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更夫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影子被拉得老长:“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黑暗中,两个鬼祟的身影躲躲藏藏,最后停在医馆门前。
“笃笃。”
其中一人扶了扶头上的帷帽,试探着上前敲门,无人回应。
她不肯放弃,固执地敲了又敲。
“笃笃,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
李初寒躺在床上瞪圆了眼。
半晌,她终于暴躁地起身披上外衣。
门被打开一条缝,说话之人言简意赅:“有病?”
“是,我们来看病。铮娘介绍我们过来的。”
对面怯懦道,声音是娇娇软软的女声。
在前那人掀起帷帽,露出一张秀美却异常憔悴的脸。
李初寒叹了口气,后退两步让出一条道:“进来吧。”
二人进屋忐忑落座,双手接过李初寒递来的茶水后面面相觑,似乎又更忐忑了几分。
李初寒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面露倦色。
“你们是哪家的?”
“采春阁。我叫绿秀,她叫红兰。”
前几日寻过来的香萍是另一家梦生烟的。
铮娘痊愈后,医馆的名号便在各大青楼间暗戳戳地传开了。之前铮娘还一直劝李初寒给医馆起个响亮些的名字,奈何李初寒充耳不闻。
但奇怪的是,最近来医馆的女子病症与伤势皆是如出一辙。
思索间,李初寒目光扫过两人手腕,上面被绳索束缚后留下的淤青也与之前那些女子无异。
“你们都是因为接了同一个客人才染上病的?”
两人闻言一愣,对视了一眼后,抿着唇不再说话。
看来是了。
见此,李初寒漠然道:“你们若不能说清楚是谁,那就走吧。”
红兰还在绞着衣摆纠结。
绿秀却如竹筒倒豆子般全倒了:“是孙记米行的孙老爷。最近他来的时候总带着个小厮,自己玩累了就让小厮玩给他看。那小厮不仅身上有病,还喜欢虐待我们。我们好几个姐妹都被他玩死了。”
“你们说的孙老爷,就是那个鼻头长痦子、痦子上的毛比脑门多的胖秃子?”
“......”
“是。”
李初寒见过这个孙老爷,还知道他今年年初因着暴涨的米价,从一名普通商贩摇身一变成了城中富商。
“既然知道他会把你们害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接他的客?”
“孙老爷给了妈妈很多钱。现在一条人命还不如三两猪肉贵。如果我们不接的话,妈妈会让人打死我们的。”
绿秀说完,便呜咽着哭了起来。
红兰也坐在旁边默默抹泪。
李初寒的手指在桌边一下一下敲着:“铮娘最近怎么样?”
.
清晨,采春阁不远处的小巷里,李初寒环抱双臂,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今日没有扮成男人,而是换上了当地特有的布织彩衣,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年轻少女。
不过多时,便有人上前骚扰:“哟,小娘子是在等我吗?”
那人话未说完,手已经往李初寒胸前伸去。
李初寒侧身躲过,顺手将一根带毒的银针扎入他后颈。
男人猝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李初寒漠然拔出银针,往旁边挪几步重新靠回墙上,就见铮娘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小大夫,没事吧?”
“没事。”
铮娘气喘吁吁地整理着自己歪掉的发簪,顺便狠狠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脚。
“这人怎么了?”
“也没事,就是死了。”
.
采春阁。
杂物房后的密室内,老鸨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下手仔细些,别留了疤。”
十几名女孩蜷缩在角落里,一个个浑身湿透。她们的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不等,都是被父母或丈夫卖进来的。
打手上前将其中一人拖出来按在老虎凳上,拿起桌上的钢针一根一根扎进她的指尖。
一时间,密室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终于痛得晕厥过去。
几个打手立即围上前开始解裤腰带。
“慢着。”
老鸨出声阻止,一时间十几双希冀的眼睛都看向她。
下一刻,却听她道:“孙老爷现在喜欢雏。这八个都留着不许动,你们去弄剩下那几个嫁过人的。”
一时间,布料撕扯声和挣扎尖叫声混成一片。
老鸨冷笑一声:“等哪个能听话了,就放哪个出去。我这里,多的是磨平的硬骨头。”
这时,有小厮在外面叫门:“妈妈,外面有姑娘找你。”
老鸨不耐烦道:“哪个姑娘?”
小厮的声音有些迟疑:“不是我们楼里的姑娘,是外面找过来的,说要找您做笔买卖。”
老鸨赶到时,李初寒正坐在采春阁最小的厢房里,喝着小厮送来的茶水。
屋内门窗紧闭,但好在是白天,光线不算昏暗。
铺了锦缎的八仙梨木桌中央放着一只方形黄铜香炉,丝丝缕缕的白烟透过精致的镂空梅花纹往外冒。
香炉很大,一尺长,半尺宽,半尺深,平时专门用来给那些达官贵人点药香催情助兴。
老鸨捏着帕子将李初寒上下打量了一圈:“就是你说要找我做买卖?”
