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书房再次灯火通明，但与之前的凝重压抑不同，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绷与肃杀。
从老君观搜查带回的箱子敞开放在地上，里面的宦官宫女服饰和腰牌触目惊心。桌上摊开着那些写满扭曲符号的纸张，以及那张标注着“皇陵”的潦草地宫草图。
萧墨渊负手立于巨大的京城舆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城外北邙山的皇家陵园区域。那里山峦起伏，地势复杂，是历代皇族安眠之所，守卫森严，规矩繁多。
“玄玦……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皇陵。”萧墨渊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地宫之眼’……莫非是指皇陵地宫中的某处核心？他想干什么？惊扰列祖列宗安眠，窃取陪葬重器？或是利用皇陵的特殊位置做文章？”
每一种可能，都足以株连九族，骇人听闻。
沈知雪仔细查看着那些符号注释，眉头紧锁：“这些符号的解读似乎遇到了瓶颈，此人显然未能完全破译玄商留下的密文，很多地方都是猜测和试错。但结合这张草图来看，他所标注的红点，并非主陵地宫，而是位于陪葬区边缘的一处……前朝废陵？”
她指尖点在地图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标注着一个前朝覆灭时被一并废弃的亲王陵墓，因并非本朝所建，且规模较小，早已无人打理，几乎被遗忘。
“前朝废陵？”萧墨渊目光一凝。
“是了……若论及对皇陵地下结构的了解，还有谁能比得过前朝那些负责修建陵寝的‘偃枢’工匠？玄商在密卷后追加那些符文，或许根本就不是指向本朝皇陵核心，而是那个被遗忘的前朝废陵！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地宫之眼所在！”
思路瞬间清晰！玄玦的目标并非本朝龙脉，而是前朝遗留的、可能隐藏着秘密通道、重要遗产或特殊构造的某个地点！
“必须立刻前往查探！”萧墨渊断然道，“必须在玄玦之前弄清那‘地宫之眼’究竟是什么！”
“但皇陵乃是看守重地，守卫非同一般，即便有这些腰牌，大规模调动人马潜入也绝无可能，极易打草惊蛇。”沈知雪冷静地提醒。
“本王知道。”萧墨渊目光锐利，“所以，此次行动，贵精不贵多。你与我，再带上秦风、朱影，四人足矣，凭借这些腰牌和服饰，或可混入外围区域，再寻机潜入废陵。”
他看向沈知雪：“你对前朝机关和‘偃枢’手段最为了解，此次探查，你是关键。”
“明白。”沈知雪颔首。
“事不宜迟，即刻准备，天亮前必须出发，趁守陵卫换防的间隙潜入。”萧墨渊雷厉风行，“秦风，去准备车马和所需物品，朱影，挑选最得力的暗卫，在外围策应，随时准备接应。”
“是！”秦风、朱影领命而去。
沈知雪也返回落雪轩，迅速换上一套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将各类可能用到的工具、药物、细索、飞爪等物品仔细检查一遍，收入特制的腰带和袖袋中。她甚至带上了一小瓶特制的、能短时间内极大增强夜视能力的药水。
当她再次回到书房时，萧墨渊也已准备妥当，同样是一身利落的深色武装，腰间佩剑，气势凛然。秦风、朱影也候在门外。
四人没有多言，默契地点头，悄然从王府侧门离开，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向着北邙山皇陵方向疾驰而去。
天色依旧漆黑，马车内一片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墨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沈知雪则靠在车壁上，目光放空，在脑中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机关和应对之法。
秦风警惕地注意着车外动静，朱影则如同雕塑般沉默。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北邙山脚下的一处密林停下。
四人下车，换上从老君观搜出的宦官宫女服饰，凭借那几块以特殊手段弄来的腰牌，果然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最外围的两道岗哨。
越往里走，守卫越发森严，巡逻的队伍络绎不绝。
皇家陵园，自有其不容侵犯的威严气象。
他们不敢大意，凭借高超的身手和对巡逻规律的把握，巧妙地避开一队队守陵卫，逐渐向着那片荒废的前朝陵区靠近。
越是靠近，周遭环境越发荒凉破败。
断碑残碣掩埋在荒草之中，享殿倾颓，神道石像生大多残缺不全，被厚厚的苔藓覆盖，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沉默的鬼魅。
根据地图指引，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座目标废陵。
但眼前这景象，与其说是陵墓，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土丘。
封土塌陷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张开的巨口，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连陵前的石碑都早已断裂，字迹模糊不清。
“入口应该就在这塌陷处附近。”沈知雪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按照‘偃枢’的习惯，明面上的入口往往只是幌子或后路，真正的秘道入口通常会设在更隐蔽、符合风水方位的地方。”
她仔细观察着地面的走势、残存建筑的基座方位，甚至草木的长势。
萧墨渊三人则警惕地戒备着四周。
忽然，沈知雪在一处半埋在土里的、巨大的赑屃石碑基座前停住了脚步。这赑屃雕刻得十分粗糙，与周围其他精美石雕格格不入，且其朝向也略显怪异。
她蹲下身，仔细拂去基座上的泥土和苔藓，手指在冰冷的石面上细细摸索。片刻，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石纹融为一体的凸起。
“在这里。”她声音肯定。
萧墨渊立刻上前。沈知雪示意他按住那凸起，自己则退后几步，侧耳贴近地面。
萧墨渊用力按下。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沉闷的机括响动从地下传来，并非来自赑屃基座，而是来自旁边不远处一丛茂密的、几乎与人等高的荒草之下！
