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目光澄澈,雪肤莹洁,犹如芳绚美玉,瑾瑜匿瑕。
夜色旖旎,煦风携香,吹拂少女额前碎发,挽弄眉间。
邶恒忽地失笑,不羁笑容显出他一副活脱脱的迷途浪子,与先前那个怅然若失的悲凉少年判若两人。
“姨娘客气,不如先说说‘无脸无情’是个什么含义?”
姜馥迩骤然颠覆心中得意,缓缓收笑,惊诧万分。
“大公子竟不知?”
邶恒不做正面回答,只静默凝视,等待答案。
姜馥迩用未沾血的指尖拨开挡眼碎发,短暂动作间,已大概猜出邶恒与黑衣怪物之间的关系。
“原来这群人并非你豢养?竟是另有其人想护你周全?”
邶恒依旧不答,趾高气昂睨着她。
见他毫无诚意,姜馥迩便不再费口舌。背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扭曲了月色下的精致面容。
“我呢,命悬一线。大公子若想知晓更多,不如先想想法子保了我的命。”
邶恒眉心一紧,目光跟着沉寂。
“姜馥迩,你可知这是敲诈勒索,小人行径!”
姜馥迩满不在乎耸肩,调侃:“你趁人之危,不算小人?”
邶恒怒意再起,却仍压着声线:“我趁人之危?!刚才救你的是谁?!没我拦那道,你现在说不定被沉湖了!”
姜馥迩挑眉,勾起嘴角笑地如瑰丽明玉,却格外气人。
“如此说来,刚刚救我也是因为这群‘怪物’?那便看你喽,我若死了,大公子就另辟蹊径吧。”
说罢,姜馥迩已缓慢起身,跛着足往水榭方向走。
身后邶恒不发一言,似是在做权衡。
姜馥迩担心他真的另起炉灶,停住脚又抛了一枚饵。
“天下有种奇药,可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愈合伤口。但听闻该药出自一古巫之手,百只魂灵才能换五铢药粉。”
见邶恒大惊失色,姜馥迩信心更盛两分,冷眼讥嘲:“也不知大公子用掉了几百魂魄?”
要说邶恒刚刚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犹豫神色,此时已是目光决然,石赤不夺。
见此,姜馥迩眼底已然晕染出旗开得胜的笑意。
反观邶恒,依旧未动,全然没有更多选择。
这些年,他通过各种手段想探知这群黑衣人的身份,可都是无疾而终。还因此,险险害了身边人性命。
多少年来,他拼尽全力保守秘密,却仍无法避免疏漏,眼看身边的无辜人接连丧命。
而姜馥迩刚刚所说,就像错综复杂的凌乱迷雾中,被他捕捉到的一根不起眼的线头。
只要耐心拆解,便能逐渐引他捕获扑朔迷离的背后真相。
与此前的绝望无助相比,邶恒眸色一亮,终于再次触碰到消逝多年的冲动和斗志,重燃了周身逐渐冷却的热血。
见姜馥迩转身要走,邶恒立刻喊住她,同时挽起宽袖,从右手臂肘处卸下一枚绑了如丝金链的通透白玉,展臂递过去。
“自己来取。”
见他妥协,姜馥迩见好就收,没再刁难。
她弓腰扶膝走回几步,接过他手中通透如水的润滑软玉。
那玉上精细雕刻祥云瑞兽,瑞兽口中含珠,珠上小篆镌刻‘恒’字,下挂五缕金链,金链末端连接五颗红豆大小五行神兽。
“戴着在冷水中泡两刻,三日内勿出门。”邶恒冷言冷语,下达命令一般。
姜馥迩半信半疑问:“就能挡祸??”
邶恒没什么耐心,转首瞥了眼正往这边走的又一队巡逻班底。
“没人试过,你刚好能验证是否有效。”
“…”
姜馥迩嫌弃地看了眼手中仍然温热的长命锁,想到邶恒昨夜看到被害女子的无措表情,也多少失了此前三分信心。
如今之计,死马当活马医。
她手指一屈,将玉攥于掌心,转头之际抛下一句:“那便等到三日后,再来找我换那‘怪物’的事。”
早料到姜馥迩会这么说,邶恒没再反驳,跟在她身后十几步,瞧她溜进灵丘阁才打道回府。
他也不确定这招是否灵验。
但记得多少年前,海松发现黑衣人那次并未遇害,就是因他拿着自己常戴的那只玉香囊。
——
返回灵丘阁的姜馥迩按邶恒的话照做了,还特意把侍女为她备的温水放凉了才用。
可三更半夜,真当她带着那枚白玉踩进木杅时,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咒骂一番。
亏了她是习武人,底子不似其他姑娘那般娇弱。否则即便酷暑,在冷水里泡二刻,不着风寒都难。
沐洗后,姜馥迩细致处理腿上伤口,因背部不易打理,才简单裹了层纱布,披着深衣跑去柔黎房间。
此时的柔黎闭目仰躺,呼吸均匀,面色红润,早已不再是面如枯槁的中毒色。
姜馥迩吹熄灯烛,轻柔落座她身侧木塌边缘。
趁她未醒,从随手带来的玄色香囊里放出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飞虫。
先在柔黎耳后伤口处停滞片刻,而后展翅飞旋,从半掩窗牖悠然飞出,浸入无边长夜。
昏暗中,姜馥迩寻了处宽敞位置侧卧下,避免碰及伤口。
可细微的撕裂疼痛,依旧令她轻易忆起今夜所见,更令她不敢合眼。
她从没见过如此恐怖画面,此前见过最残忍的还是师兄被屠杀那次。
姜馥迩越想精力越充沛,直到窗纸外晨光微熹,她才终于撑不住眼皮沉重,浅眠入睡。
再苏醒,窗外雨落声微,蓬叶香风绕鼻散来。
饶是如此惬意娴雅,姜馥迩依旧吃痛蹙眉,缓缓睁眼。
不知何时,她薄衫退却,半露雪腻肩背。背中痛处掺入冰感凉意,被只温热指尖柔和晕开。
“师姐?”
