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无俦的男子穿着白色中衣,手中似乎端着什么,墨色外衣松垮垂在肩头落了地,显出几分单薄孤寂之感。
青丝随意地垂在肩侧,矜身而入。
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脚步当即顿住,一双死水般黯淡的狭长眼眸,刹那亮了起来,犹如死灰复燃的烛光。
这是……
她朝思暮想,日夜期盼的人啊!
云锦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股难以言说的寂冷如潮水漫过。
又是幻觉。
日日夜夜,已分不清多少次了。
那张脸,那双眼睛,在记忆中从未模糊,因为他的模样刻在心底,她从未忘却。
她定定地看着,目光舍不得移开分毫。
然而,眼前的人并没有如往常般消散,而是垂袍摇摆,薄靴轻踏,迈了步向着她走来。
苍白如玉的容颜,多情目中万般情绪糅杂,深深地凝着她,抿了抿那干皱的唇,轻轻唤了一声:“绵绵。”
低哑的嗓音响在耳边,又如远在天边。
云锦登时愣住了。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攥,停止了跳动,在这一刻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人,瞬间,犹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地跳动起来。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一步步靠近。
尽管对方放轻了步伐,可那脚步声在寂静的房内仍是格外清晰。
一步接着一步。
仿佛踏在她的心头,与那擂动的心跳无限重合。
“江郎?”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看到他微微弯起唇角扯出了一丝苦涩的弧度,顿时心如雪山倾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委屈地哭出了声,眼泪簌簌流下。
“真的是你吗?江郎。”
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江邺的理智,看着苦撑着自己哭成泪人的少女,那份小心翼翼顿时抛之脑后,他快步上前:“是我,是我,绵绵。”
“为什么?”
少女睫羽湿漉漉的,泪如玉珠砸落,黑眸蒙上一层水雾,其中情绪纷杂,多的是不解与质疑。
他猛地止步。
端着药碗的手微颤,因用力骨节泛白,泛着苦味的药汁漾起涟漪。
喉中哽痛,满腹的话在这一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云锦只觉胸中苦痛翻滚,咬着唇和着泪说:“你为何要娶我,既娶了为何又要一声不响地丢下我……”
江邺不自觉地上前,想如从前那般把声泪俱下的少女揽入怀里,可却被她躲开了。
看她流着泪,他的心都碎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柳姨告诉我你是被人捉走了,我一刻不停地来到了京都寻你,你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既无事,为何不回竹村,甚至连一封信都不给我……”
云锦止不住地诉说着心中苦楚,几句话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江邺垂眸。
脸是苍白的,话也是苍白的:“对不住……”
他颓然立于榻前,像犯了一桩不可饶恕的错。
“哐嚓——”
瓷碗跌落,碎了无数片,药汁四溅。
江邺猝然睁大了眼。
脊背紧绷,整个人似乎被钉在了地面,一动不动。
感知无限放大清晰,他才回神,不是梦也不是错觉,泪湿衣襟,是少女埋在他怀中嘤嘤哭泣。
心中巨大的空冷在这一瞬间被一股热涌填满,他再顾不得什么,抬手将少女紧紧拥住。
云锦靠在坚实的胸膛,鼻翼之间皆是那熟悉的清冽气息。
久违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
他的手揽住她的双肩,指腹隔着衣衫轻轻摩挲,似是不知所措,而另一只手则牢牢圈在她的腰间,不自觉地用力。
她整个人都被禁锢在怀中。
肌肤相贴,几乎没有缝隙,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只好被迫的仰了头。
他垂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肩窝,如找到了家的猫儿小心翼翼地轻蹭,极致贪恋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手臂勒得她发疼,似乎要将她融入骨血才肯罢休。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引得她微微颤抖,抬了手抵在身前。
还未推拒,她便放弃了用力。
因为她感觉到了这个抱着自己的人,身体虽紧绷得像是一根弦,竟也止不住地微颤。
泪水打湿衣襟,灼热贴脸而来,而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声从他胸膛之下传出。
这是一种近乎绝望、却又十分疯狂的依恋。
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一件绝美瓷器,只需一击,便会瓷碎。
云锦心被揪起,自两侧探出手去,回抱住了他。
房间内。
无人理会落入房内的光影下碎了一地的瓷片。
紧紧相拥的两人,像是两只在雨夜中被打湿的鸟儿,互相依偎,成了彼此的依靠。
云锦不舍得放手,就这样抱了许久许久。
久到不再落泪,轻轻抽泣,久到身体虚弱几乎站不住,双手攥着他的衣服,依靠着他的力量,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
