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临大天文台悬浮在墨色苍穹之下，如同缀满钻石的黑丝绒幕布上放置的珍珠贝。
苏晓晓扶着冰凉的金属栏杆，看远处城市灯火如碎金洒落山谷晚照里。
“小心台阶。”江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电筒光束在石阶上划出温暖光弧。
“张教授说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最佳观测点在圆顶室东侧。”
晓晓低头掩饰微烫的脸颊。
作为校刊记者跟踪报道天文社活动本是寻常工作，但当对象是经管系篮球队长兼天文社副社长江野时，一切变得不同寻常。
她握紧录音笔跟着走上旋转铁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空间里放大。
“听说你为这次观测调试了新设备？”她努力让声音保持专业。
江野推开观测室的门，神秘一笑。巨型天文望远镜的银辉在月光下流转，而他指向角落里的老式折射望远镜：“主要是它。我花半年时间修复的1978年德国镜片，今晚第一次试运行。”
晓晓意外地看着他。这个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男生，此刻谈论光学镜片时眼神纯净得像换了一个人。
她忽然想起校刊资料库里那些照片——江野初中时获得省天文竞赛金奖的合影，站在领奖台上的少年抱着望远镜笑得见牙不见眼。
“开始吧。”江野递给她一本观测日志。
“按惯例，第一个参与新设备测试的人要共同完成记录。”
他们并肩坐在观测窗前。秋夜凉风穿过窗缝，晓晓不自觉拢了拢外套。下一秒带着体温的牛仔外套已经披在她肩上，袖口有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篮球场阳光的味道。
“谢谢。”晓晓轻声道。外套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衣摆垂到小腿肚，温暖却严严实实包裹住她。
江野操作望远镜的手指微微停顿：“其实今天本来该林寻来帮忙，但他突然要陪时念去画室赶稿。”
晓晓抿嘴笑了。
所有人都知道计算机系天才林寻与美术系才女温时念的故事，却不知道另一些故事正在悄悄发生。比如她录音笔里存着三个月前篮球赛采访的音频，赛后喧闹的体育馆，江野对着话筒说：“最想分享胜利喜悦的人？应该是校刊的苏记者吧。”
望远镜突然发出轻响。“找到了！”江野兴奋地调整焦距，“仙女座星云！”
晓晓凑近目镜。绚烂的星云在视野里绽放成翡翠色的漩涡，无数光点如被吹散的萤火虫凝固在深海。她忍不住轻叹：“真美...”
“等等。”江野突然靠近，手指轻触她的耳畔调整目镜角度。
这个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两人同时愣住。
月光从圆顶窗倾泻而下，他看见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她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薄荷糖香气。
天文台的灯光突然熄灭。
“停电了？”晓晓下意识抓住江野的衣袖。黑暗中有轻笑声，江野打开手机手电筒：“别怕，应该是跳闸。天文台老毛病了。”
光束照亮一小片区域，他们仿佛漂浮在宇宙中的孤岛。远处传来管理员的喊话：“检修需要二十分钟！”
意外的独处让沉默变得微妙。
江野忽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天文社招新总要放在银杏叶变黄的时候吗？”
晓晓摇头，发现黑暗中对方看不见，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十年前有个傻小子，就是在银杏树下第一次用望远镜看到土星环。”江野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当时想，要是以后能造出最好的望远镜，一定要带喜欢的女孩看星星。”
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三年前的高中天文夏令营，那个帮她调试望远镜的学长，侧脸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他成了天文社社长，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出这句话。”江野转身面对她，手机光束不经意照向天花板，星图投影突然洒满整个圆顶室。无数光点旋转坠落，仿佛置身银河中心。
晓晓惊讶地抬头：“这是...”
“备用电源启动的投影仪。”江野声音有些紧张。
“苏晓晓，其实三年前夏令营...”
话未说完，第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他们同时转向观测窗。流星雨正以惊人的频率坠落，金线银线交织成盛大帷幕。
晓晓忽然指向东南方：“快许愿！”
江野却看着她被星光点亮的侧脸：“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晓晓转头的瞬间，第二颗流星坠落。
借着她唇边未褪的笑意，江野轻声说：“三年前教你认星座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比所有星辰都耀眼。”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流星划过天际的细微声响。晓晓低头从包里取出什么，轻轻放在江野手心。
是枚铃兰花书签，花瓣用银线绣成，花蕊处缀着细小的蓝宝石碎片。
“校刊周年庆的纪念品。”她声音轻得像耳语。
“听说铃兰花的花语是‘幸福归来’。”
江野握住书签，蓝宝石棱角硌在掌心，真实的刺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本旧相册：“这个，一直想给你看。”
夏令营合影的背面，少年偷偷用钢笔画了箭头：指向队伍末尾的少女，旁边写着“比星星好看的学妹”。
晓晓噗嗤笑出声，眼中有水光浮动：“原来你记得。”
“记得所有。”江野轻声说，“记得你分不清猎户座和北斗七星，记得你喝牛奶沾到嘴角，记得你总用铃兰书签...”
话音未落，天文台灯光大亮。管理员的声音由远及近：“电路修好了！”
两人迅速分开，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星光下的幻觉。
但晓晓披着的外套没有归还，江野握着的书签也没有放手。
观测结束已是深夜。银杏道上，江野忽然停下脚步：“周六的社团联谊...”
“我会去。”晓晓抢答，又不好意思地补充，“校刊要报道。”
江野笑着指指天空：“下次流星雨在十二月，要不要提前预约观测搭档？”
晓晓歪头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篮球赛后的喧闹声中，江野的声音清晰响起：“最想分享胜利喜悦的人？应该是校刊的苏记者吧。”
“这句话，”她关掉录音笔，眼睛亮晶晶的，“我备份了五份。”
银杏叶悄然飘落，有一片正好落在江野发间。
晓晓踮脚取下叶片，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铃兰书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落入凡间的星辰碎片。
远处画室亮着暖光，林寻和温时念的身影在窗边依偎如剪影。
江野忽然想起什么：“其实今天不是意外停电。”
晓晓睁大眼睛：“什么？”
“管理员老陈是我篮球教练。”他笑着指天文台。
“某些人欠我个人情。”
第一颗流星划过时未说出口的告白，此刻融化在交握的掌心里。
苏晓晓想起童年时祖母说的话：流星是宇宙的邮差，承载心愿奔赴光年之外的远方。
而她似乎已经收到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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