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耳,巨大的压力和轰鸣声冲击着耳膜,顾惊鸿在浑浊的水中努力朝着那块巨岩的关键位置摸索而去。
岸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根绷紧的绳索和翻涌的水面。
水下,顾惊鸿终于凭着惊人的方位感和对图纸的烂熟于心,用手摸索着,找到了需要重新修正的爆破点,和木楔应该打入的理想角度,然后用凿具标记。
她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脸色苍白,但眸色却亮得惊人。
“王工丞!”
她抹去脸上的水,用力拍打刚刚确认的位置,“听好!立刻在岩面此处上方半尺,斜向下四十五度,打一个浅孔!不要深!然后……咳咳……然后将三号木楔,对准我手现在指的这个角度,用重锤,全力打入!必须一次成功,水流会借力!”
她的指令精准而大胆,完全打破了常规。
王工丞的眸光现实露出了些许迷茫,很快似是想通了其中关窍,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明白!”
岸上的工匠立刻按照指示重新定位钻孔。
顾惊鸿再次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亲自用手扶住那根至关重要的三号木楔顶端,用身体的力量对抗着狂暴的暗流,将它死死固定在那个微妙而致命的角度上。
“打!” 她浮出水面的瞬间嘶喊。
岸上最强壮的工匠抡起沉重的铁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下!
“砰!”一声闷响从水下传来。
顾惊鸿感觉手臂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发麻,但她死死撑住!
“再打!不要停!” 她喊道。
“砰!砰!砰!”
连续三锤!
当最后一锤落下,顾惊鸿感觉手中的木楔猛地一沉,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稳固的咬合感传来,成功了!
那根关键的木楔,终于按照她计算的角度和深度,穿透了水流的阻碍,牢牢地嵌入了巨岩的缝隙之中,形成了一个稳固的支点!
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顾惊鸿被王工丞和岸上的人合力拉出水面,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月白的衣衫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亲卫立刻上前将一件干燥的薄氅披在了她身上。
顾惊鸿虽然脸色苍白,但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恰在此时!
“呜——呜——呜——”
远处高地警戒的哨塔上,陡然响起凄厉刺耳的警哨声,一声急过一声!
“敌袭!西北方向!有敌军铁甲斥候小队靠近!人数五十余!”惊恐的喊声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工地上刚刚燃起的短暂喜悦。
所有人脸色剧变!
两名亲卫反应极快,“唰”地一声拔刀出鞘,一左一右将顾惊鸿死死护在身后。
顾惊鸿透过亲卫的缝隙凝目望去,只见一队身披铁甲、行动迅捷如狼的斥候,约摸五十余人,已然鬼魅般出现在离工事不足百丈的乱石滩上。
领头一人正飞快地扫视着疏浚现场,显然发现了此处防卫薄弱——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工匠和二三十个仅有蛮力的力工,真正具备战力的,仅有她和两名亲卫!
顾惊鸿心下一沉,指尖下意识探向腰间佩剑——却摸了个空!
她的佩剑,刚才在下水前解下了!
电光石火间,那领头的斥候似乎已判断出此地唾手可得,猛地一挥手。
五十余名铁甲斥候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骤然提速,分成数股,呈扇形朝着疏浚现场,尤其是顾惊鸿所在的核心位置,猛扑而来,快打猛攻,意图瞬间摧毁这关键工事!
“咻咻咻——”
顾惊鸿毫不犹豫,手腕一翻,精巧的袖箭连珠般激射而出。
冲在最前的三名斥候应声惨叫着倒下。
但这丝毫未能阻滞对方的攻势,更多的铁甲身影如同潮水般涌来,刀光闪烁,杀气凛冽!
两名亲卫怒吼着迎上,刀光霍霍,瞬间与冲上来的斥候绞杀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刺破长空,原本祥和的工地,顷刻间化作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顾惊鸿一边闪避着零星的流矢和扑来的敌人,一边飞速盘算——敌众我寡,对方是精锐斥候,己方战力悬殊太大,硬拼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她的目光如电,猛地扫过堆放在河滩边缘、用于疏通最后顽石的那几包火药。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拼了!
