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大辩论馆的穹顶下，氤氲着初夏的潮湿与热烈。
江野松开领口第二颗纽扣，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辩手牌在灯下泛着冷光——「经济管理学院·一辩」。
“放松。”苏晓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采访笔轻轻点在他绷紧的脊线上。
“心率都快赶上你打快攻时的运球频率了。”
江野抓过她手中的矿泉水猛灌一口。视线掠过对方辩席时骤然凝固——机械工程学院的四辩席位上，坐着曾在校队选拔中被他淘汰的孙磊。那人正摩挲着腕上的智能手表，镜片后的目光像淬冷的刀锋。
“本场辩题：人工智能的情感模拟是否构成伦理越界。”主席台敲响法槌，“请正方一辩开篇立论。”
江野起身时扯动了耳麦线。他抛出精心准备的论点，数据如炮弹接连轰出：“...情感是人类最后的圣地，算法永远无法复刻眼泪的温度！”
反方四辩孙磊的驳斥却刁钻至极：“请问正方，您佩戴的心率监测手环正在向云端传输数据——这算不算情感被量化？您去年篮球赛绝杀时的狂喜，是否早已成为某AI的训练样本？”
大屏幕突然弹出数据可视化图表。
江野季后赛最后三秒的心跳曲线与AI生成的“喜悦模式”完美重叠，看席一片哗然。
“**侵犯！”江野攥紧话筒。
投影竟同步显示出他此刻飙升的肾上腺素水平，孙磊的智能表盘闪烁幽蓝光芒。
“只是在验证辩题。”孙磊微笑，“看，人类连愤怒都逃不过数据化。”
接下来的交锋如同围猎。
孙磊总能预判江野的论据，甚至调出他高中天文竞赛时失误的脑波图：“看吧，连挫折感都能被解码，情感还有什么神秘可言？”
江野的领结歪了。他扯下耳麦的瞬间，苏晓晓突然按住他颤抖的手。姑娘站起身，裙摆扫过满地纸稿：“请求暂停。”
辩论馆西侧的露台爬满紫藤花。
江野一拳砸在栏杆上：“那混蛋黑了医疗级传感器！我姐产后抑郁的心率数据都在他服务器里！”
苏晓晓默默点开平板。
AI绘画程序的界面流淌出色彩，她快速勾勒着江野投篮的连续动作：“记得吗？三个月前你说要用科技让更多人感受篮球的快乐。”
画面上浮现他们共同设计的情绪篮球——根据运动数据生成动态艺术画的项目。
某张图纸上还有江野的字迹：【要让坐轮椅的小孩子也能看见风的样子】。
“孙磊偷走了我们的测试数据。”她放大某个隐藏图层，泄密文件的水印清晰可见。
“但他看不懂这个——”
画布突然活了过来。江野绝杀球时的心跳化作蓬勃的金色光点，每个光点都绽开小小的彩虹。
苏晓晓轻声说：“算法可以复制132种情绪模型，但复制不出你教孩子们打球时，那个故意失误的传球。”
江野怔怔看着画中自己蹲下身与小球迷击掌的侧影。
原来她早就用画笔记录过无数这样的时刻：他给流浪猫喂食时哼跑调的歌，替清洁工推车时额角的汗珠，还有天文台停电那夜，他用手电为迷路游客绘制的星光路标...
“愤怒是对的。”姑娘的采访笔点在他心口。
“但别让它盖过这里的光。”
重回辩场时江野换了策略。当孙磊再次抛出数据刺刀，他忽然笑了：“对方辩友似乎忘了，AI再精准也算不出这个——”
他朝观众席某处挥手。
全场灯光暗下，苏晓晓平板上的画作投射至天穹：瘫痪少年小舟通过情绪篮球系统完成首次“进球”时，监测器显示的不只是喜悦，还有逆风绽放的蒲公英、穿过指缝的阳光与冰可乐气泡炸开的声音。
“这是人类独有的‘情感光谱’！”江野的声音震响穹顶，“痛苦会化作力量，遗憾会长出翅膀——你们能模拟吗？”
孙磊猛地起身，智能表盘疯狂闪烁。但真正击溃他的是随后出现的画面：AI自发生成的场景里，童年孙磊正偷偷修改竞赛机器人程序，只为让患病队友的名字出现在获奖名单上。
“情感算法的底层逻辑...”林寻的声音从技术台传来。
“永远倾向于记录善意的瞬间。”
银铃轻响。温时念抱着予安出现在嘉宾席，孩子腕间的红绳系着颗篮球造型的铃铛。
予安忽然朝孙磊伸出小手：“叔叔的星星在哭呀。”
大屏幕突然切换至孙磊的生理数据——剧烈波动的心率图上，漂浮着许多黯淡的光点。
“那些是你删除的记忆备份。”林寻调出加密日志。
“三年前你给孤儿院改造供暖系统的数据，一直在服务器深处发光。”
孙磊跌坐在椅子上。辩手牌从指间滑落，露出底下磨损的照片边角——是他和轮椅上的孩子们在新建的篮球场合影。
颁奖环节出现插江野撕下最佳辩手奖状，贴在了孙磊胸前：“比起赢，更想找回那个会为别人偷星星的哥们儿。”
月光浸透纪念馆的银杏道时，苏晓晓的采访笔停在江野结痂的指节上。
“还生气吗？”
青年忽然单膝蹲下，用冠军奖牌为姑娘系散开的鞋带：“其实最早开发情绪篮球，是因为你说想‘看见风的方向’。”
他耳根通红地提起旧事：大二那年苏晓晓为视障学生做口述影像服务，曾感叹风是唯一无法被描述的存在。
铃兰香气浮动在夜风里。
江野腕间的监测器显示，此刻他的心跳图案正与AI绘画程序里某份加密文件共振——那是苏晓晓悄悄保存的，所有与他相关的记忆数据。
而科技馆顶楼，《回声迷宫》的新展区刚刚亮起温柔光牌：
【心跳或许能被量化，但为你心跳的理由，永远是宇宙最大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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