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朕,把玉箫取来。”
语落,君弦月放开怀里的女子,转身迈向殿外,寒夜凄清,他立在殿外的一株梅花树下,华袍锦绣,墨发如歌,也遮不住他身上散发伤愁之意。
冷浔把手里的玉箫递与他,随后便候在他身侧,整个昭阳殿的宫人都被遣走,只有她还在,即便如何不愿吹这寒夜冷风,她也只能生生挨着。
哀伤的箫声从他口中悠悠流出,曲调悠扬惆怅,似有无数丝线在纠纠结结,相互缠绕,愁丝万缕,令人忍不住想起伤心往事。
冷浔望着他的身影,目光渐渐移开,落向那梅花树上,随着风动,梅花瓣已落下不少,铺满脚边,浅淡的梅花幽香萦绕着箫声,一股久违的心愁涌上心头。
脚步轻动,踏着箫声,冷浔慢慢转起舞步,一步一转,一姿一态,都是她的母亲教给她的,那么细心,爱护,她想念母亲。
寒风过,梅花落,悠扬的箫声少了一抹哀愁,多了一分说不清的缠绵,那纠结缠绕的丝线,随着女子优美的舞步,一缕一缕清晰可见……
随着箫声最后一个音落,女子的舞步也落下最后一步。
“你的舞,甚好。”
君弦月收起玉箫,凝向眼前清纯如月的女子,方才那舞,灵动如蝶,恍似月神转世,踏月而舞,美得纯粹,透明。
“奴婢献丑了,是陛下的箫声太令人痴醉,奴婢一时忘了分寸”,冷浔垂下眼眸,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她确是忘了,这舞不能轻易跳的。
“朕希望你,经常忘了分寸才好”,心上的愁丝散去不少,君弦月慢慢走近她,带起笑意,“你的舞,跳得很美,朕为你伴奏,以后经常跳与朕看,可好?”
“谢陛下抬爱,能为陛下跳舞,是奴婢之幸”,其实并不想跳,冷浔敛了眸光,顺应地回答他。
“你很冷?”
冰凉的手被他握住,冷浔想抽却抽不出来,她只好道:“陛下,风大夜寒,您早些回殿歇息罢。”
“朕忘了,你的身子,受不得寒”,说着,君弦月把手里的玉箫塞到女子怀中,他拦腰抱起她,往昭阳殿内走去。
冷浔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想跳脱下来,这人总是忽然就抱她,似乎她理所当然应该被他抱一样,实在令人不喜。
“陛下,奴婢自己能走!”
君弦月看了怀里的女子一眼,干净的眉目间似是不快,他微微一笑,反而越发抱紧她,径自迈向殿内。
眼看他抱着自己往床边走,冷浔心里一阵紧张,男女之事她虽没经历过,但她嫁过人,出阁时,该学的,都有婆婆教过她。
“陛下,您快放奴婢下来,奴婢让袭雯姐姐,还有晏安公公进来侍候您更衣”,冷浔不由焦急起来,非她要为曾经的夫君守什么节,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交给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子。
“别怕,朕不碰你”,察觉到她分外的不安,君弦月不禁出声安慰,让她放心,把她抱至床边放下,他取了被褥裹住她。
她的身子,确是体寒得厉害。
“陛下……”,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冷浔不好意思再看他,只一味垂下眼睫躲着。
殿内十分温暖,不一会儿,身子已经暖和不少,冷浔动了动身子,伸手碰了碰隔着被褥抱着她的男人。
“陛下,天色不早了,奴婢帮你更衣歇息罢”。
君弦月轻凝着她,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直直望着他,不带一丝杂念,原本冻得发白的脸颊,已经泛起一抹红晕,他放开手,轻笑回道:“好”。
不多日,北姜的和亲队伍已抵黎安城,听闻是北姜的三王子,亲自前来西昭送亲,北姜公主美名远播,即便缄默严肃的琉华宫内,也时有碎语讨论,那前来和亲的北姜公主,如何美丽绝伦。
迎亲的宴会,便在今晚。
无论是朝堂公卿大臣,亦或后宫嫔妃,皆要出席,宴会盛大,以示西昭皇帝对北姜公主的重视,亦表示,短时间内,西昭与北姜不会大动干戈。
久经战乱的天下,将迎来短暂的平静。
终于得了一个空,冷浔忙走到袭雯跟前,向她告假,今晚的宴会,她是万万不能去的,西昭擒降的南丽皇戚贵族,除了她的夫君,亡国主淳于思华,还有她的父亲,南丽丞相商牟玉安,他们必定会出席今晚的宴会。
西昭作为战胜国,无论对曾经的东幽国,亦或几个月前的南丽,皆施以怀柔之策,善待归降者。才能出众者,甚至会重用。比如她的哥哥商牟霆,从南丽的上将军,如今成为西昭的上将军。
