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长风的身影已如轻烟般出现在萧承砚身侧,道了声“是”,吓得公孙矜瑶朝萧承砚的方向靠了靠。
萧承砚几乎是本能地朝另一个方向侧了侧身。
雪梅园的小门倏然洞开,一粉一白两个身影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当先踏入的是一袭扎眼却风流的粉色云纹锦袍的谢琰。
只见他手持玉笛,墨发以金冠高束,显然是精心拾掇过。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雅笑容,目光扫过园内三人,尤其在触及萧承砚那张冰雕似的俊脸时,那笑容里便恰到好处地揉进了一丝浮于表面的“讶异”。
站在他边上的顾惊鸿,则像是有意隐在他张扬的身影边。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裾,外罩毫无纹饰的雪白狐裘,发间只斜斜簪了一枚毫不起眼的荆木钗子,墨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风一吹,青丝便随风扬起,在她沉静的侧影前划过几道灵动的弧线。
那一刻,素净的装扮非但未掩其华,反因眉尾的一点红痣,让她似惊鸿照影,于不经意间泄露出一种夺目的清艳。
公孙矜瑶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又是在难得的与烬王相会于雪梅园期间,当下心中不快,下意识去看萧承砚,却发现他的眸光正一瞬不瞬盯着顾惊鸿……
谢琰走上前来,姿态从容地躬身行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原是烬王殿下和公孙小姐,真是巧遇!在下携妹妹惊鸿,也是慕名来赏这园中绿萼的……只是没想到这皇家园林守卫如此森严,幸得王爷允准。”
顾惊鸿依言上前,屈膝行礼,声音平直无波:“民女顾惊鸿,见过烬王殿下,公孙小姐。” 她始终低垂着眼睫,姿态恭顺,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民女。
她一动,那张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脸愈发让公孙矜瑤心头生出不悦,但公孙矜瑶毕竟是国公府嫡女出身,面上依旧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
就在这时,谢琰仿佛才从“偶遇”的惊讶中回神,目光温润地落在公孙矜瑶身上,唇角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声音清朗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早闻公孙小姐乃京中明珠,今日雪梅园中得见,方知传言非虚。小姐这一身绯色斗篷,映着这满园素雪寒梅,真真是……好颜色。方才远远瞧着,还道是哪位仙子踏雪而来,不想竟是小姐芳驾。”
公孙矜瑶见谢琰如此赞赏自己,先是心生欢喜,而后又忽然生出一种想要“报复”的念头——好啊,既然你萧承砚对我视若无睹,那我便让你看看,本小姐并非无人问津!
心思电转间,公孙矜瑤脸上绽开一个矜持却动人的笑容,目光转向谢琰,声音比方才更加柔婉了几分:“谢公子也懂赏梅?这株绿萼确实难得,花瓣清透如玉,幽香沁人心脾……”
谢琰自然配合着公孙矜瑤的话题,引经据典,妙语连珠,营造出一种相谈甚欢的氛围。
顾惊鸿闭着眼都能描摹出谢琰此刻的神情。
平心而论,谢琰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在男子中算得上昳丽出众。肌肤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身形颀长挺拔,五官更是浓墨重彩般的分明。
每当他锁定“猎物”,便会收起那身玩世不恭,端出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进退有度,言笑晏晏。若非与他朝夕相处久了,看透那层画皮下的芯子,寻常女儿家,十个里有九个半怕是要被他这副惑人的表象勾了魂去。
他放言要拿下国公府小姐,虽说门第之差如同云泥,但若论起哄骗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谢琰的手段,顾惊鸿是半点也不怀疑的。
公孙矜瑶一边与谢琰聊天,一边朝着谢琰的方向微微侧身,仿佛在认真探讨花事,眼角余光却密切留意着萧承砚的反应。
然而,萧承砚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如同冰封的湖面,并未因公孙矜瑤刻意的“亲近”谢琰而有丝毫波澜。
谢琰依旧妙语如珠,引着公孙矜瑶向一株开得极盛的绿萼走去,两人不知不觉便行在了前头。
萧承砚眸光微沉,未发一言,脚步却缓了下来,与始终垂首跟在谢琰身后的顾惊鸿,倒成了并肩而行,只隔着一肩的距离。长风无声地缀在最后。
待行至一处暖亭,萧承砚的声音忽然响起:“走了许久,去亭中歇息片刻。”
暖亭内早已备好了炭盆。
四人入内,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侍女上前,为几人奉上热气腾腾的香茗。
