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二日,那名叫应钟的少年在傍晚时分又来了医馆。
他进来时,李初寒正对着一颗蔫巴的白菜苦苦思考今晚的菜式。见到应钟手里的那只野鸡,她立即将白菜往边上一丢,热情地迎了上去。
“应公子。”
应钟将野鸡递给李初寒,头微微低着:“你做的菜很好吃。”
李初寒的视线全然在野鸡上,两眼放光:“你吃辣子鸡丁吗?”
“嗯。”
“鸡处理起来比兔子麻烦些,你可以先去别处逛逛,晚些再来。”
“我想在这里坐会儿。”
“好,桌上有茶水,书架上有话本。你请自便。”
李初寒拎着鸡兴冲冲地进了厨房,临走前不忘带走那颗有些蔫巴的白菜。
待李初寒端着菜出来时,应钟已经坐在椅子上闭眼睡了过去。
他的头微微歪着,靠在握成拳的右手上,听到有人走近时倏然睁眼。
李初寒笑着冲他抬了抬手里那两盘的炒鸡和炒白菜:“久等了。”
二人相对,应钟还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李初寒想着此人大概性情就是如此,便自己牵起了话头:“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应钟?”
应钟想了想,答道:“因为我父亲姓应。”
李初寒夹菜的筷子一顿:“......”
好在接着应钟又道:“而我刚好是十月出生,应钟是十月的意思,所以给我取名叫应钟。”
好巧,李初寒想。她也是秋天出生,所以取名叫初寒。但这些她已经没法再与旁人说起。
“肖大夫,你叫什么名字?”
“肖石子。”
现在的身份是李初寒来这里以后买的。当时挑中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觉得不会呆太久,就挑了个最便宜的。
他不会要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吧?李初寒忽然有些担心。
果然,下一刻就听应钟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就......好记,顺口。”
李初寒脑中灵感乍现:“肖石子,小柿子。我家里都叫我小柿子。”
“小柿子。”应钟跟着轻声重复道。
“嗯,对,小柿子。”
李初寒低下头,赶紧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
应钟走后不久,客房的门忽然打开。
李初寒正收拾着碗筷,闻声回过头,就见那从河中捞出来的女子已经醒来。她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带着一脸大梦初醒的迷茫,好奇打量着医馆内的陈设。
李初寒放下碗筷,转过身看着她:“醒了?”
“谢谢你救了我。”
显然,女子也认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客气。”
李初寒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径直走到柜台前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阵,然后道:“诊金、药费、包扎费、留宿费一共三百一十文,给你抹个零,付我三百文就行。”
闻言,女子有些窘迫地绞着衣袖。但也只是窘迫了一会儿,她便重新对李初寒笑着说道:“我现在手里没钱。我的钱都被一个江湖郎中给骗走了。但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李初寒不语,只是靠在柜台边打量着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长方脸型,高鼻,浓眉,大眼,宽嘴,下颚棱角分明,生得美艳大气,是个类型少见的美人。
但这年头看完病就想赖账的人不在少数,况且自己与她并不相识,很难判断话里的真假。
“我叫柳铮铮,你可以叫我铮娘。”女子又道。
这话倒不像是假,从她身上找出来的绣帕上的确绣着一个“铮”字。
“你为何会落水?”
“昨晚发现那江湖郎中是个骗子后,我去找他还钱,却被几个人围殴了一顿丢进河里。”
“......”
李初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铮娘的目光却在这时转移到了桌上的那一点剩菜上。
她咽了咽口水:“这些剩菜能给我吃吗?你放心,钱我一定想办法还你。要是我死了还没还上你的钱,你就把我的尸体卖去配冥婚收债。”
李初寒被逗笑了:“你病好之前必须忌生冷辛辣。厨房还有一些小米粥,你可以先喝些稀粥。”
闻言,铮娘脸上露出希冀:“你是说,我的病你能治好?可我之前找了很多大夫,他们都说治不好。”
“我能治好,过来吃饭吧。”
铮娘就这样在医馆里住下。期间应钟又来过两次。每逢这时,铮娘就会躲进客房,绝不让应钟看见自己。
.
