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
圆门后,迈入一道修长身影。
江邺眉似墨画,玄色长袍,腰缠一条墨色腰带,凝白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把青色纸伞。
雨打伞面,淅淅沥沥。
门内外的龙弩卫立即俯首行礼。
这位矜贵之人,才是如今龙弩卫背后真正的主子。
自从先帝驾崩,便暗中将龙弩卫交于江相手中,用来监督百官,辅佐年幼的帝王。
相府位于京都中心,虽不是富丽堂皇的建筑,却自有一番雅致。此处位于府中偏僻之地,相较于前院自是幽静了许多。
随从收了伞,于门外等候。
江邺看向被绑在长凳之上受刑的人,是名女子,身上穿着府中一致的粉袄素袍,静静的,似乎失了呼吸。
室内寂静无比,仅有淡淡血腥之气。
他缓缓踱步,至长凳旁,居高临下地睨着。
一旁站着的龙弩卫见状,探了探呼吸,回身禀告:“相爷,此人受不了刑罚,已然去了。”
说罢,见相爷未动,便主动将其覆面的布巾取了下来。
露出一张青紫血污的脸。
狭长的眼眸微眯,目光淡淡移开,嘴角却噙了一抹不屑的笑:“不过如此。”
他神色恹恹,转了身,踏着玄靴欲离开此处。
恰时,内间传来微弱动静。
脚步缓止,他微微侧头,似被打扰了兴致,完美的侧颜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阴郁。
龙弩卫见状,不由地心一惊,连忙回禀道:“里面还有其同党正在受刑。”
话落,室内便安静了下来。
摸不清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的意思,龙弩卫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也不敢直起身来,在这寂静中,额头已沁出汗来。
正犹豫是继续站着还是跪下时,眼前的身影动了。
似乎是要去内间查看。
龙弩卫心中一紧,欲起身引领,此时,门外却骤然响起了喧闹之声。
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
守在门口的影风立即出去查看,随即院中安静了下来,影风回来回禀:“相爷,是府中一个仆奴,说有要是求见相爷。”
“哦?”
江邺来了兴致。
这一个个的,都上赶着送死来了。
他哼笑一声,几步迈至门外。
雨幕之下,被龙弩卫压制着的是一名少年。
少年本来正在挣扎,闻声便立马放弃了,任由龙弩卫压制着双臂,低着头,急切道:“相爷恕罪,小的是来求相爷网开一面。被抓的丫鬟乃是小人的姐姐,并非细作,还请相爷明察!”
本以为有所不同,竟还是如此。
江邺懒懒地斜了一眼,影风见状立即明了——斩草除根!
他低了头,以示领命。
江邺兴致缺缺,甚至带了几分厌色,侍从见状撑了伞。
小石头被压在院中,浑身被雨淋湿,一口气将话说完,胸腹起伏不定静静等着。
少顷,便听雨打伞面,一双玄靴踏下台阶。
心中生出莫大的惊惶,他挣扎起身,却又被人按了下去,脸直接贴在地面流淌的泥流之中,泥水倒灌入喉,他猛地咳嗽起来。
沉抑与窒息袭来,他仍不甘心,悲戚哑着嗓子,用尽最后的微弱之气道:
“相爷,云锦她……绝不是细作啊!”
可惜他的声音太弱,被细雨打成了碎片,几乎无人听闻。
小石头只觉眼眶酸涩,心中充满了无力之痛。他彻底醒悟,能保护自己和心中之人,唯有——权利!
江邺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接过伞便下了台阶,至最后一阶之时,猝然止步!
心口一阵缩痛,如针扎般,让人难以承受。
手中所持的伞倏地跌落在地。
身躯不稳,随之被人扶住。
寒冬雨天,额头刹那逼出薄汗,玄袍之上的一张脸越显苍白。
他抬手紧捂住心口,痛的屏住呼吸。
直到……窒息的感觉缓缓散去,耳中嗡鸣声才淡了下来。
影风正扶着他的手臂,焦切询问:“主子,怎么了?可是心疾又复发了?”
江邺拧眉,失了血色的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耳中却突然听到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
他猝然膛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回抓住影风的手,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影风一愣,此间唯有雨声,所有人屏息静待,哪里有什么声音,见主子这神态,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属下不曾听到。”
江邺神色慌乱,摇头,眼神却又十分笃定:“绵绵在唤我。”
“主子,可是心疾引发所致的幻觉?”
