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的劫匪,叫做水贼,其成员多是流民、逃犯、地痞,比山贼还难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些年,朝廷为了打击水贼,在重要航道设置关卡,派兵巡检,但还是有些胆大的顶风作案,官船不敢劫就劫民船。
看着吴满离去的背影,李知微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回到客舱,正巧遇见阮弦经过,李知微便叫住他。
“娘子唤仆,有何吩咐?”阮弦向她躬身行礼,那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地瞅她,欲说还休。
李知微拿出一颗银豆子,直白了当地问道:“昨晚子时,有几个女人和你寻欢,她们心口位置都有一个竖眼刺青,你应该还记得。你去问问其他几个兄弟,看他们的恩客里有没有有同样刺青的人,有几个,是哪些人。问完回来告诉我,这是你的酬金。”
闻言,阮弦垂下头,耳根通红,“原来那时在竹帘后的人,是娘子……娘子这样做,顾哥哥知道吗?”
知道,他和我一起看,李知微腹诽着。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面前人了。
“我只是路过看了一眼,小郎莫怪。快去吧。”她催促道。
阮弦敛首,“仆帮娘子问问,钱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只是……”忽而,他掩唇一笑,意有所指,“顾哥哥好像生气了,娘子须得哄哄他。”
顺着他的目光,李知微看向自己的铺位,发现顾鹤卿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俩,脸上的神情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总之不是很善良。
“又怎么了?”李知微回到铺位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顾鹤卿抱着被子转过身背对她,只顾抬头看舷窗,“你拿钱去找阮弦做什么?”
“有点事儿要拜托他,不像你想的那样。”李知微失笑。
“不像我想的那样还能是哪样?”顾鹤卿越想越气,转过身扑到她身上捶了两下,“臭女人!臭女人!”
“好好好,那我就是找他睡觉,我找他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李知微无奈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顾鹤卿潸然泪下,也不打人了,抱着被子开始哭。
李知微没辙了,从包里摸出两颗杏干,扯扯他的被子,“吃杏干儿。”
“我不吃!”顾鹤卿泪眼朦胧,“你个泥腿子,你根本配不上我呜呜呜……”
隔壁通铺睡着的是祖孙俩,老翁听到哭声,热心肠的过来看了一眼,“咋啦这是?”
“他闹脾气。”李知微说道。
“哎呀小郎君消消气,妻夫俩能有什么大仇,床头吵架床尾和,日子还要过下去嘛。”老翁和蔼的劝道。
“我想回家。”不一会儿,顾鹤卿止了哭声,难过的呢喃着:“我想回家。”
在这异乡异土,他举目无亲,没人知道他有多难过。
倘若一开始送他进京的车队没有问题该多好,这会儿他都已经到京城了,这一路遇到的这些坎坷就都不会发生。
什么逃奴、山贼、强娶、典夫、船伎,这些从没遇到过的人和事,在他的后半辈子里也压根不会出现。
他是江州顾家的二公子,江州顾家世代治史,在文人之中一向享有清名。他爹爹虽然是外室,可也对他从小精心教养,教得他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他本来应该嫁给世家大族,再不济也是富商豪强,让他从小所学的一切有人欣赏,可却落到一个泥腿子手里。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长再好也是泥腿子!她懂什么琴棋书画,懂什么经史子集?她糙得数数都数不清,还不知道能不能识字呢。
在她眼里,男人八成都一样,就是用来快活消遣的。今天和他快活图个新鲜,明天想换个口味就去找船伎快活。
他金枝玉叶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难道要和低贱的船伎比勾引人的伎俩,来抢李四这个泥腿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泥腿子,如今的日子就是他后半生的日子,一辈子都得在泥里打滚,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全都是空中楼阁,不仅如此,他顾鹤卿还得自降身价,趴到泥里,和伎子抢女人!
他和李四只能是逢场作戏,否则,后面有吃不完的苦等着他呢,早点看清早点好。
想到这儿,顾鹤卿飞快的擦干眼泪,恨恨的瞪了李四一眼:“你配不上我。”
李知微啼笑皆非,“我又配不上你了。”
“你就是配不上我!”
“好好好,小的配不上千金大公子,来,吃个杏干儿。”她给他喂了一颗。
他张嘴吃了,嚼得咬牙切齿,像是在嚼她的肉,“你要是去找阮弦睡了,后面休想沾我身子。”
这炸毛的模样,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伤不到人,反倒惹人爱怜。
“醋缸打翻了,这么酸?”李知微笑着凑过去,一把拉他入怀,吻他的脖颈,“让本妻主闻闻。”
“你是谁的妻主,不要脸。”顾鹤卿用两只手奋力抵住她的下巴,不让她亲。
两人正闹得起劲呢,船娘吴满让人过来叫李知微。
……
李知微很不高兴。
她走到舱口,两手一抱,往墙上一靠,“有事。”
“敖老大问你在哪儿看到的这个竖眼。”吴满问道。
“刺青,在四个女人的心口。”
“哪四个?”
