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来不及思考,凌楚宜的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就在独孤冲身体后仰、即将坠入下方那翻滚着墨色泥浆与幽绿磷光的死亡深渊的刹那,淩楚宜左手死死抓住的那根枯枝,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
本就腐朽的枝干承受不住她身体骤然下坠的冲力,应声断裂!
电光石火间,淩楚宜非但没有借力上跃,反而借着这股断裂的势头,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下坠的独孤冲猛扑下去!
她眼中再无其他,只有那个青灰惨白、被剧毒侵蚀的身影。
风声在耳边凄厉尖啸,下方翻涌的泥浪带着噬人的腥臭扑面而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冰冷黏稠,紧紧包裹住她每一寸肌肤。
下坠中的独孤冲,在淩楚宜那声凄厉呼喊中,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最后一点微光。
就在淩楚宜扑近的瞬间,他那几乎脱力的左手,猛地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狠厉。长剑并非格挡,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朝着剧烈摇晃的枯树主干猛刺下去!
“扑哧!”
剑身深深没入漆黑的树干,直没至柄!巨大的阻力让独孤冲下坠之势猛地一顿!剑身与枯木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火星四溅。
淩楚宜见状,效仿着独孤冲的动作,手中的长剑狠狠扎向那剧烈震颤的枯树主干。
“嗤啦——!”
长剑撕裂朽木的声音刺耳欲聋,带着木屑飞溅的碎片,深深楔入主干深处。巨大的反冲力震得她手臂几乎脱臼,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剑柄。
命悬于一线的刹那,凌楚宜空出的右手,如同扑食的鹰隼,用尽毕生力气,猛地抓向独孤冲。指尖触及他冰冷的手腕瞬间,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紧。
独孤冲的身体剧震,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溢出压抑的嘶吼。
枯树主干承受不住双重拉扯,“嘎吱”一声爆响,裂痕如活物般向上撕裂,木屑混合黑泥簌簌飞溅。
淩楚宜虎口崩裂的鲜血染红了独孤冲的衣袖,她借力猛拽,将他拉向自己怀中。
泥沼深渊的墨浪已翻卷至脚踝,腥臭扑鼻,瘴气漩涡尖啸着撕扯衣袍。两人悬于崩解的朽木之上,命如悬丝,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脏腑。
她低头望去,独孤冲惨白的脸庞近在咫尺,唇边溢出的黑血在灰紫瘴气中格外刺目,涣散的眼神却死死钉在头顶上方——那枯树仅存的、尚未被泥浪吞噬的虬结枝干。
“上去……”他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破碎得只剩气音。
枯树主干在泥沼的疯狂冲击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凌楚宜左脚狠狠蹬向溢出凸起的树瘤,右臂肌肉偾张,拖着独孤冲向上攀爬半尺。虎口崩裂的鲜血染红了粗糙的树皮,黏腻湿滑,几乎抓握不住。
下方,墨色泥浪已翻卷至独孤冲的腰际,数条由腐泥凝聚的“泥蟒”再度窜起,獠牙般的泥浆利齿直噬他垂落的小腿!
瘴气漩涡尖啸着收紧,灰紫色的气流如同绞索,勒得淩楚宜几乎窒息。
她甚至能感觉到独孤冲手腕的冰冷正迅速蔓延,藤毒正在他经脉中撕咬冲撞,每一次抽搐都传递到她紧扣的五指间。
“抓紧!”淩楚宜厉喝。
她以剑为锚,拼尽残存内力向上牵引。
独孤冲的身体沉重如铁,剧毒侵蚀下,他连抬臂都显得无比艰难,仅凭本能用脚尖勾住一处枝杈。
“去那!”独孤冲嘶声道,目光瞟向头顶的虬结枝干。
淩楚宜瞬间领悟,强忍虎口剧痛,借剑身嵌入主干的力道,右臂发力猛拽,将独孤冲拉近自己。
就在此刻,一条腐泥凝聚的“泥蟒”獠牙已触及独孤冲小腿,腥臭泥浆飞溅。
淩楚宜左足狠踏树瘤,内力灌注,带着他向上弹跃半尺,险险避开噬咬。她不敢迟疑,右手紧扣他冰冷手腕,左手弃剑换抓枯枝,拼死向上攀。
枯树主干发出“咔嚓”爆响,裂痕蔓延。
她咬紧牙关,凭一股狠劲,硬生生将独孤冲拖向那虬结处。
独孤冲喉间溢出压抑呻吟,脚尖本能勾住枝杈,借力一翻,两人终于滚上那狭窄的树冠高地。下方泥沼轰鸣如雷,瘴风尖啸未止,但这一方枝干虽摇摇欲坠,却暂时未被吞噬。
淩楚宜喘息如牛,转头看向身侧的独孤冲,他的唇边黑血汩汩,面色青灰如鬼,涣散的瞳孔映着头顶灰蒙天光,气若游丝。
她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右手虎口的伤口,黏稠的血液立刻浸透了布条。
“咦!”惊呼一声,这时凌楚宜才发现,那原本被藤毒侵蚀、理应如独孤冲般泛起可怖青黑、经脉暴突的地方,此刻竟反常地透出几分活人肌肤该有的血色!
