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吉安坐在回国的航班上时，郑玉鸢也看到了引发热议的帖子。
郑玉鸢顺着陶吉安的逻辑仔细思考着，有些被说服后的动摇，她爱的就是陶吉安，只是不同状态下的陶吉安。
但她内心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郑玉鸢登陆了游戏账号，她想再看一眼虚拟陶吉安，她想听听虚拟陶吉安的答案。
当她重新进入游戏时，虚拟陶吉安已经随着账号注销而彻底消散在游戏中，游戏中的每一个代码似乎都充斥着虚拟陶吉安的痕迹。
郑玉鸢心中怅然若失，她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人，生活中的色彩变得灰暗，甚至连她与陶吉安提出分手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受。
郑玉鸢在游戏世界中四处游荡，漫步在虚拟陶吉安曾带她欣赏过的风景中，她找到了他们曾经踏足的痕迹，证明了虚拟陶吉安的存在。
郑玉鸢沉迷于游戏世界，丝毫未察觉到天色渐暗。
突兀的门铃声响起，郑玉鸢才不舍地从游戏中退出，她看着手机上无数个来自朋友和陶吉安的未接来电，她眼神木然地看向昏暗的天色，不知在思索什么。
陶吉安的信息从手机顶部弹出：“小鸢，你在家吗？我在你家门口。”
郑玉鸢才如梦初醒般回想起刚刚的敲门声，她来到门口确认门外是陶吉安后才开门。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郑玉鸢捏着门把手的手微微用力，她才邀请陶吉安进门坐下。
陶吉安分外局促不安地坐在这个他曾经很熟悉的沙发上，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他和郑玉鸢一起挑选的，哪怕是后面更换的，也是两人一起线上讨论的结果。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有争吵，再也没有当时那样平淡的幸福甜蜜了？
是他以他们的未来之由，追求着个人事业上的一个又一个巅峰时刻，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日益繁忙的跨国工作中，是他开始将工作的不顺心带到郑玉鸢面前，是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是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陶吉安捧着水杯，看着沙发另一角失魂落魄的郑玉鸢，他鼓起勇气道歉：“小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忽略了你，甚至让你受了委屈，我能理解你更喜欢游戏中那个当初的我。我已经辞职了，正在找国内的工作，我以后会陪在你身边，不再让你受这些年的委屈，我会给你一个有结果的未来。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是真的爱你，我以后绝对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陶吉安的言辞恳切，他解决了郑玉鸢曾担忧的一切，以前的郑玉鸢听到他的这番话应该会喜极而泣地扑到他的怀里，庆幸多年的等待终于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幸福。
现在的郑玉鸢有些欣慰地扯起嘴角，她欣慰于自己那么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结果，但内心的欣喜似乎没那么强烈，心中的悲伤依旧在身体中蔓延。她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因为奔波而显得疲惫沧桑的男人，找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这一刻红着眼眶，满眼真诚的男人，与数年前的青年，与虚拟陶吉安，在她眼前重合，又因为郑玉鸢眼中的泪光而渐行渐远。
郑玉鸢没有给出回应，她只淡淡开口问道：“你把《神游》的账号注销了？虚拟形象也删除了？”
“对，我离开了原来的工作，消除了我们之间的所有阻碍，我会回到你喜欢的样子，不让任何事情消磨我们之间的爱情，让你不再需要看着虚拟形象怀念曾经的我。”陶吉安爽快地承认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郑玉鸢的神色。
“怀念曾经的你？也许是吧。”郑玉鸢喃喃自语道，但她明白除了外表，虚拟陶吉安与当年的陶吉安也不过只有四分的相似，确实会让她很怀念曾经的陶吉安，但剩下的那几分呢？那些情感算是什么呢？
白泽昭在发布会重新提到这个曾在网络上引发热议的事件，让大家的视线重新聚焦于这个案例。
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下，人们对这个事件的关注并没有持续超过一周，陶吉安的控诉得到《神游》的第一时间回应后，《神游》按照要求删除了后台所有虚拟陶吉安的数据，并针对这一事件进行及时澄清和解释，并给予陶吉安一定金额的精神赔偿。
昭玄第一时间发表声明，提示《神游》当前智能助手的技术模拟是基于用户设定进行，为用户意志体现和延伸，希望大家分清虚拟和现实。昭玄也将针对类似问题进行认真讨论和研讨，尽快明确预防和解决方案，杜绝技术进步带来的社会问题。
但陶吉安和郑玉鸢的感情走向，却久久没有定论，只有陶吉安留下的那句，他还在为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情感归属论，正是昭玄从这一事件中窥见技术伦理问题后提出的解决方案。”白泽昭将陶吉安的故事娓娓道来后，掷地有声地提出了情感归属论。
