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柯尼塞格在西山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稳稳停驻,引擎的低吼归于沉寂,只剩下地下空间特有的、带着水泥和尘埃颗粒的凉气瞬间包裹上来。
秦凯昊率先下车,“砰”地一声甩上车门,他一把扯开领口,那颗昂贵的贝母扣子崩飞出去,砸在地上滴溜溜转,他也懒得看一眼。那领子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双总是漾着懒散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结了冰,冰层底下压着快要喷薄的火山。
他几步绕到车后,看着江燃小心翼翼地将陆知晚从车里抱出来。
陆知晚脑袋歪着,苍白的小脸无力地陷在江燃的胸膛前。
脸白得跟纸糊的一样,脖子细得好像他一只手就能掐断。
“我艹……”,秦凯昊腮帮子咬得发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低低地,像野兽低鸣呜咽:“陆呈叙他妈的王八蛋……他怎么敢……他怎么就能把她作践成这副鬼样……”
江燃薄唇抿死,下颌绷得死紧。
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都被他那副冷硬的面孔死死压住,闷在一言不发的沉默里。
他只是用眼神扫了下电梯的方向,抱着人的手臂稳得像焊死了,但那刻意放得极轻的脚步,却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秦凯昊立刻会意,快步上前,指尖几乎带着风地戳在电梯旁的指纹锁上,“嘀”一声轻响,刷开了直达顶层复式的专属电梯。
电梯无声且迅捷地上升,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三人轻微交错的呼吸。
秦凯昊的目光像是被钉住了,死死落在陆知晓那张毫无血色、连在睡梦里都拧着眉心的脸上。
六年不见,那个记忆里会吵会闹、眼睛亮得晃人、被他逗急了会跳着脚骂“秦凯昊你给我等着!”的小丫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一碰就碎的模样。
这对比太过惨烈,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拉锯,磨得胸腔里又闷又痛,血肉模糊。
电梯门无声滑开,迎面而来的是江燃的私人地盘。
一股冷冽的、带着淡淡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劈头盖脸压过来。
这地方不像家,倒更像一个极度高效、缺乏人气的军事指挥部或安全屋。
极简的黑白灰三色统治了一切,冷硬的线条切割出空旷到近乎冰冷的空间。
所有东西都摆得横平竖直,精确得令人头皮发麻,找不到半点多余的装饰或者活人留下的痕迹,整洁里透着一股非人性的秩序。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到泛滥的城市夜景,霓虹乱闪,车流如织,编织着一片遥远又喧嚣的繁华。
但这光却半点照不进室内的冷清,反而更衬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孤寂和疏离。
江燃径直抱着陆知晚,走进一间客房,动作尽可能轻地把她放在深灰色的、质感高级却冰凉挺括的床铺上。
那规整的床品衬得她愈发渺小脆弱,像不小心掉进一片灰色深海的碎花瓣。
当他试图直起身时,动作却猛地一滞——
陆知晚无意识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攥紧了他衬衫的前襟,指尖掐得泛白,那是溺水的人在彻底沉没前抓住浮木的本能,一种绝望的、全然的依赖。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这种全然的、不设防的脆弱依赖,对他而言,是一种比枪口直指更陌生的负担,沉重,却无法挣脱。
他没有动,只是维持着那个极不舒服的俯身姿势,沉默地化成了一尊磐石,将自己胸膛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衬衫,微弱地渡过去。
秦凯昊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酸涩胀痛得厉害。
他猛地掏出手机,几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接通电话的瞬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语速快得吓人:
“……对,西山顶寓!立刻送一套女孩子穿的居家服过来,从里到外,料子要最软最亲肤的那种……嗯,再买点清淡好消化的,熬点温补的粥或者汤,一起送上来。另外,”
他顿了顿,回头瞥了一眼客房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淬着冰,“让刘医生马上过来一趟,就现在。告诉他,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今晚在这看到的、听到的,一个字都不准漏出去。”
吩咐完,他用力掐断通话,将手机死死攥在手心,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把它捏碎,然后重新走回客房门口。
他看着陆知晚即使在睡梦中依旧无法舒展的眉头和眼睑下不安的颤动,那些尘封的、属于夏夜、蝉鸣、大院和吵闹玩笑的童年记忆,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
那个会跟在他后面吵着要糖吃、会因为算不出数学题哭鼻子。
会在被他们逗急后跳着脚喊“我告诉燃哥哥去!”的小不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破碎得让人不敢碰的模样?
“六年……”秦凯昊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他像是在问江燃,又像是在拷问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这六年……那鬼地方到底是怎么把她啃成这样的?”
推荐曲目《坠落》——蔡健雅
从云端坠落泥泞六年,又在重逢日遭遇从希望到绝望的急速下坠。在她即将摔得粉身碎骨时,那个她曾仰望了整个少女时代的‘燃哥哥’,成了她唯一的着陆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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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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