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提及那夜,邶恒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随后,他手撑在门扉上,显得随意:“你觉得呢?难不成是你自己爬回去的?”
姜馥迩依旧笑盈盈的,毫无伪装似的。
“算下来也有几里路呢,按理说常年刀都握不起的人,拖着我这个大活人,定是废了不少力气呢。”
听出她话里有话,邶恒微微虚了虚眼眸,哂笑:“倒是不假,我也时常在想我这般费心费力,会不会引狼入室。”
姜馥迩冷笑:“大公子担心倒是多余的,至少我不会背地里害了谁去。”
“背地里害了谁…”邶恒重复了这几个字,挖苦:“就是能明着害人喽?”
“那便要看对手什么人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总不能说是忘恩负义吧?”
“忘恩负义倒是谈不上,背信弃义的事可不见得不会发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极浓,就连藏在门帘子后的少年都听出二人的互相诋毁,却听不明白究竟因为何事。
“既然如此,大公子又为何偏偏带着我一同走呢?”姜馥迩依旧笑着,只不过眼里没了柔光。
“不是你要让我带你进西梁么?”邶恒嘴角也缓缓下落,显然更加不悦。
“既然互相利用,大公子又何必假意关怀?”姜馥迩嗤笑,“反倒让人觉得不安好心。”
“那是你不知好歹!”邶恒终于忍无可忍,愤怒语气将站在门后的少年吓了一跳。
可正是这么一抖,却刚好不经意碰到门板。
轻微的响动让邶恒立刻警惕看向传出声音的位置,厉色道:“滚出来!”
少年吓地脚底一软,就在邶恒拨开姜馥迩拉开门板时,他本本分分蜷身跪到地上,低着头恭敬问候。
邶恒这才恍然姜馥迩方才是因何发难,竟不想一夜未见,屋里居然藏了个男子。
他二话未说,略过少年进了内室,这才发现床铺上乱糟糟的,哪有什么寡妇主人。
他脸色忽地沉到底,几欲爆发质问时,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这声音急促,未待停稳就有人沉稳落地,朝小屋狂奔来。
“大公子!!大公子!!”来人正是海松。
邶恒闻声走出去,就看门外木桥对岸的村口,已经乌压压走来一大片人,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已听海松匆忙道:“出事了!这家的寡妇死了!!尸身一大早被发现在祠堂门外!!”
姜馥迩和跪地少年不约而同震惊了眼眸,两人更是不敢相信刚听到的事。
没等姜馥迩询问,少年迫不及待开口:“寡妇那么多,大爷说的寡妇叫什么?!”
谁料,少年一抬头,却是让海松完全认出来,同样惊讶道:“怎么是你?!”
邶恒也向少年看去,似是觉得眼熟。
海松立刻提醒:“近侍御医曾广林的嫡孙,曾荣春!”
说话功夫,刚还在木桥对岸的村民已纷纷下了桥,将小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事出紧急,海松无暇理会曾荣春,对邶恒急促道:“大公子不如先回避?村中突然死了人,恐怕要报知官府彻查了。”
这也就意味着姜馥迩和这名叫曾荣春的少年无端被卷进了一场莫名的凶案里。
邶恒沉思,低头问曾荣春:“昨天在茶铺,周子潘的亲随要抓的人是你??“
曾荣春本是长了两片微笑唇,但遇到这样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是笑不出来的,只得认真应答:“是我,昨夜跟着个农夫来到这,也是为了活命。”
虽说曾广林已辞世多年,但曾家的嫡孙也不该落得如此落魄下场。
更何况早年就有人说曾老辞世后曾家衰落,主母便首肯将几个孙子辈的公子送去各处做了学徒。
谁也没想过他曾荣春竟然进了小郡王府。
但眼下也不是问这些事的场合,邶恒反而向海松了解寡妇之死的背景。
海松意味深长看了姜馥迩一眼,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才让姜馥迩忽然发现不对劲,转去问邶恒:“大公子今早从村中过来就没听到什么消息??”
海松知道邶恒自是不好答这话。
因为他也只歇了半宿,因睡前听夏老大讲了不让独身女子借宿的缘由,后就梦魇不断以至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海松本就守着邶恒,听了动静自然也跟着起了身,不过却没拦住邶恒执意出门散心。
他知道邶恒定是因九年前借宿在夏老大家的少女又想起了邶媛,可南巡出事的小镇相隔甚远,邶媛怎么会躲过朝廷层层追查被带来此地呢?