经过与社会学、伦理学和政府有关人士讨论后，昭玄组建项目组基于爱情三角形理论，溯源亲密、激情、承诺情感三要素。
人类预设后的AI分享的经历、呈现的人格属于设定者，由其诱发的亲密归属关系应当归属于设定者。AI只是记忆存储的容器。
因生理性冲动而产生的怦然心动是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对AI产生这类激情情感转移，是将对设定者身体的反应转移到全真模拟设定者身体条件的AI上。这份错位陪伴催生的迷恋究其根本来自设定者。
而承诺，则同样是出自设定者的预设和操纵，AI仅仅是将设定者注定会说出口的承诺，运算并呈现出来。AI口中的每句真心话语，都是设定者的肺腑之言。
综上所述，虚拟环境下AI的陪伴会诱发爱情的产生，但爱情始终属于设定者，属于人类。
项目组根据现有情感理论溯源得出结论，情感，属于人类。
AI仍然被认定为工具，升级后的技术只是让他们成为更加智能化的工具。
昭玄发布会上公布情感归属论后，政府官方渠道同时进行了情感归属论的报道。
一时间网络上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认同情感归属论的逻辑，并且信任昭玄对AI的技术掌控能力，他们的心底始终未曾摆脱AI只是一种技术加持下的工具认知。昭玄成功让这个认知在大众脑海中根深蒂固。
还有小部分人对AI技术突飞猛进持悲观态度，担心技术失控后社会秩序的混乱，但也将希望寄托于昭玄升级技术枷锁。
而那些对情感归属论的质疑声音大多微小而不坚定，被淹没在喧闹的世界中。
情感归属论正式公布，官方政府监控网络舆论和反馈后，在两天后正式官方认证了情感归属论，将其作为AI使用原则和相关事件判定准则。
郑玉鸢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站在民政局前，看着台阶上的陶吉安，她看见情感归属论公布后，走上前去牵住他的手，完成了两人曾期待已久的仪式。
郑玉鸢一直没有答应陶吉安的复合请求，但作为大龄单身女青年，一个将最好的青春都花在等待陶吉安身上的她，身边的父母、亲戚，甚至连朋友，都认同了陶吉安的说辞。郑玉鸢爱的一直不就是陶吉安吗？
郑玉鸢耳边的劝说从未停止过，她时常在想自己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她再一次在游戏世界里痛哭流涕后，时隔许久主动约了陶吉安见面。
郑玉鸢看着换了工作后变得如初见般温和的陶吉安，和游戏中的他那么相似，亲朋好友的劝说在耳边响起。
于是，在陶吉安再次请求复合时，郑玉鸢答应了。
此后，她的身边再也没有劝说，没有对她单身的评头论足，她的生活像是回到了正轨，与陶吉安筹备婚礼，拍摄婚纱照，领结婚证，再平淡地生活着，像每一对情侣或夫妻一样。
但郑玉鸢在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起，便明白虚拟陶吉安彻底不存在了，不会再有人对她说：“做你想做的，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拥有你想要的生活。”
陶吉安也做到了承诺的一切，对郑玉鸢极好，再也没让她受过委屈。两人过上了世人眼中幸福的生活，郑玉鸢也的确感觉到了幸福，爱着自己身旁的爱人，一如过去的多年，只是她时常会透过丈夫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再将他藏在心底。
作为情感归属论的典型案例，郑玉鸢和陶吉安的幸福无疑佐证了这一理论的可靠性。
这一理论被认证后，有很多和郑玉鸢存在同样困惑的人找到了标准答案，他们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坚定地追求自己的幸福。
许多异地恋的情侣开始加入《神游》，昭玄的市值再创新高。
但也有一些人在似是而非的认同中妥协，在情感归属论发布前，他们好不容易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因为这个理论开始迷茫。他们中有人妥协着追求世人劝慰的幸福，有人尝试接受后始终无法认同情感归属论的结论，但那些声音太过微弱。
一时间，情感归属论在人们的认知中牢不可破，昭玄技术的普及让人们极其迅速地接受了AI功能的升级换代，社会生产力革新迈入新时代。
隔海相望的另一片大陆上，楚皓雅开启了她的寻人之路。
楚皓雅在澳洲落地时，昭玄发布会刚刚结束，铺天盖地的新闻弹窗充斥着她的信息平台。
楚皓雅仔细研读了情感归属论的内容后，她注意到了发布会的另一个技术革新，AI的自我情感和意识。她看着白泽昭发给她的地址忐忑不安，颇有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
机场外，楚皓雅正在鼓足勇气为自己长久以来期待的遗憾找到一个答案。她的手机铃声响起，熟悉的昵称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楚皓雅慌乱地接通电话后说出第一个字后，便被人拍了拍肩膀。她回头看去，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庞再次清晰、真实而立体地出现在她眼前，像是她梦里一样，孔嘉宣就站在她面前，冲她笑着打招呼，一如既往的温柔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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