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采春阁,时候尚早。
李初寒在路边买了个烧饼,边走边吃。
早市上人来人往,时不时就会看见有孩子站在道路两旁,头上插着根草。人牙子在前挑挑拣拣。而那些卖孩子的父母则站在一旁陪着笑。
李初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神色漠然地继续往前走。
“这位公子,买个女娃回去当丫鬟吧。我这女娃可乖巧懂事了。你瞧瞧,长得多俊啊。”
前面,衣衫破烂的中年男人忽然上前拦住了路过的一名少年。
少年停下脚步,语气十分温和:“我不需要丫鬟。你可知道哪里有野兔卖?”
这声音如此熟悉。
李初寒闻言一愣:应钟?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不知这样是会被缠上的。
果然,那中年男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家女娃便宜,也就一只野兔的价钱。你把她买回去,她能给你洗衣做饭,还能给你当媳妇。这不比野兔划算!”
“不必了,我不需要。”
眼见应钟欲走,原本站在一旁的女孩忽然猛冲上前跪倒在地,伸手去抓应钟的腿。
“公子,求你行行好买了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这是此处卖孩子惯用的套路。
女孩一旦看见衣着华贵的男子,就会扑上去哀求对方买下自己。
若成功,不仅能避免被人牙子转手卖进青楼,运气好的还能给对方做个妾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应钟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长衫,与“华贵”二字着实沾不上边。但无奈他长得高大俊朗,即使站在人堆中也十分显眼,而且从谈吐中隐约可知他性情温和,被缠上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应钟没回头,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迅速抽身躲开女孩。
不愧是习武的。
李初寒站在后面看着,默默咬了一口烧饼。
女孩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抓空,跪在地上愣了一下。
应钟皱着眉道:“我说了不需要。”
女孩却是不放弃,再次朝应钟扑了过去:“公子你行行好!”
应钟又是一躲。
这一次,他步子迈得极大,直接撞上了站在后面的李初寒。
未吃完的半个烧饼掉落在地。
李初寒低头看了一眼烧饼,然后抬头对上应钟惊讶的目光。她正想大气地说不用赔了,却听应钟道:“小柿子?”
周遭似乎安静了一瞬。
这回,轮到李初寒愣在原地。
而在这个间隙,那女孩又急急扑了上来,然后......脚下一崴抱住了李初寒的腰。
李初寒低头:???
女孩仰头:......
二人尴尬对视,然后转头齐齐看向一旁的应钟。
应钟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我真的不是来买人的。 ”
李初寒摸出几个铜板熟练地打发了女孩,带着应钟迅速离开。
待他们走出那条街,应钟才轻声应道:“我以前只听说有人家吃不上饭会卖孩子。”
李初寒早已屡见不鲜:“家里揭不开锅的多了去了。那条街每天早上都有孩子卖。你很少出门吗?”
“嗯。”
应钟应了一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初寒却起了好奇心:“你平时都会做些什么?”
应钟想了想,答道:“在家看书,或者去军营。”
好无趣。
“那以前呢,在自己家乡时会做些什么?”
“在家看书,或者去军营。”
“......”
李初寒停下脚步:“那你很少在外面吃东西吧?”
不然也不会总来自己医馆吃东西。
“嗯。”
李初寒停下脚步,伸手往旁边的店铺一指:“那你喜欢吃糕点吗?这家绿豆糕的味道就很不错。”
说着,她欢快地跑了过去:“李婶,称半斤绿豆糕。”
.
天黑了下去,采春阁窗门大开,其内灯火辉煌,香气萦绕。
揽客的姑娘们有的站在门口,有的倚在窗边,一个个皆是浓妆艳抹、衣服华美。
她们时不时扬起纤细的手臂挥动手中那方熏过香的绣帕,宽大的衣袖便随之一再滑落露出白皙光滑的肌肤。
李初寒此刻已经换回男装,却没有易容。
她将改良过的药丸点燃丢进香炉里,冲门外喊道:“赵哥。”
刀疤脸立即带着两个小弟进来。未等他们开口,丝丝缕缕的白烟已经钻入他们的鼻腔。三人接连倒下。
门没关,铮娘在这时兴冲冲地闯进来:“小大夫,孙秃子来了。”
只是未等李初寒应答,铮娘也悄无声息地猝然倒地。
.
“孙老爷,您瞧,这几个都是这两天新进的货,全是雏。”
就算知道李初寒今晚要对孙老爷下手,老鸨还是不遗余力地推销着,看上去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孙老爷却是面色不善,伸手猛地一拍桌子:“就这种货色你也好意思叫我特地来一趟?我看你这采春阁的生意是不想做了!”