顾惊鸿足下发力,冲向火药堆放处,飞快地抽出随身火折子吹亮,又从湿透的里衣下摆“嗤啦”一声撕下一长条布,迅速绑在一包相对干燥的火药上作为引信。
顾惊鸿奔跑道炸药面前,拿出火折子,又从李工师身上私下一块布条在炸药上打了个结当做引线。
一名凶悍的斥候觑见她的意图,竟悍然从两名亲卫的夹击中拼着受伤突了出来,目露凶光,挺剑直刺顾惊鸿后心。
顾惊鸿仿佛背后长眼,猛地旋身,袖箭再次激射,“噗噗”两声,精准命中对方咽喉,那斥候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她毫不停留,转身继续专注于点燃布条引信。
然而,那引信因靠近水边,受潮严重,火苗舔舐着布条,却只留下焦黑的痕迹,迟迟未能真正燃起。
同时,她这危险的举动已然暴露,引来了更多斥候凶狠的目光和围堵。
嗖——!
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狼牙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朝着顾惊鸿的心口电射而至,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避无可避!
顾惊鸿抬眸看着那箭,瞳孔骤缩!
就在那夺命箭簇即将洞穿她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骤然响起。
另一支通体黝黑、毫不起眼的羽箭,如同鬼魅般后发先至,精准地凌空射中了狼牙箭的箭镞!
巨大的力道将毒箭撞得斜飞出去,“哆”地一声钉入旁边的岩石,箭尾兀自嗡嗡剧颤。
紧接着,“咻咻咻——”又是数支黑羽箭破空而来,每一箭精准地没入那些扑向顾惊鸿或试图张弓的斥候眉心、咽喉,箭无虚发!
这神乎其技的援手,为顾惊鸿争取到了宝贵的瞬息。
终于!
嗤啦——
那潮湿的引信顶端,猛地腾起一簇火苗!
“走开!”顾惊鸿厉声疾喝,同时奋力将点燃的火药包朝着斥候最为密集的区域掷去。
两名亲卫闻声,拼着硬挨一刀,也猛地向后暴退!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炸开,地动山摇!
火光与浓烟冲天而起,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残/肢/断/臂/横扫四方。
聚集成堆的数十名铁甲斥候,在这爆炸声中如同纸片般被撕碎、掀飞!
混乱的烟尘与血腥中,无人注意到,老鸦滩对面一处极其隐蔽的嶙峋乱石堆后,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磐石般静伏。
萧承砚手持一张强弓,弓弦犹自嗡鸣。
凤目中的眸光带着骇人之气,死死锁定着烟尘弥漫的现场。
当眸光掠过那个刚刚从死神指尖挣脱、身形踉跄的月白身影时,他搭在弓弦上的手指骨节因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全力一箭而微微泛白,心口处,仿佛还残留着那惊魂一瞬带来的猛烈悸痛。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亲自出手了。
她以身犯险、扑向炸药的惊魂一幕,仍让他心有余悸。
冰冷的箭矢朝着萧承砚的方向射来,萧承砚朝着放冷箭的密林又放了几箭,射中了几个主力。
而后西南大军一支不知何时已埋伏在附近的精锐,忽然出现在了工事附近,双方形势忽然颠倒。
乱石堆后,萧承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强弓。
他朝着她的方向又深深望了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借着乱石的阴影向后撤去,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更深的林莽之中过。
老鸦滩的危机解除,通道的关键支撑点终于稳固。
精锐还活捉了地方斥候的一拨人,可以说大获全胜。
……
顾惊鸿浑身湿透,嘴唇冻得有些发白,指尖残留着爆炸带来的微麻刺痛,脚步虚浮。
长风几乎是半架着她,步履缓慢地走向她那座独立营帐走去。
快到营帐门口时,长风抬手去掀帐帘:“顾工师小心,到了。
帐帘掀开的刹那,两人便看见萧承砚正端坐在那张木椅上,身姿挺拔,玄色轻甲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那双含着怒意的凤目便下意识锁定在长风搀扶着顾惊鸿胳膊的那只手上!
长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旋即猛地松开了搀扶顾惊鸿的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垂首屏息,心脏狂跳。
顾惊鸿也因失去支撑踉跄了一下,勉强扶住帐门才站稳,惊疑不定地看着帐内那个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男人。
“王……”长风刚想请罪解释。
“长风!”
萧承砚缓缓站起身,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你是死人吗?!”
声音不高,却不知为何在长风周身萦绕。
“本王早就跟你说过什么?!给她配亲卫!你配了几个?那两人是怎么保护她的?!看着她去点炸药?!让她差点死在老鸦滩?!你他/妈/就是这么当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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