更诡异的是,随着虎口崩裂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那布条包裹下的皮肤,竟仿佛被这汩汩流出的血冲刷着,丝丝缕缕的藤毒黑气正肉眼可见地变淡、消融。
“这血…” 凌楚宜心头剧震,难以置信地低语。
天门阵的藤海是以落芜为引,那是蚀骨穿肠的毒药。她和独孤冲可没少沾,但并未见蚀骨的反应。
难道说.......
心中的想法一成,她火速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拉起独孤冲的右手就在虎口处一划,血珠瞬间渗出。
独孤冲原本僵冷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被割开的伤口处,原本盘踞纠缠如毒蛇的藤毒黑气,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骤然消融退散!凌楚宜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死死盯着那伤口的变化,指尖甚至能感觉到独孤冲手腕传来的细微痉挛——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僵直,那痉挛深处,竟隐隐透出一丝挣扎求生的微弱活气!
“有……效……”她喉头滚动,干涩地挤出两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与不敢置信。
顾不得多想,她毫不犹豫地用力按在了独孤冲刚刚割开的伤口之上!
“呃啊——!”
独孤冲紧闭的牙关间骤然溢出一声痛苦至极又带着某种解脱般颤栗的嘶吼!
“忍一下!”凌楚宜眉眼没抬,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半晌过后,独孤冲颈间的青黑色慢慢褪去。
他青黑如鬼的面色也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死气,苍白中透着真实的血色,压抑在喉间的痛苦呻吟,慢慢也转变成粗重而急促的喘息。
“韩去烁,韩去烁。”凌楚宜低声低唤。
“别叫了.......吵.......死了!”他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出口的话虽然不动听,凌楚宜还是舒了一口气,笑道:“谢天谢地,总算没事了!”
他也算是受她所累,才会陷于这天门阵中。如果他死在了里头,那凌楚宜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等出去了,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件事,权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在之前的交易上,凌楚宜又添了一笔,她不喜欢欠人人情。
独孤冲掀开眼皮,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锐利。
他瞥了一眼凌楚宜仍在渗血的右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虎口处被强行割开的伤口:“你怎么知道这样能解毒?”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语气透着几分质问。
“猜的。”
说罢,她取出袖中的荷包:“你说落芜沾之即蚀骨,你看我们又如何?”
别说是蚀骨了,他们身上就连半点溃烂的痕迹都未见。
经她一提,独孤冲也觉其中蹊跷。但,他那草木被腐蚀的样子,还有他们被灼烂的衣物,这分明就是落芜才能办到的。
“不可能,我不会……”
独孤冲刚想出声反驳,凌楚宜却将手中的荷包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是你要的落芜的解药。”
闻言,独孤冲立刻心领神会,左手下意识地就攥紧了荷包,指尖隔着粗布能清晰地摸到五颗药丸。
独孤冲咋舌。
楚国的秘药,到了他们手里就好似寻常物件。这解药随手一给就是几颗的量,仿佛只是几粒寻常的糖丸。
他一时分不清是这落芜言过其实,还是这泗水城本事滔天。
不过,眼下并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
身下的枯树主干发出的“嘎吱”声响越来越密集,下方的泥沼又重新凝聚、蠢蠢欲动。
“这破木头撑不了多久了。”
独孤冲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挣扎着坐起,背靠着树干。
“轰——哗啦!”
由腐泥凝聚的“泥蟒”变得更加巨大狰狞,在浪涌中扭曲翻滚,张开獠牙密布的泥浆巨口,一次次疯狂噬咬着残存的树干,每一次撕扯都让枯树剧烈震颤,裂痕更深。
“抱紧树干!”独孤冲嘶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断续响起,一双眼犹如野兽般爆发出凶悍的光芒,正四下张望着。
最后,在枯树主干一个崩裂的口子处,独孤冲停下了目光,裂口的深处似乎有道光一闪而逝。
“下面是空的!”独孤冲瞳孔骤缩,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强撑着剧痛未消的身体,猛地抽过身侧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狠狠朝那道裂口边缘射去。
刀锋刮擦硬物的刺耳声响令人忍不住捂耳。
“咔啦!”一大块朽木应声崩裂剥落,露出下方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铁锈与陈腐泥土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独孤冲未及解释,反手一把抓住凌楚宜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将她狠狠往洞口方向一拽!
“哗——轰隆!”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的瞬间,巨大的泥蟒獠牙终于彻底咬断了枯树最后的支撑!整截巨木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轰然倾倒,激起数丈高的腐臭泥浪,瞬间将那仅存的立足之地彻底吞没、碾碎。
浑浊的泥浆翻滚着,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将一切都吞噬进无边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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