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沛城静得出奇,连刮半月的风雪也在今夜悄然息声。
傀儡走在最前方,其次是沈临安、靖王,晏明亦步亦趋紧跟主君,后方是数十名靖王手下。
傀儡虽帷帽遮挡住视线,但在沈临安的驱使下步履不停地朝着城外走去,好似能看见一般。
靖王时不时朝沈临安投去目光,沈临安察觉视线,侧目看着他,神情疑惑。
耳边只能听见数人在雪地间行走的‘嘎吱’声,靖王眸色担忧:“眼见这傀儡一言不发将我们引出城外,临安兄,要不我们还是再从长计议吧。”
沈临安一挑眉,他有想到靖王可能会对他的能力有所疑惑,但属实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竟打起退堂鼓。
“靖王何出此言?”沈临安脚下步子没停,耐心解释:“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且此傀儡逃脱数日,想必暗中之人早已发现,就怕拖的时间越久,暗中之人趁此机会转移其他傀儡,我们需要找到蛛丝马迹,后续才能一点点将幕后组织揪出。”
沈临安有一瞬叹息:“靖王,就算我们等得,百姓也等不得。”
靖王须臾失神,沈临安说完之后他的面色有些愧疚无奈:“临安兄,我是怕这幕后敢做这件事情、能做这件事情的人,是你我得罪不起的人。”
靖王这么些年经常在偏远地区,其实也有早年失势的缘故,但他想为百姓做事,所以一切只能尽力而为。
“实不相瞒,我这几日有些后悔求助临安兄,一想到这世间有人炼化傀儡,我眉心便跳个不停,死在这件事情上倒也没什么,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我后悔的是不该连累你。”
“那封请求太子多多派兵前来的信一直没有回复......”最后这一句靖王说得很小声,只有在他身旁的沈临安可以听见。
沈临安心中冒出了个猜想,恐怕这也是靖王担忧的原因。
他看向靖王,神情颇为认真:“我们尽力而为。”
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的情况下,早早放弃可不是沈临安的作风。
而且,他这段时间也有意来沛城一趟,想要彻底破解傀儡术,必须找到之前的献祭阵法,沛城是数百年前沈氏发家的地方,他必须来这里找线索。
如今出了傀儡的事情,沈临安心中知晓,那幕后之人怕是先他一步找到了献祭阵法。
一行人跟着傀儡走了快两个时辰,终于在出沛城东南方三里之外的平芜山半山腰停下。
靖王和同行侍卫很是迷惑,别说方圆三里,就是沛城方圆三十里的地方他们也都找过了,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更何况是离沛城如此相近的平芜山。
那傀儡走到一处绝路,毫不犹豫跳了下去,沈临安还没来得及阻拦,追过去朝下看,发现傀儡落在了下方不远处另外的山崖边。
沈临安和靖王相视一眼,不假思索跟着跳。
这个悬崖口处于平芜山北山,过于陡峭,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前往。
沈临安快速找寻傀儡身影,环顾四周,傀儡已然在一处岩壁前停下。这岩壁前有一块空地,除了空地,并无其他山洞,无论是谁第一次前来,都只能看到这是一处平平无奇的悬崖峭壁。
“为什么在此地停留,这里看上去并无异常,难道是这傀儡走错了地方,没有找到真正的入口?”靖王说罢,天上一轮明月突破云层,银光将此地照亮。
原本一路走来昏沉的月光忽然变得极其明亮。
沈临安抬眸看向那轮圆月:“月圆之夜,这傀儡绝对骗不了我。”虽没唤醒傀儡术,但是他体内的傀儡丝在月圆之夜的力量最强。
他走到那傀儡身旁,侧目给晏明一个眼神,晏明领会,拔剑,对准那岩壁上的积雪,几道白色剑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收剑干净利落,眨眼间,积雪便被清了个一干二净。
沈临安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那岩壁。
岩壁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仔细瞧着,一盏茶的时间,竟真让沈临安瞧出了特殊之处。
他伸手触摸岩壁,顺着多年风吹雨打变得斑驳难辨的凹痕,在一个怪异的图案前顿住。
那图案像是死人的枯骨手掌,掌心朝上。
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心跳也随之加快,沈临安在尽力平缓自己的呼吸,靖王和晏明察觉到异样,立马走到他身后。
“主君?发现什么了吗?”
沈临安眼里透着些诧异,这枯骨掌可是沈氏族徽,能在这里看见族徽,就说明这岩壁后定另有乾坤。
他细细抚摸族徽凹痕,虽世事变迁百年,形状有些扭曲,但仔细看着凹痕确实没错。
“你们来看这个地方,这个图案有一只手掌大小......”说话间,月光忽然消失,四周暗沉一片,沈临安正欲继续解释面前的族徽,眼角余光里忽然白光一现。
是杀意!!
