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重重合上，将院中的血腥与喧嚣隔绝在外。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墨渊冷峻的脸和沈知雪苍白的容颜，以及地上那个抖成一团的“水鬼”。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萧墨渊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如刀，落在“水鬼”身上。
“你是谁？那些人为何追杀你？若有半句虚言，外面的尸体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水鬼”吓得一个哆嗦，涕泪横流，磕磕巴巴地将对沈知雪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重点强调了那个戴白色面具的阴鸷男子如何以铁血手段控制“幽蚀”，如何与南疆有所牵扯，以及他们似乎在寻找所谓的“地宫之眼”。
萧墨渊越听，脸色越是沉凝。他看向沈知雪：“白色面具……是西苑地下那个替身？”
“九成是他。”沈知雪颔首，眼神冰冷，“看来他不仅是玄玦的替身，更直接负责为玄玦掌控‘幽蚀’这股力量，南疆……或许是他们新的力量来源或合作对象。”
“地宫之眼……”萧墨渊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扫过那个被沈知雪放在桌上的神秘木盒，“与这卷轴，以及鹩哥口中的‘毁灭’，定然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秦风急促的声音：“王爷！”
“进！”
秦风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血腥气，脸色凝重：“王爷，那些刺客尸体已经查验完毕。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所用兵刃也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无法追踪来源，但是……”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块用布包裹着的东西，“在一名刺客的贴身内袋中，发现了这个。”
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深紫色的、已经干涸硬化、却仍散发着淡淡奇异腥气的泥土块，其中还混杂着几片极细微的、颜色艳丽的鸟类绒毛。
“这是？”萧墨渊蹙眉。
沈知雪上前一步，拿起一块泥土仔细嗅了嗅，又捻了捻那绒毛，脸色微变：“这是南疆特有的‘紫瘴泥’，只产于几处特定的毒瘴沼泽。这鸟绒……如果我没看错，是南疆‘彩蛛鸟’的绒毛，此鸟习性奇特，只栖息于一种名为‘鬼木’的奇异树木之上，而‘鬼木’，据传只生长在‘紫瘴泥’泽深处。”
她的认知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这些刺客，即便不是南疆土著，也必然长期在南疆那种环境中活动训练，身上才会不经意间沾染这些难以去除的痕迹。”
“水鬼”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恐惧道：“是是是！就是那种地方！我听他们提起过‘紫瘴泽’！那些被抓去训练的兄弟，回来后人都不一样了，眼神麻木，力气却大得吓人……”
线索再次指向南疆！玄玦的触手，竟然伸得如此之远！
“还有，”秦风补充道，“根据对‘水鬼’之前藏身石桥附近的痕迹追踪，朱影发现了一些线索，指向南城的一处废弃道观——老君观。那些追杀者似乎是从那个方向出现的。”
老君观？萧墨渊眼中精光一闪：“那是前朝皇室一度颇为推崇的一处道观，香火鼎盛，但后来因故荒废了……因其占地颇广，建筑复杂，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随后他立刻下令，“秦风，立刻调集黑甲卫，秘密包围老君观，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但切勿打草惊蛇，等本王命令！”
“是！”秦风领命，迅速离去。
“你怀疑那里是他们的一个巢穴？”沈知雪看向萧墨渊。
“是不是，一探便知。”萧墨渊语气果决，“若那白色面具的替身藏身其中，此次定要顺藤摸瓜，将其擒获，本王还不信抓不到玄玦！”
他看向沈知雪：“你对机关暗道和‘幽蚀’、‘偃枢’的手段熟悉，此次行动，与我一同前往。”
“明白。”沈知雪没有任何犹豫，毕竟这是最快接近核心的机会。
“至于你，”萧墨渊的目光转向瑟瑟发抖的“水鬼”，“暂且留在府中，若你所言属实，本王可保你一命，若有虚言……”
“不敢！属下万万不敢！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水鬼”连连磕头保证。
萧墨渊不再多言，让人将“水鬼”带下去严加看管。
书房内再次剩下两人。气氛紧张而肃杀，大战将至的压抑感弥漫开来。
“你需要什么准备？”萧墨渊问沈知雪。
“一些应对机关和毒物的东西，听雪轩都有。”沈知雪道，“给我一炷香时间。”
“好，一炷香后，府门外见。”萧墨渊点头。
沈知雪转身快步离去，背影依旧挺直，却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锐利。
萧墨渊看着她离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纷杂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他走到墙边，取下悬挂的一把造型古朴的乌鞘长剑，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剑鞘。
今夜，或许能见分晓。
一炷香后，靖王府侧门——数十名精锐的黑甲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
萧墨渊一身玄色劲装，外罩暗青斗篷，手持长剑，立于队前，气势凛然。
沈知雪同样一身利落的夜行衣，长发束起，面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她腰间挂着几个不起眼的皮囊和小包，里面装着她所需的各类工具和药物。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同时点头。
“出发！”
队伍如同沉默的潮水，向着南城废弃的老君观方向疾行而去。
夜色深沉，南城偏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呼啸而过。
老君观很快出现在眼前。
断壁残垣，荒草萋萋，高大的山门歪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倒塌，观内一片死寂，毫无灯火，如同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黑甲卫早已按照指令，将道观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
萧墨渊与沈知雪潜至山门外一处断墙后，仔细观察。
“静得反常。”沈知雪低声道。
即便是废弃的道观，也该有些蛇虫鼠蚁的动静，但这里，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
