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黏连的午后，临州日报实习部弥漫着打印机与焦虑混合的气息。
苏晓晓校对着第五稿采访提纲，指尖在“人工智能伦理边界”的标题上反复摩挲，墨迹晕开小小的灰云。
“实习生苏晓晓。”首席记者李曼叩响隔断玻璃。
“周年特刊的跨版专题交给你了——智慧城市的人文温度，周五交稿。”
办公桌对面传来嗤笑。染栗色短发的实习生林薇转着钢笔：“李姐，让大一新生负责四十周年特刊？我们报社还没倒闭呢。”
苏晓晓沉默地接过资料夹。扉页标注着【替代原定系列：老街拆迁纪实】，那是她准备两个月的深度报道。
茶水间成了临时避难所。她盯着微波炉里旋转的饭盒，玻璃门映出身后的身影——江野抱着篮球倚在门口，发梢滴着球场带来的雨珠。
“听说某位名记者的稿子被毙了？”他递过来温热的杏仁茶，杯壁上画着哭脸篮球。
“要不要江教练教你投篮式写作？”
苏晓晓被逗笑了，嘴角扬起又迅速落下：“他们让我改做AI温情故事，可那些企业给的资料全是摆拍...”
话未说完，徐薇的声音刺破水蒸气：“主编叫你呢——关于你采访资质的问题。”
采访证静静躺在办公桌上，像片被碾碎的银杏叶。
保安部调取的监控显示，苏晓晓昨日采访智慧养老院时，“擅自携带未报备的拍摄设备”。
“索尼PCM-D10录音笔。”徐薇把玩着黑色设备。
“最新款，市价八千——实习生哪来的钱？”
苏晓晓攥紧衣角。那是父亲得知她获得实习机会后，悄悄塞进书包的礼物。附着的纸条还藏在手机壳里：【晓晓，让更多人听见真相的声音】
解释被截断在行政处分通知里。禁止独立采访两周，意味着错过特刊截稿期。
雨幕笼罩的公交站台，江野撑开外套裹住发抖的姑娘。
他忽然指着路面积水：“看好了——”
篮球划出弧线砸进水洼，溅起的雨滴竟在路灯下构成短暂虹桥。“所有糟糕事，”他抹去脸上雨水，“都是为彩虹准备的跳板。”
深夜的实验室亮着奇异的光。温时念调出智慧养老院的原始数据流，林寻正在解码被删除的音频片段。予安趴在地毯上画画，蜡笔涂抹出穿白大褂的狐狸。
“企业提供的‘温馨场景’有七处合成痕迹。”林寻旋转全息投影。
“但晓晓录到了这个——”
微弱音频逐渐清晰：【...别拍护理型机器人，电池老化会突然断电...】伴随物体倒地的闷响。
予安突然举起画纸：狐狸正在修改墙上的时钟。
温时念瞬间领悟：“他们调整了所有设备的运行时间！”
调查陷入僵局时，江野的篮球群炸出消息。
球友小陈发来养老院定位：【野哥，这儿保安招人日薪三百！要求有篮球裁判证】
一场“临时球赛”在养老院广场拉起横幅。
江野带着体育大学志愿者组成的队伍，以“科技杯友谊赛”名义进驻园区。
哨声响起时，苏晓晓戴着志愿者胸牌混入后台。
真实场景触目惊心：护理机器人因电池故障僵立在走廊，老人颤抖的手够不到呼叫铃；智能床垫的感应器早已失灵，尿湿警报变成持续不断的嗡鸣。
最揪心的证据藏在娱乐室。企业宣传片里笑容慈祥的老人，实际正对破旧的象棋机器人喃喃自语：“你也不知道我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吧？”
苏晓晓的录音笔再次运转。这次录下的是企业代表训斥员工的片段：“...必须在周年庆前处理好故障设备，哪怕暂时用人工顶替...”
撤退时意外发生。徐薇突然带着保安出现，手机镜头对准苏晓晓：“窃取商业机密的实习生？”
江野的篮球精准砸飞手机。
他吹响终场哨，志愿者瞬间组成人墙。
老人们却在这时围拢过来，轮椅结成无法逾越的屏障。
“姑娘，”象棋机器人前的老人开口，“你上次问我幸福是什么——”他掀开机器人头盖，里面藏着台老式录音机，磁带缓缓转动：“它每天替我给儿子留言呢。”
真相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爆发。
予安不小心连通的园区广播系统，正在全城播放录音证据；温时念同步将数据可视化投影到企业总部大楼外立面；而江野组织的“篮球记者团”开始全网直播。
苏晓晓站在暴雨初歇的街道上。对面商业巨幕正在播放紧急新闻，企业代表低头承认数据造假，而她偷录的音频成为关键证据。
徐薇走过来递还采访证：“主编说特刊留白二十版，等你补上真正的故事。”
霓虹灯渐次亮起，积水倒映出整座城市的灯火。
江野用篮球轻轻碰她肩膀：“苏记者，现在能采访你了吗？请问翻盘的感觉是——”
他的话被突然拥抱打断。苏晓晓把脸埋在他沾着雨水的球衣里，听见彼此心跳震如战鼓。
次日见报的专题名为《锈蚀的齿轮》。首版照片是老人与象棋机器人的对视，标题旁印着小小铃兰——那是编辑部偷偷添上的致意。
苏晓晓在终稿里写：【科技的温度从不在于完美无瑕，而在于断裂处生出的善意。就像这座城市总在梅雨季里，等来最清澈的晴空】
办公桌上静静躺着新录音笔。
便签纸画着篮球穿过篮网，落款处写着：【下次带我一起听真相的声音】
窗外，年轻人运球跑过积水街面，溅起的星点雨水在夕阳下恍若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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