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刚被抬回相府,连杯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就被父亲顾怀远火速提审至正厅。
她除却略去南荣元澈主谋一事,其余皆如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顾怀远眉头紧锁,显然疑心是朝中政敌暗中下手,末了只挥挥手命人给她端来一碗安神汤。
主母秦氏却目光如炬,死死揪住一点不放:“‘活阎王’南荣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会救你?”
那眼神灼灼,活像她要抢走顾云珠的金龟婿似的。
顾鸢眼波一转,当即掐出一副甜腻嗓音,怯生生道:“许是……宸王殿下顾念姐姐的情分,才顺手搭救?”
秦氏闻言,嘴角这才勉强扬起半分。
她才挪回自己小院门口,顾云珠身边那头忠犬——丫鬟云翠,就横眉竖眼地堵在门前。
眼看连翘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开撕,顾鸢瘸着腿冷笑一声:“行啊,我亲自去会会你家主子。”
果然,才踏入顾云珠房门,对方一眼瞪来,眼底几乎喷出火:“贱人!宸王的马你也敢爬?!”
顾鸢懒洋洋一抬手,连翘秒懂,“哐当”一声扛来太师椅稳稳放在她身后。
她正想胡诌些刺激的,余光蓦地瞥见院门外一道金线蟒袍的衣角。
顿时戏精附体,切换成林妹妹模式,眼中泪光盈盈,声音颤如风中落叶:
“姐姐明鉴!妹妹就算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宸王殿下出手相救……全、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呀!”
顾云珠脸色肉眼可见地由阴转多云,下巴扬得老高:“哼!量你也没这本事!记住,宸王是我的!”
掐准南荣元澈已走到门边,顾鸢怯生生地补上一刀:
“姐姐心属宸王……那二皇子殿下他……”
“元澈哥哥自愿对我好,轮得着你多嘴?!”顾云珠尖声斥骂,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脸上。
顾鸢内心疯狂鼓掌:来了来了,上钩了!
结果一扭头——
南荣元澈这傻狗,竟被一句“元澈哥哥”喊得怔在原地,满脸动容。
……不愧是舔狗界的祖师爷。
眼见指望不上他,顾鸢冲顾云珠翻了个白眼,利索起身走人。
行至门边,她故意腿一软踉跄,“哐当”一声——腰间令牌应声落地。
南荣元澈脸色骤变。
顾鸢却气定神闲,弯腰拾起,朝他敷衍一礼,抬脚就走。
果然,他在顾云珠那儿还没坐热,就急匆匆冲进了她的芬芳苑。
物证在手,人证……南荣璟那尊煞神也算一个。
他还敢不认?
“顾鸢,”南荣元澈眸光阴鸷如淬毒的寒刃,周身哪还有半分痴缠之态,“威胁本皇子,你嫌命太长?”
“令牌——”他掌心向上,五指如钩,声音沉得碾碎人骨,“拿来。”
顾鸢却悠然一笑:“连翘,给二殿下上茶,要顶好的碧螺春。”
她指尖不紧不慢地把玩着那枚冰凉令牌,慢悠悠道:“殿下说什么呢?这令牌呀,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整整一百二十两银子,真金白银买来的。”
她无辜地眨眨眼:“这钱总不能白花吧?这样……给您打个折,一百两,您拿走?”
南荣元澈眼神骤冷,恨不得当场生吞了她。
瞪什么瞪?
堂堂皇子竟干出绑架害命的勾当,现在给你个破财消灾的机会——
你该谢谢姑奶奶我才对!
“啪!”一沓银票被他狠狠摔在桌上!
他劈手夺过令牌,袍袖带风,人影瞬间消失在门外!
连翘扑过去哗啦啦数着银票,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钱来得是快,可这路子——终究走不通!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顾鸢心头蓦地一沉。
南荣元澈方才离去时的眼神,冰冷锐利如淬毒的匕首,哪还有半分平日痴缠无脑的模样——分明是彻底撕开了那层影帝级的伪装。
还有他那位阎王皇叔……万福酒楼中的初遇,深山老林的“恰好”现身,都印证了他绝对不简单。
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后脊窜起,激得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小姐!小姐!”连翘一只手在她眼前来回晃动,快扇成了扑棱蛾子,“您想什么呢?”
小丫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兴奋与好奇:“您怎么会和宸王殿下在一起呀?听说你们还……”她说着突然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紧了顾鸢。
顾鸢被她勒得回神,脸颊微红,却很快镇定下来,试图掰开她的手:“谣言止于智者。他是王爷,可以不要脸——”
话未说完,连翘慌忙捂住她的嘴,急得蹙紧眉头低声道:“小姐!慎言!”
顾鸢用力扒开她的手指,从指缝间艰难地挤出后半句:“……可你家小姐我,还得要这张脸呢!”
连翘这才缓缓松手,无奈叹了口气,眼底忧色更深。
“小姐,连翘说得在理。”赵嬷嬷恰端着刚出炉的玫瑰酥走进来,眉眼慈和,甜香随她的脚步在室内缓缓漾开,“宸王与二皇子皆非池中之物,咱们谨慎些总没错。”
顾鸢信手拈过一块酥饼,小小咬了一口,酥屑簌簌落于指尖。她状似漫不经心道:“放心好了,那两位,一个装模作样、一个疯批狠戾,都不是本小姐的菜!”