“左数第二排第二个铺位、第六个铺位,右数第三排第一个铺位、第八个铺位。”
吴满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了一下。
“这刺青是不是水贼的意思。”李知微问道。
吴满说:“不知道,敖老大让把她们抓起来问问。”
李知微:……
李知微:“要是问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关着,关到下一个渡口,把她们赶下船。”
“你们不怕打草惊蛇?”
“没人敢劫敖老大的船。”吴满信心满满,“玄江经黄州这一段,劫敖老大的船就是打黄州船行的脸。”
那万一人水贼打算干完一票就收手呢,黄州船行的脸打了不就打了?
李知微又问:“你们这船是不是载了些值钱的大货。”
吴满“啧”了一声,“你别管。”
李知微无话可说。
稍后,几个黑壮的船娘下来客舱,把那四个心口有刺青的人带了上去,引发客舱里众人一番窃窃私语,以为是那四人偷了东西。
客舱里五六十个乘客,男女老少都有,壮年女人居多。也不知这么多人里,还有没有那四个水贼的同党。
走水路本来是为了躲麻烦的,没成想别的麻烦又找上门来。
李知微取出两把压身刀,把其中小点的那把留给顾鹤卿防身。
“发生什么事了?”小郎握着匕首,忐忑不安的问。
李知微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会不会洑水?”
“不会。”他老实回答。
“你爹怎么什么都不教你,马你也不会骑。”
顾鹤卿莫名其妙:“我们儿郎学这些做什么,会被笑话的!”
“那你会些什么?”
“泥腿子,你倒还硬气起来啦?”顾鹤卿不忿道:“我能抚琴,会作诗,善丹青,还炒得一手好菜,我会的多了,你会吗,会吗,会吗?”
“好好好,我不会,你会得比我多。”
李知微忍俊不禁,亲了亲他的额头,“现在睡会儿,晚上别睡太沉。万一出事了,就跟着我跳水,本妻主带你逃命去。”
“为什么我们总遇见这种事?”顾鹤卿不解。
“因为你是富贵命,老天见不得。”
顾鹤卿满意了,歪在李四怀里,“老天真坏。”
夜幕很快降临。
舱室里灭了灯烛后,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差不多都睡了。
李知微明白这艘船估计是载了值钱的大货,又没有漕运护卫,已经被水贼盯上。船头儿敖老大刚愎自用,也不知有几分手段,如若只是个纸老虎,估计整船的人都得栽。一想到这儿,她简直睡意全无。
月光从舷窗洒进来,李知微正静静躺着,突然眉头一皱,上层似乎有喧闹声?
她睁开眼,下一刻,一个人影从铺位前一闪而过。
李知微迅速起身,悄无声息跟在后头。
人影半弓着背,步伐又轻又稳,一路摸到了舱口。
舱口已经无人把手,外面乱起来了,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在嚷些什么。
人影猫着腰贴着墙壁,准备往舵楼走。
借着外面的光,李知微看清了这人影的模样。这人是舱室里的乘客,长得矮小黑壮,平时不怎么在船舱里活动,没想到她也是和那几个水贼一伙的。
在打量人的时候,李知微脚下没注意,好死不死好踩上一片上了年份的地板。
“嘎吱……”地板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前方人影身形一滞,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转身向李知微袭来,手中利刃寒光刺目。
李知微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
“咔嚓。”
骨裂声干脆利落。
来人还来不及惨叫,李知微一把按住她的头往栏杆上掼。
“砰”“砰”“砰”,狠狠连掼三下,手里的人没了力道,软绵绵睡倒在地。
甲板上吵闹声不断,李知微拎着俘虏的衣领往前走了两步,借着甲板上的火光,正好看到甲板上混乱的一幕。
白天被抓上来的那四个水贼被一个大渔网困在甲板上,与她们同样被困在网里的还有一个面生的黑瘦女人。看来正是这个黑瘦同伙把她们四个放了出来,又一起踩进了陷阱,被渔网困住。
她们五人不断挣扎,嘴里污言秽语骂脏话。
周围的船娘举着火把和篙橹把她们团团包围,一个个跃跃欲试,却愣头青一样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就在船娘们愣怔之际,其中一个水贼手持匕首猛地一挥,剖开渔网,像泥鳅一样钻出来,一个翻身翻进江里,剩下的水贼有样学样,顷刻间挣脱渔网。
船娘们见势不妙统统扑上去,有的抱腰有的抱腿,可惜全都没按住,被水贼挣脱开去。
夜半的江心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连下五次,甲板上就只剩空荡荡的渔网。
“老大,怎么办,跑光了。”吴满举着火把目瞪口呆。
敖震江恨铁不成钢,“我让你们下死手!你们留手做什么?现在给她们通风报信的机会。敌暗我明,错失先机。”
“哎!咱也没想到她们真是水贼啊!”吴满叹了口气,望着黑漆漆的江面发怔,“要是留下一个来,至少能问出点东西。”
李知微适时把手里的俘虏举起来,“这儿还有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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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玩十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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