邶恒也心知肚明,就是摆脱不了这么些年反复寻找无果的失意,带着点侥幸想在这村子里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痕迹。
海松就这样跟着他,直到走近村口才发现东方已渐白,将村口牌楼上的【盘溪村】三个字照得清晰。
见邶恒忽然停稳,目光望向木桥后的一户院房,他才想起姜馥迩昨夜就住在村口外的寡妇家。
邶恒让海松先回去休整,自己却留下来半晌都未再向前。
海松本还想借机打探邶恒对姜馥迩是什么心思,却也不好在此刻开口,只得听了他的话,独自折返。
但方才这段时刻发生了什么,海松也不了解。
他自是警惕地不会多说一个字,只帮邶恒开脱:“消息由村长家传来,大公子出门时还没听到风声。”
邶恒抿唇不语,就听村长带着一众人已抵达门外,熙熙攘攘的声音让屋内几人被迫出了门。
海松虽然站在最前,可鹤发鸡皮的村长却穿过人群直接对姜馥迩喊话。
“今一大早,守祠堂的乡亲换岗时,在祠堂附近的捕兽坑里发现了福娘的尸身。此事我已让人去报知县衙,在这期间,姑娘怕是不能离开了。”
出了人命,姜馥迩自知脱不了干系,但事到如今也再无道理藏着掖着。
“刚得知这个消息,我也正想去找村长大伯。”
村长并不像其他看热闹的村民那般群情激愤,倒显得颇为冷静。
“官府来人前,我想问问姑娘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为何同行的这位贵客一大早会从福娘的住处出来?”
显然,姜馥迩也不知道邶恒为什么一早会在自己门外,但还未开口回答,村长后面的人群中就急匆匆钻出个壮硕男子,正是夏老大。
“村长阿公,今早这二位贵客丑时六、七刻出了门,后来就没回去过。”
这意思既有澄清,也有猜疑。
村长坚持己见,依旧等着邶恒回答,只不过因夏老大这句话追问:“这位公子天未亮就出门又是为了什么急事?”
邶恒淡淡瞥了眼姜馥迩,多少懊悔自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撞上了糟心事。
可眼下他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得又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道:“睡得不安稳,四处看看。”
“听夏老大说公子昨日惫极了,怎会睡得不安?”
村长继续质问,对他的猜疑远超过跪伏在地的曾荣春。
“还不是听说这村子下面埋了尸骨?!迫使我一早就跑到村外来找找心安!”
他表现出的样子多少让人觉得是在讽刺,可说的话又没什么不妥。
村子下埋着尸骨的事也的确让不少借宿的人感到不适,他的所为也不是史无前例的。
“但也不能说明公子就存了什么好心!”村长态度变得凌厉,似是不想再给他留好脸。
海松刚要为他辩解,就看邶恒拦了他一道,笑言:“这位大伯人老眼也花??我身边跟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何至于三更半夜对个不相识的寡妇下毒手???”
“再者说,若我是凶手,这荒郊野岭的丢在哪不行?非要放在祠堂附近让人发现??”
“祠堂多用来行嫁丧寿喜这类大事,这位大伯既为村长,也不该如此见识浅薄?不应该想想歹人因何非要将个寡妇引到祠堂附近再下手?”
本也不是没往那想,只不过邶恒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多少让人对他心存疑窦。
但如他分析,邶恒这个衣着华丽的富贵少爷的确没什么杀人的由头,更何况他们原本就计划着第二日清晨便启程的,又为何多此一举给自己添了麻烦?
村长不再难为邶恒,反倒又将视线落在站在后的姜馥迩身上。
“唔……昨夜姑娘取走我的亲笔信后,发生了何事?”
姜馥迩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坦白道:“按照村长大伯说的,为了照顾大嫂安全,我先将信交给了她,待她读完信才为我开了门。”
姜馥迩将进门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同村长交代了遍,直到提起跟去破庙,后又救了曾荣春才稍显迟疑。
看出她心有顾虑,村长又看向她脚边仍谨慎跪着的少年,问道:“这姑娘说,你是被福娘和个外乡男子所救?”
少年低着头应答:“我假装昏迷时,听他二人是这般说的。”
“为什么假装昏迷?”村长问。
“我独自出门寻师父,本是因饥渴疲困体力难支。”
“不想半路遇到个农夫,说什么总有野兽将人叼走,才将我救了回来。”“后来待我意识再次清醒,看自己被带到一座破庙,想着反正有人守,便寻思着偷懒省省力气。”
“又被人有吃有喝地照顾着,我才想就这样混到天明,谁知这两人走后就没了踪影,哪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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