李初寒放下茶盏,笑道:“我想卖身。可以吗?”
闻言,老鸨先是一怔,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当然可以。就凭你这长相这身段,来我这里绝对能当上红牌。放心,我一定给你个好价钱。”
“如此,便多谢妈妈了。”李初寒起身倒了杯茶水,十分恭顺地递给老鸨。
老鸨对她的举动很是满意,当即接过喝了一口。
“不过妈妈,我刚才没和你说清楚。我不是卖我的身,而是让你卖给我。”
“你什么意思?敢耍我?”老鸨脸色一变,目光顿时阴沉下来。
李初寒却认真道:“不是耍你,就是让你卖身。还有,以后这里我说了算。”
采春阁的打手冲进来时,老鸨正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打滚哀嚎。
为首的刀疤脸上前一把薅住李初寒的头发,怒道:“敢在这里耍花样?活腻歪了?”
铮娘守在门口,正要进来制止。
李初寒却悄悄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和这位妈妈在谈一桩生意。”
老鸨急忙挣扎着大喊道:“叫她拿解药!这贱蹄子给我下毒!”
刀疤脸手上又使了几分劲:“把解药交出来。”
李初寒头皮一阵吃痛,但还是笑道:“谁的解药?她的?还是你的?”
“什么意思?”
“这位妈妈也是人精了,但还是没防住我下毒。那你猜,你现在有没有中毒?”
刀疤脸闻言面色一变,但还是没有松手。
见此,李初寒继续道:“不过你中的这种毒和她不一样。你会先觉得头晕,然后四肢酸软、浑身乏力。你若不信的话,可以用你的右手去按左手上的合谷穴,也就是虎口位置。”
刀疤脸将信将疑,但是照做。
“你看,是不是会痛?”
李初寒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随即伸手掀开了桌上的香炉盖子。
一时间,白烟四散。
很快,房间里的打手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连带着铮娘也未能幸免。
李初寒看着香炉里那几颗未燃尽的药丸,面露嫌弃之色:药效居然不够。若不是自己刚才拖住面前这人,说不定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老鸨哀嚎着,连滚带爬地匍匐到李初寒脚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
“我说了,我是来和你做买卖的。”
李初寒坐在桌边,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看地上的人:“我要你,把你自己卖给我。”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不断从老鸨额头渗出,将那张涂满脂粉的脸打湿。原本精明算计的面目此刻变得滑稽可笑。
“好,好,我卖给你!都卖给你!”老鸨声嘶力竭。
“那就,一言为定了。”
半个时辰后,采春阁所有的姑娘都被召集到了厢房。
李初寒一张一张翻阅着卖身契,神色寡淡:“都在这里了?”
“是,是。”
老鸨捏着帕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神色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痛苦:“还请姑娘帮我把毒解了。”
“小大夫?”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李初寒,但见站在一旁的老鸨看过来,又立即噤声。
李初寒转头看向老鸨,老鸨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
“刚才给你的解药只能维持一个月。不过......”
李初寒顿了顿,没有错过老鸨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不过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可以让你当场暴毙。”
闻言,老鸨面色煞白,揪着帕子的手又暗自用力了几分。
李初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叠卖身契点燃丢在地上,道:“不想留在这里的,一人过来领五两银子当盘缠,可以走了。”
话未落音,屋内已经沸腾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但出乎意料的是,过了许久都无一人上前。
“没人要走吗?”
李初寒疑惑地扫了一眼人群,最后看向铮娘。
铮娘叹了口气,凑过来低声道:“小大夫,离开了这里我们也无处可去。”
这里的姑娘有的是很小的时候被人牙子拐进来的,有的是长大后被父母或丈夫卖进来的。但不管是哪种,她们都回不去了。
那些有家的,一回到家中就会被再次卖掉。
那些没家的,也无一技之长能够在外谋生。
“而且现在世道太乱。之前出去的那些姐妹里,除了被达官显贵赎身入府的那几个,其他大都不过三天便会被发现尸横街头。”
看着面前一张张纠结无措的脸,李初寒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拿着最后一张卖身契站起来,对满脸愤恨又无可奈何的老鸨道:“郑姨。”
老鸨被吓了一跳,来不及收敛表情,霎时间变得心虚起来:“姑娘是在叫我吗?”
李初寒笑道:“我不喜欢叫别人妈妈。我看你签的卖身契上姓郑,我便叫你郑姨吧。以后这里还是归你管。”
老鸨一双昏黄的眼睛在李初寒勾笑的嘴角和那张卖身契之间来回扫视着,面带迟疑。
“怎么?郑姨不愿意?”李初寒知她疑心有诈。
但不管有没有诈,老鸨都没得选。
“愿意愿意。”
“孙记米行的孙老爷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上次和孙老爷约的是这个月十五。”
“也就是十日后。”
“对。”
“劳烦您和孙老爷说一声,不管用什么理由,务必让他今晚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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