站在他面前的五个姑娘都是今天刚从密室里放出来的。由于长年累月的受穷挨饿,她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脸颊凹陷,再精致的妆容化在脸上此刻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老鸨捏着帕子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忍不住朝门外望去。
那五个女孩更是被吓得瑟缩成一团,低着头如鹌鹑一般。
见此,孙老爷起身欲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李初寒在这时端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走进来。
“哟,女扮男装,这有点意思。”孙老爷的视线一路追随着李初寒,一脸下流之相显露无疑。
“今晚由我来招待孙老爷如何?”
李初寒放下香炉,巧笑倩兮,对呆愣在原地的女孩们道:“你们先出去吧。”
五个女孩如获大赦,忙不迭往外走。
但见孙老爷身后那瘦高女人依旧站立不动,李初寒又问道:“这位姐姐是?”
孙老爷笑道:“这是我带来的小厮。”
小厮?
小厮?
刚才一进来,李初寒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孙老爷那张丑脸上,见他身后之人一身女人打扮,还以为他这次来没带那小厮。
现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
此人浓妆艳抹,脸上的脂粉比老鸨还要厚上些许,但身形却极其细长干瘪。
同样细长的脸上还长了一张细长的嘴和一对细长的三角眼,尽显尖酸刻薄。颈部肤色青白,喉结并不明显,但的确不是女人。
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和一个男扮女装的男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互相打量对方。
孙老爷笑得□□:“我这小厮名叫薛水儿,尤其喜欢扮女人。你又喜欢扮男人。刚好今晚我们三个一起玩玩儿。”
这一刻,李初寒忽然觉得很晦气。
她忍住作呕的冲动,一把掀开香炉盖子:“那就一起玩玩吧。”
又来了又来了,老鸨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退到一边。
面前二人当场倒下。
密室内,一桶冷水泼在被五花大绑的薛水儿脸上。原本一张红红白白的脸掉了大半脂粉,露出原本和脖子一样青白的皮肤。
他一开口,声音竟也是尖细的:“你们想做什么?居然敢绑我,小心孙老爷弄死你们。”
李初寒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要不回头看看,孙秃子就在你后面。”
薛水儿惊诧回头,就见孙老爷如一头死猪般倒在地上还未苏醒。
各家青楼被残害过的姑娘不少,今晚都如约聚集在采春阁的这间密室里。就连伤没好全的那几个也在同伴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李初寒坐在老鸨惯坐的位置上,从点心盘中捏了块绿豆糕送入口中,惬意道:“今晚各位相聚于此实属缘分。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定要尽兴而归,不可白来。”
绿秀率先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拿着个拳头大小的陶瓷罐子。罐子十分精致,上面还用彩釉绘了一圈花纹。
“这不是他们用的猪油香膏吗?”
有人一眼认出那罐子。
绿秀点点头:“里面换成了辣椒酱。我下午特地去酱料铺里挑了最辣的。”
李初寒凑上前:“哪家的辣椒酱?”
见状,铮娘赶紧将李初寒捂住嘴拖至角落:“这些可不是用来吃的,你快闭嘴吧。”
李初寒却道:“我知道,不就是把辣椒兑了水灌入眼耳口鼻嘛。”
铮娘一愣:“你这样......也行。”
李初寒听出其中意思:“所以你们是打算怎么用?”
铮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道:“你猜这小厮为什么要扮女人?”
李初寒想了想:“因为他羡慕女人的打扮漂亮?”
“一天天的不是捣鼓药材就是吃吃吃,男女之事你是一点也不懂啊。”铮娘叹气道。
她勾了勾手:“你把耳朵凑过来,我给你说个你没听过的。”
李初寒立即附耳过去。
不过多时,密室内就响起了她压低的惊呼声。
“什么?”
“还能夹在中间?”
“有没有图解?给我看看。”
红兰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上前几步拉住李初寒来到桌边,用指尖点着茶水在桌板画了个简笔图:“小大夫,这样你可能看懂?
李初寒顿悟,只觉大开眼界:“厉害啊。一心两用,物尽其用。”
铮娘面露嘲讽:“是啊,倒是男人和女人都让他一个人当快活了。”
李初寒心生一计:“辣椒油没荨麻草好使。外面路口的那块荒地上长了一大片荨麻,可以采些捣碎了塞进去。”
红兰顿时面露喜色:“我知道在哪里,我去。”
绿秀耳尖,立即收起罐子也过来道:“我陪你。”
二人兴冲冲地结伴出去了。
薛水儿坐在地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脸上溢出毫不掩饰的阴狠:“你们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李初寒学着老鸨说话的语调,笑道:“姑娘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招呼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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