这是她昨日无意探得的消息,想必今晚的宴会,他也会出席。
旁人的指认,她或许还能否认,但这几个人,她否无可否,偏偏他们,讨厌她至极,从他们那里,她一丝祈怜也讨不到。
千般求告之下,袭雯终于同意了她的告假,冷浔心中十分感激,这些日子以来,她是真心喜欢袭雯,袭雯做事妥帖而大度,即便不喜她,也从未为难刻薄过她。
躲在屋内,也能听到外面举酒高歌,冷浔仿若未闻,她坐在梳妆台前,悄声打开一个约一指宽的黑色小盒,里面蠕动着一只通体白色的小虫。
“真能吃”,冷浔看着那虫,嘴角轻弯,她早上刚喂的药草,已被它吃了干净,不稍片刻,腹部传来熟悉的痛感,是钩吻毒发了。
黑色小盒旁,有一个碧色瓷瓶,是这次的解药,冷浔看了一眼,没动那瓷瓶,她伸出手指探进那黑色小盒里,任那虫子吸食她的指尖。
不久,原本通体白色的小虫渐渐发黑,一动不动,随着小虫的死亡,腹部的疼痛也渐渐消失。
果真有用,试了很多次,终于成功,冷浔不由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这是摆脱君卿夙控制的第一步。
“咚咚咚!”
门口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冷浔看了一眼,忙把梳妆台前的东西收拾好,刚准备去开门,敲门的人已经兀自推门进来。
“袭雯姐姐,出何事了,这么着急?”
冷浔急急迎上前去,袭雯一向稳重,此时脸上满是焦急不安之态,还有难掩的凝重,定是出了事。
“冷浔,你快随我来,陛下让你去天台阁献舞”,说着,袭雯一把拉住冷浔,径直往外走,一边匆忙补充,“卓雅公主刚跳完一支舞,向陛下挑衅,今日若没有比她跳得好的舞者,她便不嫁陛下,就此打道回北姜!”
“什么?”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冷浔被迫跟着袭雯的脚步走了一阵,反应过来后,急忙止住脚步,拒绝道:“袭雯姐姐,我不会跳舞,我怎么能去献什么舞?”
她绝不能跳,此时,冷浔越加后悔那晚,竟然鬼迷心窍地在君弦月面前跳了舞!
“袭雯姐姐,你快放开我,我不会跳,你快去宫廷舞坊寻个女乐,更为实际有用些!”
“你以为我不想吗?”袭雯直盯着冷浔,失了平时的稳重,冷冷道:“是陛下给了谕旨,只要你去跳!”
冷浔咬紧唇,不死心地问,“若我不去,会如何?”
“自是按抗旨处置!”袭雯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陛下说,你若不愿,即以抗旨之罪,赐白绫!”
一瞬,心落谷底,原以为的那抹安全,不过是妄想!
“袭雯姐姐,带我去换身衣裳罢,我去跳”,如何也笑不出来,干净的脸上,一片苍白,冷浔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明亮夜空,只愿今晚,无人认出她来。
与三年前那身火红不同,今日,她挑了一身素白的舞裙,只在腰间,系了一根红色腰带,简洁素雅,而又灵动圣洁。
上好妆,冷浔思虑片刻,伸手取了一枚花钿,贴在眉心,随即又取上一面白纱遮住容貌,与三年前在南丽的那场宴会上,截然不同的装扮,她要跳的舞,也必得与三年前那场截然不同。
如此,即便有人在那场宴会上见过她跳舞,也不易联想到她们同为一人。
“袭雯姐姐,我好了”。
袭雯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恍了神,纵使白纱遮面,也遮不住女子身上透出的纯暮灵动之气,犹如精灵飞蝶,偏眉眼平和,添了一抹端庄雅重,似圣女临凡。
“走吧,今晚,望你能助陛下,也不枉陛下待你之心”,说完,袭雯不再言语,径自转身带路。
待她之心?
不过是随时可弃之心,想到那人,冷浔不由心底泛凉,那暖香的怀抱,怎会是庇护所?稍有差池,即是地狱。
宴会在天台阁举行,公卿王孙,排排而坐,远处高阶之上,君弦月一身玄色华袍,独坐于高台,皇后贵嫔分于两侧,依次降阶而坐。
宴会场上,肃冷寂静,起初的热闹氛围,因卓雅公主的一番挑衅之语,早已不复存在,这场亲事,是战,是和,还未有定数。
不多时,声乐起,一位身着素白衣裙,腰系红绸的女子,缓缓踏至宴会中央,向高台上的那人,俯首行礼,只见那人轻轻一挥手,示意她可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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