那丛荒草连同其下的地面，竟悄无声息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石阶入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腐墓土气息的风从中涌出。
“走！”
萧墨渊毫不迟疑，率先踏入，沈知雪紧随其后，秦风断后，朱影则留在入口处警戒并做好接应准备。
暗道内漆黑一片，空气浑浊，石阶陡峭而湿滑，四人只能凭借微弱的夜光粉和超常的感知小心向下。
走了约莫百来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宽阔平整的甬道！
甬道两侧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前朝风格壁画，虽因岁月侵蚀而色彩斑驳，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恢宏气象。
每隔一段距离，壁龛内还放置着早已熄灭的长明灯。
“这绝非普通亲王陵墓的规制……”沈知雪看着壁画内容，眼中闪过惊疑，“这些壁画描绘的……多是军工铸造、山河舆图、星象测算……倒像是一处储藏前朝核心机密与技术的地方。”
萧墨渊也皱紧了眉头。这条甬道的规模和气派，远超寻常陵墓。
这座“废陵”之下，恐怕并非安眠之所，而是一处被精心隐藏的前朝秘库或工坊！
四人沿着甬道小心翼翼向前行进。
甬道极长，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他们单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忽然，走在前面的萧墨渊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
“前面有光。”他压低声音道。
果然，在甬道遥远的尽头，隐隐约约透出一点摇曳的、并非他们手中夜光粉的微弱光芒！
有人？！
四人瞬间警惕起来，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贴着墙壁，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向光源处靠近。
越靠近，那光芒越清晰，似乎是从一扇巨大的、虚掩着的石门后透出的。
同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金属和火油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金属机括转动声？
这声音让四人心中一凛。
这死寂的地下，怎么会有如此规律的机关运作声？
萧墨渊与沈知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警惕。
两人默契地打了个手势，让秦风留在原地策应，然后如同两道轻烟般滑至石门前，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门后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两人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门后并非墓室，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石窟！石窟穹顶高耸，借助壁上镶嵌的些许萤石和中央数盏巨大的、燃烧着某种特殊油脂的长明灯，可以看清内部情形。
石窟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结构极其复杂的青铜机关群！
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连杆、轴承相互咬合，缓缓转动，发出那种规律性的低沉嗡鸣！
机关群的核心，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镜面般的青铜圆盘，圆盘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度与星象符号，似乎是一件用于测算的庞大仪器！
而在机关群的周围，竟然有数十名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忙碌！他们穿着粗布麻衣，神情专注，有的在调试齿轮，有的在记录数据，有的则在搬运一些黑色的、沉甸甸的块状物，将其填入机关下方的几个炉口之中。
那些炉口连接着复杂的管道，通向机关深处。
这些工匠虽然忙碌，但动作略显僵硬，眼神也显得有些空洞，仿佛被某种方式所控制或驱使，对门外的不速之客毫无察觉。
“这是……什么东西？”萧墨渊压低声音，难掩震惊。
这庞大的地下机关，其复杂精巧程度远超他的想象，绝非陵墓应有之物！
沈知雪眸光锐利地扫过整个机关群和那些工匠，最终目光定格在机关核心那个巨大的青铜圆盘上，脸色微微一变。
“这构造……我在‘偃枢’最核心的秘卷中见过，当时熹帝痴迷于一种名为‘浑天勘舆仪’的巨型机关，声称能测算国运龙脉，甚至……引动地火风水之力，有改天换地之能！但因其耗费巨大，玄商建言停止，可现在它出现在这里，难道……玄商暗中将这东西建在了这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如果这东西真如传说中那般可怕，玄玦掌控它的目的……简直不堪设想！
就在两人被眼前景象所震撼的瞬间，石窟内异变突生！
那巨大的青铜圆盘中心，忽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紧接着，整个庞大机关群的运转速度陡然加快，发出的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
而那些原本忙碌的工匠，像是瞬间被抽走了魂灵，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极其僵硬地、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同时转过头来！
数十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瞬间死死地、精准地盯住了石门缝隙后的萧墨渊和沈知雪！
他们被发现了！
“呜——！”
一声低沉诡异、绝非寻常号角的金属鸣响，猛地从机关深处爆发出来，瞬间传遍整个地下空间！
那些被控制的工匠，眼中猛地爆发出狂乱的光芒，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抓起手边的工具、甚至是地上的碎石，如同潮水般向着石门疯狂冲来！
杀戮，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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