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姜馥迩一惊,停下步看向来时方向。
“师妹如今自身难保,就别再管那些了!”
都哲边说边去拉她,这才迫使她一步三回头地犹豫前行。
不久前的梦境依旧在姜馥迩脑中反复,这使她甩开都哲的手,不愿再跟着他向前。
“我记得被村民带到暗牢时有段很长的台阶,怎么这么久还未到?”
都哲依旧目露心焦,“又不是正大光明走出去,原路返回不是正中下怀?”
他甚至有些不耐:“师妹这是怎么了?连我都不信???”
被他这话一提醒,姜馥迩才发现自己被那个梦搞得太过紧张,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是我不好…方才做了个可怕的梦,这会还没完全转醒…”
都哲倒也不在乎,点点头又正视前方黑暗,淡然道:“师妹这些日过于疲惫,难免梦魇连连。”
“师兄呢?这些日梦魇好些了吗?”
“哦——”都哲顿声,“好多了。”
可能当下不是互相关怀的时机,都哲显得颇为敷衍。
这条暗道不宽,以至于两人无法并行,只能一前一后沿着黑暗向前走。较之前的弯弯绕绕,此刻长道却已趋于平直,周围的壁画和符咒也全部消失,只剩下凹凸不平的岩墙。
“师兄怎么发现这条路的?”姜馥迩随意搭话。
“我也是猜的,白日看有人清理捕兽坑时没了踪迹,后又从祠堂冒出来,这才怀疑祠堂下面是不是有条路通着捕兽坑。”
姜馥迩觉得有道理,毕竟刚才的暗牢四处封闭,肯定与捕兽坑不相连。若如都哲猜测,捕兽坑也必定位于暗牢的另一侧。
都哲又道:“所以我方才打晕了人,取了他的钥匙。一开始不认得路所以走错了方向,将通往长道的这侧铁门打开了。”
“后听到另一处传来些微响声,这才折返过去,还真就歪打正着找到了师妹。”
这番解释让姜馥迩更加放宽了心,毕竟都是第一次进到祠堂来,谁也不会熟门熟路了解暗门或暗道的位置。
“刚在暗牢时有个小窗能看到捕兽坑,我们走了这么久,不知是不是迂回来了另一端?可这兽坑不大,怎么会仍未见岔路?”
姜馥迩依旧左顾右盼,多少警觉。
都哲:“我也正觉着奇怪呢,这一路走下来都是石墙。”他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姜馥迩,突然转了话题:“刚才那些壁画上是什么?看你瞧得专注。”
提及壁画,姜馥迩不免回忆起方才所见。
她本是走得急促,一开始只留意壁画中所展现的盘溪村周围山水风景,甚至还有各种节日祭祀的布排。
但后来环顾时才发现这壁画竟然分两面,顺路而行和逆路而行所见到的截然不同。
这才意识到墙上作画用的应是种罕见漆粉,所以从不同角度去看,展现的画面也完全不一样。
但光线不好加上逆行所见断断续续,她只记得画中仿佛充斥着疾病和灾难,甚至几次所见都标记着黑暗和火焰。
姜馥迩呢喃,“我依稀记得有条盘蛇一样的洞穴,用作村民逃命使用。”
都哲忽然笑了,“那不正如我们现在这样?”
境况的确相似,可这么半天仍未听到背后有人追赶,倒令姜馥迩匪夷所思。
“按理说,暗牢被撬这么久早该有人发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都哲:“嗨,咱走得急,即便被人发现也不见得还能追上。”
姜馥迩:“但师兄不觉得里外里都蹊跷极了?”
都哲全神贯注于前方黑暗,更不知因何突然放慢了脚步。
“哪里蹊跷?”
姜馥迩说的自然不止是没人追赶,她想了想。
“刚才那壁画上有个三头六臂的巨人,受人尊崇。后来驾鹤仙去,留了些财宝让几个亲随守护。”
“这些财宝会带来灾难,所以亲随按照他说的,将尸骨封在不同的位置,还请了高士来做法,所以四季不再有顺序。”
“或许只是个故事?”都哲漫不经心,“这样的古迹在许多村子都有,也不能说明什么。”
姜馥迩并没去过别的地方,自然也不了解其他村中的风俗。
“可师兄没听说那个烂脸的老人吗?”
“而且,我被带下来时,听说福娘的尸身开始腐化。寒冬腊月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腐烂呢?!”
“村中的人又为何不敢去挪她?任凭她还留在捕兽坑里?”
许是她忽然出口的问题太多,都哲忽然朝她“嘘”了声。
“怎么了?”姜馥迩紧张兮兮,同时努力去辨闻空气中是否如梦境所示,夹杂着什么腥臭气味。
“前方似是有水。”
这声音姜馥迩在他说之前就听到了,只不过不似水声清脆,这声音稀疏且沉闷,反倒让姜馥迩以为是都哲手中火把上流下的油脂。
稍加辨听,姜馥迩才道:“师兄不觉得这声音是来自身后?”
姜馥迩的耳力自来精准,听她这么说,都哲也毫不犹豫看向身后的漆黑。
两人这一停顿不要紧,却不约而同感受到脚底被什么东西粘黏,这才注意脚下路面已被打湿。
都哲抬脚试图摆脱污渍,火把照亮地面时,却刚好一晃,被姜馥迩看到他靴底烫出来的一个硕大的字符。
“师兄鞋底写的什么?”
似是不想让姜馥迩询问,都哲当即落下脚回避,可姜馥迩已察觉异常。
她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质询:“师兄什么时候去过福娘家???”