闻到熟悉的叶草药香,姜馥迩险险落泪,低声轻唤。不过几日功夫,她竟一人经历这么多。
柔黎指法轻柔,在她背上小心涂抹。
见她转醒才开口,声音依旧略显虚弱:“这才几日,怎么这么多伤?”
听她关切询问,姜馥迩更添委屈。
“还说我呢,师姐怎连毒虫叮咬都无所察觉?”
柔黎温柔笑开,将她薄衫披起。
“怎会无所察觉?我不过想借安阳侯之手,查查谁在害你罢了。”
姜馥迩匆忙爬起,才注意到晒伤的紧绷皮肤也被涂了药油。
她边把长发从深衣中捞出,边埋怨:“师姐招呼也不打,就不怕我料理不当,因此丢了你我性命?”
柔黎将手中药油扣紧,置于塌边木柜,“如若不能离府,被夺了性命只是迟早之事。”
她起身下榻,背对姜馥迩缓缓换去脏衣裙,沉重询问:“馥迩,你可想过,我们该如何离开?”
姜馥迩依旧懒懒坐着,答得悠然自得:“不是说攒够了银子,半夜溜出去吗?”
“就算躲开府内侍卫,出府后呢?安阳侯会甘心自己被两个小姑娘骗得团团转?”
姜馥迩没想过这些,她此前计划离府后换个假身份隐匿于人海,便是最佳安排。
柔黎系好深衣,转过身来,雪色衣料映得她脸色更显苍白。
“回西梁会经过十几个关隘。若安阳侯仅是无能之辈倒可蒙混,但这些日接触,你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什么人。”
“几个关隘还好说,但以他的势力,恐怕我们无法顺利到西梁。”
柔黎语气沉重,似是紧密思考过,并无随意。
姜馥迩这才后知后觉停住正随意摇摆的小腿,阴雨朦胧中向她看去。
即便安阳侯好骗,那邶恒呢?
离了府,他身边那群怪物会放过自己么?
姜馥迩沉默下来,她踌躇是否该将邶恒的事全数告知柔黎。
可她担心,若柔黎知晓分毫,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惨遭追杀?
姜馥迩指尖悄然摸到手肘上的白玉。
甚至她还不知,这玉是否能救命。
见姜馥迩忽然心事重重,柔黎正色追问:“话说回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刀伤怎么来的?”
再三斟酌,姜馥迩只将夜探昭阳阁,自己受罚等事草草交代。
至于黑衣怪物,还是决定先隐瞒,日后有机会再坦白。
她象征性揉揉酸胀肩膀,以此掩盖扯谎的心虚。
“昨夜本想在府外刺杀,但没打过,他伤了我。”
柔黎定睛回望,一脸不可思议。
“这么说他确实武艺高强?”
姜馥迩咬唇,卖力点头。
也不知柔黎是否怀疑,只见她双眸变得阴晦幽深,似是陷入沉重思考。
怕她起疑,姜馥迩又连忙补充:“不过,我也攥了他小把柄,一时半会恐怕不会泄露我身份。”
柔黎垂睫,为姜馥迩梳理长发。
看不到她表情,姜馥迩心里七上八下,半晌,才听身后的人倦怠开口:“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再呆下去。”
话音刚落,柔黎房外就传来一阵踏水而来的脚步声。
柔黎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按照刚才姿态躺回木榻,姜馥迩则是稍理衣衫,上前迎门。
“七娘子,医官被隔在花苑外的甬道了。”
门外乖巧站着个衫襦尽湿的侍女,头上发辫也被雨打透,抹了油似的贴在头上。
“为何?”
姜馥迩疑惑,毕竟安阳侯答应她每日辰时五刻命医官来给柔黎诊治的。
柔黎苏醒并未泄露,谁会此时拦下他?
侍女用袖口抹了把脸上雨水,受惊似的补充道:“连接花苑东侧的甬道上爬满了蜚蠊,一个个有小石子那么大,给扫洒奴仆都吓坏了。”
姜馥迩眼中微不可察地闪烁异芒,宽袖下的手下意识拈了拈昨晚的玄色香囊。
“花苑东侧,离哪位姐姐庭院近些?”
侍女未及思索,信口拈来。
“自然是六姨娘,她说花苑东侧近秋菊堂,所以一进府就被侯爷赐了旁边的院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