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安居寝殿
飘飘渺渺下了几日的雪,让这几日的烬王府格外安静了些。
顾惊鸿一边安分地做自己的“高级丫鬟”,一边又在入夜之后处理潜渊阁的要务,她那张已经铺开的大网正在慢慢收拢。
这一日终于晴了,金灿灿的日头破开云层,洒在琉璃瓦的积雪上,折出清冷耀眼的光。
伺候萧承砚穿衣起居之后,芝芯便着手整理寝殿的床铺、更换熏香。
见萧承砚离开,顾惊鸿适时出现。她想了一夜,总觉得钥匙就该在萧承砚手上,自然也认为萧承砚独居的寝殿是最好的藏钥匙之锁之一,另一处便是无人能入的书房了。
顾惊鸿一边跟芝芯聊天,帮芝芯干活,一边细细观察这里的每一处细节。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可能藏匿钥匙的方位。
芝芯手脚麻利地铺展着锦被,忽然“咦?”的一声,从刚掀起的明黄色云锦枕头下,摸出一个物件。
顾惊鸿循声望去。
只见芝芯掌心托着一枚比寻常戒指略大一圈的环形物件,看着应是个扳指,但表面却蚀刻着繁复的螺旋状纹路。
顾惊鸿忽然瞳孔一缩,那纹路不就是昨日触手摸到的那个南风锁上的纹路么?!
她上前一步,“芝芯姐姐,这是何物?样式好生奇特。”
芝芯不笑着解释道:“是个扳指,王爷有时习武拉弓会戴吧?许是昨日卸下忘了。”
说着,她便要将这“扳指”收入一旁敞开的紫檀木首饰盒中。
顾惊鸿脸上带着笑意,“惊鸿从未见过这般别致的样式,姐姐能否让我瞧瞧?”
芝芯见她一脸新奇,便将那物件递了过去。“自然可以,顾姑娘小心些,莫要摔坏了便是。”
接过“扳指”,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手心蔓延。顾惊鸿将它捏在指间,分量比她预想的要轻一些。她不动声色地以指腹细细摩挲那凸起的纹路,纹路的走向、深浅、转折处的弧度……确实与南风锁的机括核心互为阴阳。
然而,多年探卒的经验让顾惊鸿第一时间怀疑这其中有关窍。
为何便这么巧,在她需要南风锁钥匙之际,钥匙便自己出现了?
想了想,顾惊鸿又拿起“扳指钥匙”对着光线照了照——纹路确实都对,但材质……似乎不太对劲。
指尖传来的质感虽然坚硬,亦带着沉坠之感。但若是参照与那具南风锁匹配的程度,整体来说,便仍是略不够坠一些,纹路亦不够清晰一些。若是作为普通锁的钥匙或可一试,但作为南风锁,还是为亲王所用的南风锁,这个“钥匙”便欠了些火候了。
顾惊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握着“扳指”的手也愈发紧了些。
陷阱,又是萧承砚的陷阱!
他定是故意将诱饵直接放到了枕下。他是算准了她会借机潜入寝殿探查?还是算准了她无法抗拒任何与钥匙形似之物的诱惑?
顾惊鸿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又好奇地翻转着“扳指”看了几眼,最终递还给芝芯:“果然精巧,王爷的东西就是不凡。芝芯姐姐快收好吧,莫要让王爷寻不见了。”
芝芯不疑有他,接过“扳指”,稳妥地放入了首饰盒的底层格中。
收拾妥当之后,两人便结伴朝春申苑厢房走去。
路过宸安居和春申苑中间小院的时候,顾惊鸿明显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待她回望过去之后,却看到一个穿着丫鬟服侍的胖乎的身影转身离去。
顾惊鸿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芝芯,用下巴指着那个身影的方向:“这是何人?为何看着我们?”
芝芯朝着顾惊鸿说的方向看去,也只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想了想道:“许是针线房的柳照晚。”
顾惊鸿点头重复了一次:“……柳照晚。”
……
回到春申苑厢房之后,芝芯便着手整理浣衣处送来的几件萧承砚的常服。
顾惊鸿心不在焉地帮她叠着,手中忽然一顿,她敏感地摸到了手中那件玄色锦袍的衣襟内侧似乎有个奇怪的夹层。
她伸手在夹层边缘一捻一挑,竟翻开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不过寸许见方的暗袋,暗袋底部,还缀着一根细韧的、几乎与衣料同色的丝绳。
“咦?这暗袋倒是别致,还缀着绳子。”顾惊鸿似自言自语道。
芝芯看了一眼顾惊鸿手中捻着的绳子,笑道:“顾姑娘有所不知,王爷好些贴身的贵重小物件,都爱这般收着。这暗袋缝在里衣内侧,袋口有暗扣,袋底缀绳,穿上细绳挂在颈间或系在腕上,便是方便时时贴身带着,万无一失呢。”
顾惊鸿一听芝芯的解释,忽然精神又提了三分。
是了,看这暗袋的大小和样式,用来放那“扳指钥匙”岂不刚好?!