暖亭不大,四人依礼落座。萧承砚居主位,公孙矜瑶在其左首,谢琰于右首相对,顾惊鸿则安静地坐在最靠近亭口的末位,正对着烬王。
自方才出现起,萧承砚的目光就似乎一直关注着自己,偶尔她抬眸看一下,也会撞上他的目光,萧承砚也不躲,反而多了一些审视的意味,倒叫顾惊鸿心中隐约不安。
片刻之后,谢琰轻咳一声,面露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压低声音对萧承砚和公孙矜瑶道:“殿下,小姐,恕谢琰失仪。方才饮茶略急,想是沾湿了袖口,需整理一二。阿鸿,你随我来,帮为兄拿一下外氅。
顾惊鸿抬眼看了看谢琰,又依礼向亭中二人盈盈一福,这才转身,步履无声地跟在他身后步出暖亭。
行至一丛梅树后,谢琰倏然转身,手中玉笛作势欲敲向顾惊鸿额际,却被她敏捷地偏头躲过。
谢琰面色一沉,压低了声音:“顾惊鸿,你究竟意欲何为?口口声声是为我牵线搭桥,提供便利,我信你,结果呢?倒成了你借机私会旁人的幌子!”
顾惊鸿神色清冷如霜:“消息传递偶有疏漏在所难免。烬王在此又如何?以谢阁辅的风采,难道还怕被他比下去不成?”
这话听着虽顺耳,时机却全然不对。
谢琰单臂撑在腰间,玉笛直指顾惊鸿鼻尖:“少来!你说清楚,这般费尽心机接近烬王是为何?今日若不讲清楚,我便要将你我之间真正的渊源说于烬王听了。”
“我倾慕烬王。” 顾惊鸿语声干脆,不假思索。
谢琰神情倏然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倾慕烬王?这托词你拿去搪塞他还可,你我相识多年,你是何等心性,我心中一清二楚。”
“烬王殿下英姿卓然,智计超群,我倾心仰慕,有何不可?”顾惊鸿反问,语调平静无波,一副明知谢琰不信,但又知他拿自己无法的笃定。
不远处暖亭内,萧承砚的目光透过疏影横斜的梅枝,落在树丛后那隐约对峙的二人身上,剑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义兄妹?呵。
他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讽意,未置一词,只端起案几上的青瓷茶盏,缓缓啜饮了一口。
不多时,顾惊鸿独自回到暖亭,向二人敛衽道:“义兄去净手,片刻即返。”
萧承砚眸色微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正欲开口询问,侍立在亭外的一名侍女已碎步趋近,对着他深深屈膝行礼:“启禀王爷,太皇太后凤体突然有些不适,请王爷速去……”
萧承砚闻言起身,冷冽的目光如寒刃扫过亭内仅余的顾惊鸿与公孙矜瑤,最终在顾惊鸿面上凝驻一瞬,沉声道:“本王去去便回。”
语毕,便随那侍女转身离去。
暖亭之中,霎时间只余下顾惊鸿与公孙矜瑤二人相对。四周梅香浮动,亭内却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
炭火哔剥作响,茶香氤氲。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公孙矜瑤,在萧承砚和谢琰离开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垂首静坐的顾惊鸿,见她依旧低眉顺眼,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民女罢了,谅她也不敢多事!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盏只喝了一小口的茶,动作优雅地起身,装作欣赏亭外梅景,莲步轻移,走向萧承砚方才坐的位置。
宽大的绯色云锦袖口,极其自然地拂过萧承砚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茶盏上方——一丝极淡、肉眼难辨的粉末,无声无息地落入茶汤,瞬间消融。
顾惊鸿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公孙矜瑶那微微颤抖的袖口,然后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和慌乱。
就在公孙矜瑶以为自己已经得逞之际,忽觉手上一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钳住了她的手腕!公孙矜瑶惊骇低头,只见顾惊鸿那只冰冷如玉石的手,已如铁箍般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公孙矜瑤腕骨生疼,手中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上,茶水四溅!
“啊!”
公孙矜瑤惊骇欲绝地抬头,撞进顾惊鸿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眸。
“公孙小姐,”顾惊鸿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淬了冰的细针,清晰地刺入公孙矜瑤耳中,“您袖中藏着的‘暖情散’,是想给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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