半个月后。
深夜,李初寒坐在一楼店堂,脑中还在琢磨着刚才探子送来的情报。
柳铮铮,本名许招娣,绪弗国西南部昌蒲镇人。
自小家中贫寒,三岁丧母,九岁丧父,十一岁被继母卖给当地一名瓦匠为妻。
十四岁毒杀瓦匠一家,卷走所有钱财。
之后一路逃亡来到此处,在刘员外家做两年打杂丫鬟后,又因勾引刘员外而被其妻发卖到青楼。
如今是采春阁的红牌姑娘,名唤柳铮铮。三个月前因染了花柳病无法接客,四处求医无果,最后被一个冒牌郎中骗走全部积蓄。
“小大夫,这可是个蛇蝎美人。是否现在就解决了她?”
探子临走前如是问她。
手边的泥炉上正煮着安神汤,热气翻腾。
李初寒拎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汤晾着,转身开始给铮娘配明天的药。
“小大夫,这么晚还没睡?”
不知何时,铮娘已经站在楼梯口。她斜斜倚在扶栏上,发髻松散,衣服半披着,领口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本就生得个子高挑,体态又丰腴,该凸的地方凸,该细的地方细,站在那里让人移不开眼。
李初寒看着她轻佻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好歹是个男人。你能不能避避嫌?”
“男人?”
铮娘掩嘴轻笑,姿态摇曳地走下楼来。
经过半个月的悉心疗养,她的身体已经大大好转。而且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李初寒还让她搬到了二楼。
铮娘单手托着下巴支在柜台上,望向李初寒时一双媚眼如丝交缠,勾魂夺魄:“你确定你是男人?”
若此刻她面前站着的是个真男人,恐怕早已把持不住。
李初寒听出了其中意思。她不慌不忙,在铮娘面前放了个茶杯,给她也倒了一杯安神汤:“怎么不是?”
铮娘语气笃定:“你是个姑娘吧?怕一个人在这里开医馆被欺负,所以扮成男人。我醒来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看我的眼神和那些男人不一样。”
李初寒放下茶壶,饶有兴致地对上铮娘的眼睛:“哪里不一样?”
铮娘伸手拢了拢耳边的几捋发丝,小拇指微微翘起,自信道:“这世上的男人看我时,眼里大都只有**和算计。可你每天对着我却两眼空空,只知道治病,看我时还不如看一盘辣椒炒肉眼中有神采。”
“既然已经被你看出来,那我就不隐瞒了。”
李初寒拂着袖叹了口气:“其实我是个断袖,对女人没兴趣。”
铮娘却是抿嘴轻笑,意味深长:“妹妹,你年纪还小,有些事可能不懂。男人,就算是断袖,也不会在看到我的胸以后立即低头比较自己的,然后悄悄叹气。”
李初寒敛眸,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所以呢?”
铮娘献宝似的将一张药方放在柜台上:“这是采春阁的秘方,只消吃上两个月就能平地变山丘。你要不要试试?”
李初寒斜眼扫了扫上面一连串的药名,当即将纸推回去:“你早点去睡吧。”
铮娘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小大夫,你收留了我这么久却从不问我来历。你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
李初寒转身继续抓药:“我知道,你是采春阁的红牌姑娘。”
“还有呢?”
“还有什么?”
铮娘深吸一口气,道:“你就不怕我这个蛇蝎美人会害你吗?”
蛇蝎美人。
方才探子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而且铮娘一直待在二楼。
除非,她的听力异于常人。
见铮娘彻底摊牌,李初寒索性也坦诚相待。
“我的确年纪不算大,但我有辨人的能力。
你的容貌尚未长开前,定是会被旁人说丑的。又因着家中贫困,你继母就把你当成丑姑娘早早卖了出去。
我不知道你与那瓦匠之间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要杀他全家。但若只是为了谋财,三年着实太长了些。
刘员外好色,家中却有悍妻,这些我早有耳闻。等你到十六岁时彻底长开成了个美人,被盯上是早晚的事,被发卖也是意料之中。
你却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反而成了采春阁中的红牌。
我并不觉得你是什么恶毒的人。相反,我很欣赏你这种不管经历了什么都奋力活下去的勇气和毅力。”
铮娘显然没有想到李初寒会对自己有这般见解。
她眼眶通红,双手端起茶杯,郑重道:“小大夫,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多谢你能这样看我......”
铮娘哽咽着,后面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
李初寒却是神情一滞,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将汤泼在地上:“凉了,我给你重新倒一杯。”
铮娘愕然,随即反应过来,怒道:“你刚刚给我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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