身体先反应过来,沈临安一把拉扯开靖王,晏明拔剑相对,‘铮铮’两声,箭矢从沈临安耳边呼啸而过,已经牢牢插进方才他和靖王站立的位置,差分毫便一箭毙命。
‘唰唰唰——’霎时间所有护卫全部拔剑,月色再次突破层层云雾。
沈临安的对立面,忽然出现了数十名蒙面黑衣人。
靖王:“来者何人!!”他拔出腰间佩剑,但从刚才的反应来看,沈临安明白靖王并不擅武。
为首黑衣人向前踏出一步,朝着沈临安抬了下巴示意道:“我等在此地恭候沈大人多时了,还是我们主子英明,知道若是放出一个傀儡,定能引来沈大人。”
他手懒散地搭在剑柄之上,并没有要出剑的意思,笑道:“沈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这几个杂碎不是我们的对手,你要是肯乖乖跟我们走,他们还能活命。”
沈临安嗤笑一声:“我要是不肯呢——”
黑衣人杀气溢出,眼角挂着的笑意消失,长剑出鞘一分。
晏明心领神会,身形快似闪电,眨眼间已经冲到为首黑衣人的面前。
场面混乱不堪,靖王所带护卫真的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没多久的功夫几乎全军覆没。晏明一直在和为首黑衣人对打,虽暂时未落下风,却打得非常吃力。
沈临安被靖王手持长剑护在身后,那些黑衣人对靖王毫不留情,靖王被一人砍中肩膀后胸前又被刺了一剑,眼见长剑逼近直取靖王命脉。
千钧一发之际,沈临安拔出藏于袖中的匕首,就当那黑衣人以为沈临安手无缚鸡之力时,反手便是近身割断那人喉咙。
热血迸溅,洒了沈临安一脸。
这时的沈临安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杀人——
心底一股恐惧快速从脊骨上窜,他不敢杀,更是不能杀!
沈临安想驱使傀儡替他战斗,黑衣人察觉到他的意图,手起刀落,那傀儡片刻间身首异处。
傀儡的血溅了他半身。
大片大片的血迹、活人血腥味和傀儡腥臭味在不停地刺激沈临安的五感,沈临安在黑衣人的包围下环顾,四周所有白雪早就被鲜血染红。
他握着手中的匕首,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前画面在变,他似乎又看见了母亲死前的那一幕。
那是这些年他最不敢回忆的事情,当年母亲被侍卫斩下一臂时溅出的血和今日傀儡的一样。
他的母亲——是傀儡。
两名黑衣人看出沈临安神态失常,拔剑便朝着沈临安冲去。
“临安,快躲开啊!!”靖王在血泊里爬着想要站起来,他在大喊沈临安躲开,但沈临安充耳不闻。
“主君!躲开!!!”晏明急着想要冲过来帮忙,分神间被黑衣人刺穿手臂。
电光火石间,另外一声大喊将沈临安瞬间拉回现实。
“沈临安!!!”
一个陌生声音响彻天地,悬崖间忽然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沈临安回神刹那间看见黑衣人近在咫尺,举起匕首准备相抗。
下一瞬,身后传来靖王惊呼!
一名黑衣人察觉危险的瞬间便被割去头颅,瞳孔瞪大地滚到了沈临安的脚边。
被割去头颅的躯体倒下,身旁另外一名黑衣人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刚要转身,后背猛地一沉,紧接着天旋地转,‘砰’地一声砸响,已经被提着脖颈砸死在了岩壁之上。
脑浆鲜血迸溅,一击毙命——那岩壁上的族徽被鲜血染红,看上去就像是开了一朵血骨花。
沈临安怔愣在原地,而方才手刃两人的谢呈渊却没着急继续杀人,他忽然弯腰在浸了血的雪地里翻找。
“我的小祖宗,你这会儿子在干什么啊,继续杀啊!!”后脚赶来的清酒一人拦住数名黑衣人,在刀光剑影中看着寻寻觅觅的谢呈渊大声哀嚎。
没多久,谢呈渊拿着一个满是被血色雪包裹的物件来到沈临安面前。
他伸手握住沈临安的手,将他手掌摊开,在他掌心放了一枚玉佩:
“刚刚打斗时恍惚看了一眼,这不是你娘的遗物吗,收好!”
他说完便转身杀敌,独留依旧怔愣的沈临安。
沈临安看着他厮杀的身影,逐渐收紧掌心,玉佩周身血迹被他掌心温度融化,血水从他指缝间溢出。
周围忽然变得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如擂鼓。
目之所及全部变得黑白,唯有谢呈渊束发的那一根红发带,那样鲜活恣意。
让沈临安,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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