影风担忧不已,接过一旁侍从递过来的伞,却见主子猛地抽回了手,转身回了室内,他忙追了上去:“主子。”
随之路过方才的尸体,径直进入内间。
行刑的龙弩卫见相爷去而又返,还这般神态,忙上前回禀:“相爷,此人为女子同谋,那毒便是二人……”
“滚开!”
江邺怒喝一声,龙弩卫立刻让道,哗啦啦跪了一地。
他步伐不稳地急切向前,当看到被绑在长凳上的瘦弱女子时,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他两三步近前,一把将其身上的土布袋推落,手抖的不像话,但还是将敷面的布巾颤着揭下。
正是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
江邺再也稳不住身子,一下子跪了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闭着眼睛,静默地如同睡着一般的人。
一股寒意直冲四肢百骸,双唇颤抖着,牙齿打颤,喉咙巨痛,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影风知晓主子寻人一事,追了过来看见这般光景便恍然大悟,快步上前,迅速探颈脉。
微弱至极。
“来人,宣府医!”
影风的声音刺激着江邺回了神,他强压下所有苦痛,逼着自己保持镇静,伸出手将浑身是血的弱小身躯抱入怀里。
再顾不得什么,直接入了雨幕,向着潇湘居而去。
他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额头上,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呼唤:
“绵绵,绵绵……”
府中之人何时见过这般,顿时慌乱,奔走呼喝:
“传府医!”
“快传府医!”
·
连绵多日的雾雨总算停了。
夜中寂寥,惟有雨落檐下滴答声。
潇湘居。
房间内燃着一盏小烛,虽不明亮,却也可做照明之用。
江邺趴坐在榻旁,看着躺在榻上的少女,本就瘦小的身躯眼下伤痕累累,而巴掌大的小脸失了血色的惨白,越发的瘦凹,只觉心痛难忍,痛的几乎窒息。
他的绵绵…为何到了如此地步。
都是他的错。
本以为跟着她的兄长离开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找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却不想那人隐藏极好,身份成谜。
有人凝盯,也只能暗中寻找,才费了些时间。
若是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撤去寻她的人,应当他亲自带人大张旗鼓地去寻才是!
都是他的错!
害她受了苦,他真该死!
他伸出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感受到掌心的微暖,他才稍稍安了心,垂眸亲吻。
睫羽掩住眼下乌青,面色苍白疲累却掩不住那浓郁的自愧之色。
忽地,少女抽出了手,四下胡乱挥动,闭着眼睛嘶哑着嗓子哭喊:“夫君……江郎……”
江邺心如刀绞,他抓住她的手,蹭着自己的脸,不知如何是好,泪如雨落,只能一遍遍的回应。
“我在。绵绵别怕。”
·
云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四周黑沉沉雾蒙蒙,好似是茂密的丛林,又好似一望无际地大海。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直到一团黑雾弥漫,眼前出现了许多鲜红亮艳的花以及一座漆黑的桥。
她被那似血般艳丽的花吸引,迷了心智,伸手去摘。
“你怎会来此?”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云锦四处张望,竟看到那座桥上站着一人,准确的说是一道黑色的身影,看不清面貌。
这是哪里?
她为什么会来此?
她是谁,要做什么?
好似要寻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捉摸不着。
她迷迷糊糊地欲走上前。
谁料对方却伸了一只手,摆了一下,如一阵风般袭来,她感觉自己忽地飘了起来,越来越远…
云锦猛地一抖,紧接着睁开了眼,胸口起伏不定,喘息之余,清醒了过来。
周围哪里有什么花和桥。
她此刻正躺在一张床榻之上,素帐锦被,上方还悬挂着香囊与暖玉。
周遭甚是明亮。
这是哪里?
面对陌生的地方,云锦心中生出一股不安,撑着双臂坐了起来,身上的疼痛缓缓感知蔓延。
喉间干痛,忍不住咳了一阵,似有血腥之气,方才顺畅了一些。
昏迷之前的一切徐徐浮现脑海。
她…还活着?
余光留意到自己的手指,她抬起翻转细看,十指上都包着白绑带,包扎的十分仔细,其中似乎有药膏,凉凉的,并不觉得痛了。
她却蹙起了眉头。
在那般情况之下,是谁救了她?
许是起的急了,这会额头两侧的穴位一阵阵泛着疼。
她忍着痛,掀开流云纱帐,房间宽大整洁,各种饰件华贵高雅。
此处,很是陌生。
晨曦透过镂雕窗扇透入,给人一种十分梦幻般感觉。
云锦怔忡在床,一时间有些恍惚。
忽地,门外响起脚步声。
随之,门扇被轻轻推开,一人迈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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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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