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郭文凤亲自做的,专门给宛栀留了出来,宛栀吃了很多,倒是那锅泡面,全进了李呈的肚子。
不过宛栀想,可能她以后都不会再吃泡面了。
吃完饭李呈洗碗,把宛栀推出厨房,塞给她一盘橘子。
宛栀随意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专心吃橘子,视线却总是不自主的越过电视机落在厨房关合的门上。
磨砂质感的玻璃被灯光点亮,人影浮动,碗碟碰撞的声音伴随着流水声间歇传来,莫名踏实。
有种人间烟火的俗气,但也是这样的俗气让宛栀失神。
这跟晴晴在的时候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跟晴晴再好,宛栀也知道她只是暂时停留,晴晴会有自己的生活。
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生活就是她,他们彼此的人生自此将一概而论不分你我。
这种感觉很微妙。
李呈收拾了多久,宛栀就盯着看了多久,电视机里春晚主持人说着喜庆的串场台词,采访着前排的观众。
窗外依旧飘雪,烟火点亮夜空,各种热闹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闷闷的,像是某种遥远而朦胧的吟唱。
李呈出来时就看到宛栀盯着他这边在发呆,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抵达不知名的远处。
手上机械的剥着橘子,细长漂亮的指节剥开橘子皮,一瓣一瓣的分开,一点点把白色橘络挑出来,剥好后放在茶几上,一粒粒橙黄的橘子瓣正排排站。
莫名有点可爱。
李呈走过去,宛栀的双眼才渐渐聚焦,把剥好的一瓣橘子递给李呈。
李呈弯腰咬住,没有咽下,而是往前一送,宛栀笑着咬住另一半,汁水溅开,李呈舔舔唇瓣。
这个季节的橘子很甜,又大又饱满,宛栀把剥好的橘子推给李呈,准备再剥一些。
李呈又往宛栀嘴里塞瓣橘子,抽了张湿巾,拉过宛栀的手,认真的替她擦掉渗进指甲缝隙中的橙色。
茶几上一瓣瓣橘子排着队,宛栀很认真的分橘子,妈妈一个,李呈一个,她一个,一圈圈分下来,余下最后一个。
她咬唇犹豫,李呈替他做出了选择。
将最后一个放在宛容的照片前。
李呈视线随之停留在照片上,是一张十分经典的90年代游客照,背景是一片桃树,宛妈妈笑着站在一片粉色的桃花下,手搭在身边尚还是几岁小孩的宛栀。
“那是我4岁的时候,其实我都不记得了,后来我还想再回去,可是好像那片林子都被推倒了。”宛栀笑着说。
“可能我不爱拍照的习惯就是遗传了我妈,她连一张正经的工作照都没留下来。”
就是那种,穿着护士服的,工作照。
其实医院会要求病区有自己的文化墙,借此强调‘有温度的医疗’让患者感觉到医护的温暖,逢年过节或者是科室的纪念日,都会有拍照留念。
但就像宛栀现在一样,宛妈妈会借由照顾病人躲过去。
去领遗物的时候,医院归还了妈妈的执业证资格证,钢印将老旧的证件照割裂扭曲,因为时间很久了,也不真切。
还挺遗憾的。
宛栀印象里妈妈工作时的样子不多,现在从事了她曾从事的行业,难免会想到妈妈工作时的样子。
想到什么,宛栀忽然进了卧室,从床头柜最下层翻出一个笔记本,即便收在抽屉里也难免落灰,宛栀擦干净拿到客厅。
李呈一直注视着宛栀的一举一动,见她十分宝贝这个笔记本,轻手轻脚的打开,里面夹了一张报纸。
折了两折,打开后是多年前的一张剪报,李呈微愣,宛栀颇为得意的指着配图上主人公背后的名字,一字一字念着,“宛-容-”
宛栀解释这就是她的妈妈,虽然连张正脸都没有,不过那时候都在防护服上写名字来辨认医护,也算是她的‘工作照’了。
宛栀不是很会保存报纸,但是她很骄傲的表示她把这期报纸买了几十份,全都好好地存在箱子里,这张带着折痕甚至因为时常翻看而有些破损的报纸只是其中一份。
唯一的不足是报纸只有黑白,只能从黑白色调里幻想那一天的光影。
李呈的嘴不知不觉抿成一条线,他让宛栀等他一会儿。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是新年了,李呈起身到玄关拿起羽绒服挎在胳膊上,匆匆开了门边出去等电梯边穿衣服,很急。
宛栀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慢悠悠的嚼着,电视里已经换成了歌舞节目,余光里是那张报纸。
宛栀觉得她这时候应该想点什么东西,让脑袋动起来,但实际上什么也不转了,就觉得橘子甜甜的,雪还在下吗,李呈干嘛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今年也是和妈妈两个人过吗。
这么一想,脑袋好像真的转起来了,想了这么多。
还没等一件一件的仔细想过去,门又响了,门打开,李呈飞快进门把门关上,羽绒服还没来得及系上,头顶、肩膀全是雪,冷的直哆嗦,但也就抖了一下。
他早就注意到宛栀的视线了,朝她笑笑,羽绒服也没来得及脱,只是把鞋脱了就光脚走过来,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近乎小跑的过来递给云音。
所以......大年夜马上零点了也要冒着风雪跑回家,就是为了这个小盒子?
