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初雪落下的时候，佘清轻已经嫁进王府一年多了。
今日是每半月一次进宫问候王爷养母德妃的日子。
雪早早就落了，太阳还没出来，佘清轻就上了马车，身着淡粉锦衣的她着狐裘，手揣着暖炉，闭目坐在摇晃的马车上。身边的侍女银昭挽袖，动作轻缓地倒了杯热茶，“夫人，喝杯热茶暖暖吧。”
佘清轻的松了暖炉抬手接过温热的茶，素白纤细的手指上还有包扎的麻布。
银昭探身将飘动的门帘掖好，她嘟囔了一句，“怎么连进宫的马车都不舍得配得好些。让宫里的人看了笑话，我们自己也遭罪，还不如……”
“银昭。”佘清轻语气温柔却藏有警告的严厉，“不多言，不多问。这里的规矩你要懂。”
说话的时候，她看了眼门帘外，示意银昭注意言行。
银昭今年不过十六，比佘清轻还小两岁又是屠夫女儿，性子直接率性，很多事看在眼里忍无可忍。只能继续回去泡茶。
佘清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规矩，她宽慰这率真的小丫鬟：“我这手炉不是挺暖的。”
银昭嗯了一声，谨记规矩不再多说。可心里吐槽：这炉子还是嫁妆呢，嫁给不受宠的王爷一点都不好。
马车慢慢驶进宫墙里，这一个多时辰走得银昭不知压了几次帘子。
好不容易到了宫里还要走很长的路才到德妃寝宫，如此还不能问安，还要搜身，焚香，饿着肚子静候。等德妃起床梳妆打扮好了，佘清轻才能进偏殿问安。两人的习以为常里暗暗透露着绝望。
从天未亮到晨曦照拂大地，佘清轻略带麻木地走进偏殿。尊位上坐着一个面容温婉，气度尊贵的女人。
佘清轻行礼问安：“妾身参见母妃，晨光熹微，愿您福寿安康，顺遂欢颜。”
德妃默然看她，半晌后抬手：“起吧。”
佘清轻慢慢起身站着，德妃并没有让她坐下，只是静静打量她，“近来萧尘状态可好。”
“如常，近日降温也不似从前那般没有胃口。”佘清轻低眉顺眼地回答。
德妃又默，顿后道：“本妃观面色红润，气血不错。近日可有什么好消息。”
这是在暗暗催她生小王爷呢。佘清轻捏紧帕子，尽量保持镇静，恭顺道：“妾还在努力。”
闻言德妃轻轻叹，“罢了，也不可强求，让萧尘先把身体养好吧。”
一旁低头站着的银昭心里白眼要翻上了天，真是要了命了，那病秧子王爷连圆房都做不到还要她家小姐努力什么？她家小姐面色红润那是把自己养得好，否则在那什么都没有的王府还不得饿死。
银昭藏在心里的心思无人知晓。
高位上的德妃客套地寒暄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放佘清轻去用膳了。顾萧尘因身体有恙来不了，佘清轻陪德妃用膳，早膳不可说话，不可贪食，不可吃相不雅。一顿细嚼慢咽地吃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清茶漱口后，陪德妃再寒暄一会儿，德妃便放她回去了。
佘清轻走后，德妃身边的嬷嬷道：“侧妃进门一年多了，没有半点动静，是不是不用心伺候王爷？”
德妃：“侧妃倒是个老实性子。倒不会做些阳奉阴违的事情，你让宫医再去看看。”
嬷嬷：“是。”
*
上了马车崩着的佘清轻才松快下来。她疲惫地撑在桌子旁边，她极小声道：“来一趟可耗我半条命。”
银昭也跟着点头，长吁短叹的。
缓了会儿，佘清轻对马夫道：“今日正好出来了，可去长乐坊买一些王爷爱吃的蜜脯，平日里那药也是很苦。”
马夫平淡应是。
一个时辰到了长乐坊，马车停在街口。
远离了马车，佘清轻才松了端着的劲，她长舒一口气，“好累。”
银昭心疼不已，“小姐，我真替你委屈，无缘无故被伯母送进宫选秀又莫名其妙被指了婚，嫁给了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也就算了，整日里规矩格外的多，比原来知府规矩还多！”
佘清轻看透了其中利害，“我父母本是商贾又死于匪盗，我们到底是从小就寄人篱下。伯母恨不得把我们送得远远的，侵吞我父母留给我的家财，若不是煦珠表妹和我们一个年纪，要被送进宫，她也不会急着把我送进去。如今能嫁个王爷没被她婚配远方已经是万幸。不然离了燕城这辈子都拿不回父母遗物。”
她冷静平淡的叙述听得银昭想哭，银昭愤愤不平：“小姐。若不是你嫁过来，她不得不拿出部分银钱来做假装，怕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老爷夫人的遗物。现在我们被困在王府还怎么拿回夫人的其他遗物。”
“且走着吧。”佘清轻一直被困在深闺，再想飞的心也被拖着难以翱翔。更不提能生出多大的能力去对抗伯母。若不是嫁人了，她一年都出不了几次门，如今王爷是她唯一的筹码了。
只是这王爷的病怎么总是时好时坏，有时见他健步如飞再看就扶墙咳血，她生怕这豆腐王爷碎了。
她心里一阵感叹，忧心着进了铺子，直觉有人盯着她但回看又无人。
真进了蜜饯铺子，店家熟门熟路的招呼拿了佘清轻常买的密脯。店家装起来时佘清轻撇了眼盒子里的密脯，“等等。”
店家表情有点不对，“夫人，怎么了？”
佘清轻看了眼店家，她转移话题地说道：“你这盒子的样式换了，倒是精致。”
店家松了口气一般，“是啊，找了新的工匠，是个负责人的年轻人。”
佘清轻浅浅一笑，她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暖手的小炉子，意味深长的接话：“改日把这木匠引荐给我，我倒是稀罕这样式，想打几个首饰盒。”
店家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放松，他道：“就是长乐坊街尾最末那家木匠，新来的。手艺很好。”
银昭接过蜜脯和佘清轻一起离开了蜜饯店，远处有一人沾珠带花的女子一直怨怨不满盯着她看，只是太远佘清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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