的清淡但每一盘都分量很足。
配着野菜馍馍和稀饭,倒也能填个肚圆。
这已经吃的算很好的了,还能有馍馍吃,太多家里吃的只是水煮野菜,甚至米汤都见不到几颗米。
“秀娘,你说那张家小子的话可信吗,难不成真给咱们减赋?”李壮山还是有点不太信。
自他出生就没听过哪一年给减赋的。
“不好说,反正也就几天的事,咱们等等看。”
一家子吃完饭,收拾好堂屋之后各做个的活计,常秀娘在厨房洗碗,李壮山和李槐树去后院清理猪圈去了,两个小的蹲在院子阴凉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谁也没留心到李杨树悄悄藏了一个野菜馍馍。
这会天还不算太晚,勉强太阳还很亮,于是李杨树挎着小竹篮对着厨房高声道:“娘,我去山脚下转转,挖点野菜回来。”
“也别太晚,如今野菜已经很少了,挖不到多少就赶紧回来。”常秀娘在厨房边洗碗边说。
李杨树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掩上大门时心还在扑通扑通跳。
第一次做这种‘亏心事’。
他想到早上那个饿晕的小孩,很好看,有点于心不忍想接济一下。他也知道粮食紧张,所以这事做的他心惊胆战,生怕被父母发现了。
李杨树提着竹篮直奔山脚,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被村里人看到。
若是被人看到,难免会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但他到了山脚下只看到了萧怀瑾说的树屋,没有看到人。
确实很简陋,只此一家,看来就是他家了,但是没有人在。
李杨树等了一会便不等了,他将野菜馍馍用树叶包起来放在那个简易灶台上就走了。
他不忍心见这么好看的人活活饿死,他们家还算宽松,他偷偷接济一下应该没事。
何况他爹刚还说了,朝廷要给他们减免一些赋税,以后肯定不会再比现在更难了。
萧怀瑾从山上回来刚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认出那是早上救他的那个哥儿李杨树。
不解他找他是何事,难道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吗?带着疑问的萧怀瑾挎着篮子走到自己家门口,打算放下篮子追过去问问。
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了简易灶台上的东西。
萧怀瑾蹲在地上打开绿叶,发现是一个野菜馍馍。
他抬头愕然地望着李杨树离开的方向。
两天后村里的人都开始在地里收割麦子了,这决定着下一年的口粮,就连拾遗穗这种事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做,可见粮食之紧。
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哥儿,都在地里忙的腰没直起来过,家里的小孩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去地里给劳作的家人送水送食。
如此收了没日没夜收了整整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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