这种久违的依赖,让她渐渐回了神。
她知道自己方才说话过重,明明这一切也不是江郎的错,明明幻想了无数次,哪怕濒死之前,都在奢盼能再见他一面。
但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伤害的话就那样委屈地说出了口。
思及至此,她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江郎,是我不好,方才说的话,你不要在意。”
她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轻轻转了转,似乎是在摇头,闷闷的声音响在耳畔。
“是我的错,绵绵,都怪我,是我让你吃了苦,还险些……若是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滚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她能感受到他的哽咽。
云锦不愿他自责,哑着嗓子继续宽慰道:“我听府上的人说过,为了府上的宴会雅集,那个…坏人,到处掠夺乐师入府,一定是因为你吹箫太好听了,所以才被人强行掳来了。这不是你的错,这里规矩严苛,你没办法出府也没法给我传信,我不怪你的。”
抱着她的身躯却微微僵硬了几分。
她只当是他不愿提及,便在他怀中蹭了蹭:“江郎,我好累。”
江邺这才恍然,一时间失了理智,竟忘了绵绵身上还有伤,当下松开手。
一手挑起床幔,一手扶着她坐回床榻。
而后蹲在她身前,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她身上手上每一处的伤。
看着瘦到皮包骨的小小身板儿,他握住那极细的脚腕,眼眶一酸,心底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几乎掉下泪来。
他的绵绵到底遭遇了什么,短短的时间就变成这样……
云锦见他垂着头,一声不吭地拿着锦帕为她擦去脚背迸溅的药汁,仿佛自疚至极。
她想了想,伸出那还缠着绑带的手指抚上他的发顶,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但她并不在意,反而一下一下地顺着,像是安抚一只即将失控的小兽。
她垂眸看他,湿睫乖乖地垂贴在眼尾,而他也仰了面看她,那双多情眸中满是柔情与愧疚。
“绵绵。”
他轻轻唤了一声。
云锦看着他,心知他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静静听着。
他眸光躲闪,似乎极难启齿。
积攒了很大的勇气,才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我其实……”
“咕噜咕噜……”
然而,未说出口的话却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打断。
云锦这才发觉是自己的肚子发出了警示,刚才大惊大喜之中并未察觉,感知恢复,这才感觉到……好饿。
这一下却引得身前之人无奈失笑。
不等她羞红双颊,他便起了身,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等着。”然后折身出了纱幔。
她怔了怔,才想起伸手去抓,纱幔垂落,将来不及开口的呼唤一起隔绝在内。
透过朦胧,她痴痴地看着那修长身影踩着一地霞光出了门。
眼见为实。
但是她却还是觉得这般不真切。
她真的……找到江郎了?
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直到那道身影再次出现,她才安下心来。
她真的找到江郎了!
修长如玉的手撩开纱幔,身修如松的白衣青年端着瓷碗坐在她的身边,淡淡的粥香弥漫开来,她伸出手去接,但被束缚的十指却在此刻显得无能为力。
她瘪了嘴,看向江郎。
江邺仍端着碗,没有要让她动手的意思。
少女的衣着单薄,乌发披垂在瘦削肩膀,苍白的面容之上,双眼微肿,睫羽湿漉漉,噘起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他心倏地软了下去,捏了瓷勺,舀了一勺,这才端着碗缓缓靠近。
云锦见状张开嘴,趁着他的手一口口喝下,像一只乖乖进食的小兔子。胃渐渐被满足,身体上的伤也似乎也没那么痛了,眼中盛满了星光,唇边漾起幸福的弧度。
用过粥,江郎又收拾了碎瓷片,将纱幔挽起,才来到床边为她穿鞋。
“不用了。”
云锦掀被,向着屈身的青年摆手:“我我自己来吧。”
青年一顿,随即望向她,眼中带着无限孤寂与哀伤:“绵绵为何……”
她被这目光刺痛,有些茫然失措,又听他深深叹了口气:“要与我这般生分?”
“我……”她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却又止了口。
是啊。
明明之前都是这样。
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微弱抵触之感。
这种陌生的感觉,她始终未觉,亦不晓原委。
渐渐地,她好似醒悟几分,分隔太久带来的不仅仅是思念还有……
莫名的距离感。
金色的光芒透过大敞的窗口尽情倾洒入房间,将青年的影子拉出长长的、静谧的暗影,映在随风微微拂动的纱幔上。
正胡乱想着,孤立在床榻前的青年忽地低低开了口:
“绵绵。你、还认我做你的夫君么?”
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暗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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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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