萧墨渊打了个手势。
两名擅长潜行的黑甲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进行初步侦查。
片刻后，两人返回，低声道：“王爷，观内前殿广场空无一人，但发现了几处新鲜脚印通往主殿方向，主殿大门虚掩，内有微弱光线透出，似乎有人！”
果然有鬼！
萧墨渊与沈知雪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动！一组占领制高点，弓箭手准备！二组随本王从正门突入！三组封锁所有出口，防止逃脱！”萧墨渊的命令简洁有力。
“是！”黑甲卫低声应命，迅速分散行动。
萧墨渊与沈知雪则带着十余名精锐好手，如同利剑般直插主殿！
“砰！”
主殿那扇腐朽的木门被一名黑甲卫猛地踹开！
殿内情景瞬间映入眼帘——
殿宇空旷，蛛网遍布，神像倒塌。唯有中央点着一盏孤零零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油灯，灯焰跳动，映照出灯旁一个背对着大门、独自盘坐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头发披散，身形与西苑地下那名阴鸷男子极为相似！
听到破门声，那身影猛地一颤，似乎受惊，仓皇地想要起身回头查看！
“拿下！”萧墨渊厉喝一声！
数名黑甲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那身影惊慌失措，试图反抗，但武功显然远非黑甲卫对手，三两下便被死死按倒在地，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沙哑阴沉，正是那阴鸷替身！
萧墨渊与沈知雪快步上前。
黑甲卫将那人强行扭过身来，露出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阴鸷的脸！
“果然是你！”萧墨渊冷声道。
那阴鸷男子看到萧墨渊和沈知雪，眼中闪过极度的震惊和怨毒：“是你们？！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说！玄玦在哪里？！”萧墨渊懒得多费唇舌，剑尖直接抵住他的咽喉。
阴鸷男子脸上肌肉抽搐，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想找主上？做梦！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他！他才是天命所归！你们这些……”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知雪毫无预兆地出手，一枚银针精准地刺入他颈侧某处穴位。
阴鸷男子顿时浑身剧烈抽搐，眼珠凸出，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搜他的身，检查齿间和衣领。”沈知雪对旁边的黑甲卫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寻常事。
这次，她绝不会再给这种人服毒自尽的机会。
黑甲卫立刻上前，果然从其后槽牙中抠出了一枚小小的毒囊。
萧墨渊看了沈知雪一眼，对她的果决狠辣有了新的认识。
他收起剑，下令：“仔细搜查整个道观！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黑甲卫们立刻散开搜查。
沈知雪则走到那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油灯前，仔细观察了一下灯油，又嗅了嗅气味。
“是掺了‘**草’的油，长时间吸入会令人精神亢奋继而涣散。看来他独自在此，并非静坐，而是在用这种方式抵抗或者……进行某种沟通？”
她注意到灯旁的地面上，似乎刻画着一些极其细微扭曲的符号。
就在这时，搜查后殿的黑甲卫有了发现：“王爷！后殿神龛下有暗道！”
萧墨渊与沈知雪立刻赶去。
后殿的神龛已经被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漆漆洞口，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从中涌出。
“果然另有乾坤。”萧墨渊眼神锐利，“下去看看！”
依旧是萧墨渊率先，沈知雪紧随，两名黑甲卫持火把跟在后面。
暗道不长，向下延伸十余阶后，便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室。室内空气浑浊，摆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桌上，散放着一些纸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注释，似乎是对某种古老文字的解读尝试。墙角堆放着几个箱子。
沈知雪一眼就认出，那些符号，与玄商追加在密卷后的符文大致一样！
而萧墨渊则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画着潦草地图的纸，地图中心标注着一个醒目的红点，旁边写着两个扭曲的字——虽然古怪，但依稀可辨。
皇陵！
玄玦的目标，竟然是皇陵？！那“地宫之眼”在皇陵之下？！
就在这时，沈知雪打开了墙角的一个箱子，里面赫然是几套制作精巧的、用于伪装的宦官和宫女服饰！以及……几块可以自由出入皇陵某些区域的腰牌！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玄玦寻找“地宫之眼”，意图在皇陵之下做文章！而这个阴鸷替身，便是负责解读符文、准备潜入计划的关键人物！
“把他带下来！”萧墨渊的声音因激动和寒意而有些沙哑。
阴鸷替身被拖了下来，他看到被翻出的东西，脸上露出绝望和疯狂的神色。
“玄玦在哪？皇陵下的计划是什么？说！”萧墨渊逼问。
那替身只是疯狂地笑着，眼神涣散，显然沈知雪那针已破坏了他的部分神智。
沈知雪走上前，冷冷地看着他：“你不说也无妨。”她指了指桌上的纸张和箱子里的东西，“有了这些，我们照样能找到玄玦。粉碎他的计划，只是时间问题。你，和你那些南疆的帮手，都不过是弃子。”
她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替身混乱的意识，他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组织不起语言。
突然，他眼睛猛地瞪圆，死死盯住某个方向，瞳孔中倒映出跳动的火光，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头一歪，竟就此没了声息。
气急攻心，加之银针破坏，竟是生生吓死了！
众人一时默然。
虽然未能得到最终口供，但收获已然巨大。
玄玦的巢穴被端，重要替身毙命，其针对皇陵的阴谋暴露，大量线索和证据到手。
“立刻将所有东西装箱带走，此地彻底查封！”萧墨渊下令，目光沉肃地看向沈知雪。
“该回去了，接下来，轮到我们去皇陵，会一会那位藏头露尾的玄玦了。”
持续多日的迷雾，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猎手，终于明确了猎物的最终藏身之地。
反击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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