闻言,连翘与赵嬷嬷面面相觑,两双眼睛里写满了同样的茫然:这话听着怪怪的,虽不太明白,但总觉得……不像是夸人。
玩笑虽如此,顾鸢心底却比谁都清明。
她孑然一身穿越至此,不愿与这世间众人牵扯太深,更惧与那些权势滔天之人纠缠不清。
所求不过一方安稳,度此余生。
若能富足自在,便是上天额外的恩赐——自然更好。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她低头望着指尖的酥屑,久久未言。
……
秋意才褪,凛冬的鹅毛大雪便已纷扬而至,将整座帝京笼罩在一片肃穆苍茫之中。
宫中忽传噩耗,缠绵病榻数年的大皇子,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至。
一朝风云骤变,朝堂暗流汹涌,无声处惊雷乍起。
顾鸢那便宜爹顾怀远,竟也一改往日态度。从前恨不得将南荣元澈踹出相府大门,如今却三天两头请他来品茗论事,殷勤周到得近乎可疑。
果然,西北雪灾的消息刚传至京城,南荣元澈便主动请缨,亲赴灾区赈济。他一连串雷厉风行的举措,不仅稳住了灾情,更一举收尽民心与清誉。
——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演技派。
想来也是,天家子弟,何来真正的庸才?
另一边,顾云珠偷偷摸摸想去寻宸王,却不幸被逮个正着,直接喜提“禁足大礼包”,锁于深闺一月不得出。
她彻彻底底成了这盘棋上最亮眼、也最听话的一枚棋子。
什么相府明珠?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父亲手中待价而沽、最趁手的一枚筹码罢了。
顾鸢独立风雪之中,望向那扇紧闭的朱门,嘴角扯出一抹讥诮。
可怜她吗?有,但不多。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朝堂,谁又比谁干净。
待风雪渐息,她轻抚胸口,由衷一叹:
幸好,她一直是个“废物草包”。
开春的第一道圣旨落下,如惊雷炸响京城——
南荣元澈被册立为太子,顾云珠被指婚为太子妃,即日入主东宫。
她那位向来眼高于顶、整日心思挂在宸王身上的嫡姐,面对这一纸婚书,仿佛彻底被抽走了魂灵。
凤冠霞帔加身那日,她眼中曾有的明亮光彩荡然无存,昔日跋扈与张扬如被冷水浇透的残火,只剩一缕青烟,无声消散。
而那位曾将“深情”二字刻在脑门上的二皇子呢?
撕下温润伪装,露出的竟是凌厉獠牙。
鹰视狼顾,杀伐果决。他不再是那个追随顾云珠身后低眉顺眼的男子,而是真正执掌生杀、言出法随的东宫新主。
至于他望向顾云珠时那满眼的“深情”……
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不过是他权术棋局中,又一枚精心布下的筹码。
顾云珠一入东宫,丞相府仿佛一夜成空。
顾怀远三天两头匆匆入宫,每回返家皆眉头深锁,一言不发扎进书房,再无声息。
秦氏却如鱼得水,迎来她的“好时节”。今日应尚书夫人的茶会,明日赴侯爷夫人的赏花宴,酒盏从未空过,竟是乐得逍遥,仿佛早已将女儿忘在了脑后。
无人管束顾鸢,反倒正中她的下怀。
趁府中上下无暇旁顾,她火速启动了谋划已久的大计——开一间自己的酒楼!
短短十日,她带着连翘穿梭于京城各大街巷,仔细比对地段、掂量银钱,最终果断拍板:盘下城南那家半死不活的千家客栈,推倒重来。
可顶着女子的身份在外行商,何其艰难。
选址、盘店、雇匠、购料……哪一关不是银子铺路、笑脸迎人?明里暗里的门槛,皆需她一一打点。
银钱如流水般淌出,顾鸢瞧着账目,只觉心口滴血。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瘦骨嶙峋。
好不容易熬到酒楼焕然一新、初具规模——可她兜里,却比脸还干净。那点辛苦攒下的小金库,彻底见了底。
所幸她那“草包”人设立得足够稳,眼下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山穷水尽,顾鸢思来想去,只剩最后一途:找她那丞相老爹哭穷。
“都怪南荣璟那厮抢我玉佩!”她暗自咬牙,若非如此,何至于此。
打听到父亲刚从东宫回来,正独自锁在书房发愁,她觉得时机正好。
顾鸢特地换上一身半旧衣裙,端了碗滋补汤,作出一副乖巧孝女模样,直往书房去“尽孝”。
刚至门外,里头一段阴冷的对话却将她脚步生生钉在原地。
“丞相大人,边疆战事已起,烽火连天。宸王此番亲率朔北军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断条胳膊、少条腿……也是常事,您说呢?”
顾怀远的声音干涩无力:“宸王乃国之柱石,若有闪失,朝局必乱,外敌更是……”
“若那些‘情笺’曝之于光——”对方话锋骤转,如淬寒刃,毫不留情。
顾怀远像被扼住咽喉,瞬时屈服:“……请主人放心,我……明白!”
里头脚步声陡然逼近。
顾鸢心头一跳,闪电般缩回廊柱之后,屏息凝神。
书房门开,一人疾步而出。
她只来得及窥见一个背影,迅速消失在廊檐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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