原本和颜悦色的都哲在听到这句质问后,脸色当即变得黯淡。
“师妹说什么呢?福娘是谁?”
姜馥迩挪动手臂,窄袖下的手同样压到了腰间软钺上。
“福娘就是死在祠堂附近的寡妇!只不过昨日到今日,我发现整个盘溪村只有她所住的小院门外种有剧毒的野鸦椿。”
“师兄鞋底烫了字的凹陷里踩了不少野鸦椿的黑果,竟全然不觉??”
瞧着都哲脸色变得近乎阴翳,姜馥迩甚至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甩开鸳鸯软钺的同时,已做足了戒备:“更何况这果子并无粘性,师兄走了一日还能稳稳粘在鞋底凹陷里,恐怕是早就来过这条密道,脚上沾染了密道内的粘稠液体导致的吧?!”
话音刚落,都哲手上的火把就拿得低了些,半明半暗的火光将他完全没了笑意的脸照得阴森可怖。
似是没什么再解释的必要,他索性将火把朝后面的黑暗一丢。
随着火把划出的弧线,姜馥迩这才看清他二人已走到地下暗道的尽头。
和梦境相似的是,这里也是个高耸的断崖,幸运的是并未见到什么庞然异物。
只听‘呲啦’一声,火把因外力介入而熄灭,随之而来的阴风和黑影让早就准备进攻的姜馥迩尽情施展拳脚。
虽说都哲所用的招式自己都熟知,除了阴诡之外,与姜馥迩不同的就是力气巨大,每一招都恨不得能击碎人骨。
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同门师兄有这样的正面冲突,以至于她每每下手攻向他要害时都存了三分力气,生怕真伤了他性命,等不来他的解释。
可就是自己如此小心的举动,反而让都哲抓到契机。
他趁着姜馥迩收力避开,预判了她回避的动作,朝着那个方向狠狠攻了几招。
这实打实的几掌让姜馥迩避无可避,才在软钺拦挡不及后被重重打到了后脊梁。
她内力不稳,一个踉跄直直朝着深崖下的黑暗失足跌落下去。
无力的绝望感让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幻想看着深崖洞口矗立观望的人影。
强烈的失重感却让她无暇伤感,只得忍着后心传来的剧痛汇聚内力控制身体下沉的速度,直到意外落进一片密集蓬松的交错枝叶,这才随手抓到了救命的枝条,堪堪保了她一命。
这洞极深,脱手的软钺早没了踪影。
而她手中的枝条细长柔软,任由姜馥迩的身体不受控地下沉,朝着脚下深崖下垂。
她单手抓着枝条,另只手将别在腰间的夜荧取出,昏暗光亮勉强让她看清这棵长在岩壁上的粗壮巨树。
她立刻将夜荧含在嘴中,借着惯性一摇,跃到了更加坚固的树干上。
她试图弄清当下处境,可除了这棵树和怪石嶙峋的岩壁,巨大的深沟内完全静止,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感觉就像时光都不存在。
随着她每一次急促的喘息,深沟下都似乎在向上翻涌腥臭的微风,这种味道与她梦境中的逐渐重合。
姜馥迩心跳如鼓,害怕极了。
她不知这是自己太过于紧张的幻觉,还是真的听到崖底传来了窸窣声响。
想起梦境中的可怕景象,姜馥迩忙将发亮的夜荧收好,生怕惹了谁的关注。
她抑住呼吸想辨认这声音来源,同时握紧交错的树枝,小心翼翼走到贴着墙壁的树根处,心慌意乱去找可供她躲避的岩洞。
可越是着急就越无所获,背抵墙壁的姜馥迩反而在潮冷的岩壁上摸到一团黏糊糊的液体。
黑暗中,这液体仿佛带着生命,正朝着惊慌失措的姜馥迩身上团聚。没过一会她就被包围在这团黏腻中,甚至被缠地紧,令她双脚动惮不得。
姜馥迩呼吸都跟着弱了。
她在衣服上仓促擦净双手,不想沾染梦魇中的可怕液体。
可她越是如此,那诡异的粘汁就越发兴奋,更加急促地层层向她靠拢凝集。
她只觉得身上的液体越来越多,将她牢固贴合在岩壁上,最后把她裹成了一个蚕蛹样的茧,只露出个脑袋,。
面对死亡的威胁,姜馥迩自知无力再反抗。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下场,只在黑暗里瑟瑟发抖地闭上了眼,脑子里全是黑衣人那些血肉黏连的样子。
必死无疑的绝望让她清晰地听到脚下深崖传来的动静,这声音急促又兴奋,像是捕捉到猎物的狂喜。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吞噬,她背靠的巨石忽然一震,而后巨大的声音伴随着翻天覆地的旋转,将她毫无准备地送进了一片寒冷刺骨的水潭。
没做任何准备的姜馥迩拼命挣扎,心脏的跳动令她徘徊在窒息边缘。
可随着她没什么效果的卖力挣扎,原本将她捆绑牢固的粘液正在被水冲刷,这才让她脱离捆绑的手脚逐渐打出水花。
她手忙脚乱去找水面。
黑暗中只能憋着口气,摩挲着岩壁往猜测的方向游划。直到她听见石头打进水里的咕噜声,才辨认出方向,卖力朝那声音摸去。
可对水性的陌生还是让她接连呛了好几口水,以至于一只手刚伸出水面,浑身的力气就已消失殆尽,手臂更是功亏一篑地打了滑,重新沉入水中。
生死徘徊之际,她忽觉泄力的双臂被一股温热的外力拉住,没待她睁眼去辨就已被团动作迅敏的黑影拖着剥离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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