宛栀不明所以,接过后第一反应是看了眼电视机,主持人已经在为倒计时做串场词了,李呈这一趟来去不过几分钟。
“不是......我一直放在车里的,想找机会送给你。”
李呈脱了羽绒服挨着宛栀坐下,一股凉意贴来,但是不冷,反而因为一时间温度的骤降而感觉头脑清明了许多。
她打开盒子,愣住--是那张照片。
报纸上的那张。
宛栀还有些不敢相信,又去看茶几上搁置的报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轮。
其实一眼就能看清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相纸打印,一个印在了报纸上。
不不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李呈送她的这张,是彩色的。
背景里被抢救的患者,通体白色的防护服,以及用蓝色记号笔写下的名字。
这个场景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宛栀用手去触摸这张相片,很短暂的碰了一下就收回了。
有些不敢摸。
李呈握着她的手腕引导她摸上去,声音温柔:“没事的,底片我也留着了。”
盒子里除了这张照片,还有一个u盘,一份同样的报纸。
李呈这才说起这个巧合,只是刚巧这一年毕业他自己找了家网媒实习,刚巧被封在了医院里,使命感作祟觉得有责任留下画面,于是刚巧拍到了宛栀的妈妈。
网媒爆出相关新闻后,李呈拍下的‘实时画面’又被报社征用,也是由此,李呈有机会到报社实习再转正。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宛栀和宛栀的妈妈共同成就了今天的李呈。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李呈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这样的时刻他想留给宛栀。
宛栀沉默着,看着这张连妈妈正脸都没有的‘工作照’,心底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好幸运。
她其实早就接受了妈妈离开的事实,留着妈妈的报道、和妈妈过节,只是一种习惯,而且妈妈只有她,她不在,妈妈会很孤单。
但是今年不一样了,有李呈,而且因为有他,很多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李呈带给她的变化。
电视机里春晚终于开始倒计时,李呈握住宛栀的手,随着零点钟声的响起,窗外也炸起大片的烟花。
闪烁的烟火点亮房间,宛栀望着窗外,向来不信这些的她虔诚的闭上双眼,应该许个愿的,或者想点什么祝福的,但她大脑一片空白,窗外烟火上天的声音和大人小孩开心热闹的声音隔着玻璃在耳畔极为清晰,接着耳边传来温热,一个吻落在她的眼角。
不需要了,宛栀想,什么都不需要了。
有此刻就够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李呈和宛栀一早醒来就回了李呈父母家。
儿子半夜失踪,第二天牵着女朋友回来,春光满面的,脚指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郭文凤偷偷敲打儿子,让他收敛点,顾忌点小姑娘的脸面。
李呈立马收了笑容,十分淡然。
宛栀一开始是害羞的,害怕揶揄或者嫌弃。
但李呈父母压根就没提这茬,她也就释怀了。
她想帮着做做家务,擦擦洗洗或者备备菜什么的,被郭文凤半推半搡的推进了李呈房间,扭头宛栀就听见阿姨指使老头子擦油烟机的声音。
和李呈对视一眼,笑了。
昨天熬夜,今天都起的晚,也不饿,下午三点才吃了第一顿。
年夜饭还有剩,其实家家都是把剩菜热一热吃就够了,但郭文凤又下厨做了三道硬菜,专门摆到宛栀面前。
这还是宛栀强烈要求精简后的结果。
李呈在一旁撇嘴,之前有多反对,现在就有多打脸。
郭文凤不觉得是打脸,她这是给儿媳妇该有的尊重,小姑娘自己生活,得多想念家里这口饭呐,她作为长辈,看不看好他们是一回事,照不照顾是另一回事。
说起照顾,郭文凤觉得有些话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孩子才行。
饭后,父子俩收尾在厨房忙活,宛栀陪郭文凤在客厅看春晚重播。
郭文凤的视线时不时地就会飘到宛栀身上,让宛栀想忽视都不行。
她本来也是陪阿姨看电视消遣,闲聊也是其中一部分,不过她想不通有什么话欲言又止的,后来一想,可能涉及一些比较冒犯的不好开口的话题,比如,李呈昨晚的‘夜不归宿’。
长辈的思想观念都是比较保守的,她都理解,该来的也总会来,她在心里做好思想准备。
“小宛啊……”郭文凤开口。
宛栀心中一凛,果然来了。
郭文凤:“你王姨前阵子出院了你知道吧?”
“嗯嗯,知道的。”
嗯?
王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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