贴身……原来萧承砚他将真正的钥匙贴身收着?!
若真是如此,这难度便又大了些。
顾惊鸿想了想,将叠好的衣服交给芝芯,状似随意地问道,“我看着浣衣处每日都送王爷的衣服过来,似乎也挺忙的。王爷日日沐浴么?浴房在那儿?”
芝芯一边接过衣服放在托盘上,一边道,“王爷自然日日沐浴。若是无事,王爷每日子时会去西侧殿的浴房。那里引了温泉水,王爷不喜人多,通常只留两个府丁在门外候着热水,里面……里面是不留人的。”
她说着,脸上竟也微微发烫,然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姑娘问这作甚?”
顾惊鸿面不改色心不跳:“方才叠衣服的时候便觉王爷身姿挺拔,忽然好奇……那样的时候,王爷会是怎样的神情……”
顾惊鸿原意是指萧承砚被偷了钥匙之后该是如何想要发怒却又无法抽身的窘迫,但话一出口,才惊觉这话在旁人听来何等暧昧。
果然,抬眸便见芝芯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连脖颈都染上了霞色,眼神慌乱地垂下。
顾惊鸿心头微哂,原是这般……看来这位贴身侍女对自家王爷早便动了心思了?五年朝夕相伴,面对那样一个位高权重、姿容俊美的男子,生出些女儿心思,实在再寻常不过。
也好,这层误会,倒成了她此刻好奇心的绝佳掩护,此刻在芝芯看来,顾惊鸿应是与她一样的。
……
夜色渐深,萧承砚一声玄色大氅出现在宸安居寝殿,一同出现的还有长风。
长风垂首立于案前,将那枚“扳指钥匙”呈给萧承砚,低声禀报:“王爷,顾姑娘拿起那物看了片刻,神色如常,并无异样,最终让芝芯放回了首饰盒底层。属下确认,东西原封未动。”
萧承砚接过“扳指钥匙”瞥了一眼,薄唇微启,“原封未动?”
他冰凉的眸光忽然闪了闪——倒是只……不易上当的雀儿。
……
是夜,春申苑厢房已然熄灯。
顾惊鸿却毫无睡意,她辗转反侧,还在盘算着如何从萧承砚贴身衣物上取下钥匙来。
就在她思考得正入神的时候,窗棂再次传来熟悉的“笃笃”声。
自己那只机关鸟,这个时候竟出现在了这里!
莫不是阁中有事?
顾惊鸿起身走向床边,又迅速取下鸟腹中鼓胀的卷纸。展开信纸,谢琰那狷狂邪气的字迹撞入眼帘:
“顾掌记安否?烬王府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乎?潜渊阁内,无你这只伶俐雀儿斗嘴,着实无趣得紧!听闻你在王府如鱼得水?妙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三日后子时,本阁辅亲临王府东南角,备下‘西域火油’、‘千机蜂鸣弩’,为你放一场‘火树银花’助兴!
届时火光冲天,蜂鸣裂空,定叫那阎罗殿变作修罗场,方显你我情谊!顾掌记毋须惊慌,静待东风便好。
若嫌此礼喧嚣,三日内携‘肉’安然归来,或可免此‘盛情’。逾期不候,言出必践!——谢琰手书”
一股难以言喻又极度厌烦与暴怒的邪火“噌”地直冲顾惊鸿的天灵!
又是谢琰!这个阴魂不散、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每一个字都像他本人一样,带着刻意为之的恶意和令人作呕的戏谑。什么“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伶俐雀儿”?不过是这疯子扭曲心肠里滋生的、令人齿冷的消遣。
顾惊鸿捏着信纸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竟敢、竟敢在她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为那枚该死的钥匙绞尽脑汁之际,横插一脚!
这疯子根本不在乎任务成败,他只想看戏。看烬王府如何大乱,看她顾惊鸿如何在萧承砚的怒火下狼狈逃窜,看他亲手搅起的这场风暴能否带来一丝扭曲的“乐趣”!他是在用整个王府和无辜者的性命,给她本就艰难无比的任务再套枷锁!
顾惊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中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将那信纸烧穿。
她太了解谢琰了,相识多年,深知他骨子里的疯狂与不可理喻。他视人命如草芥,行事只凭一己好恶,什么潜渊阁的规矩、任务的目标,在他那扭曲的乐趣面前统统不值一提。阁主病危的消息他必然知晓,他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她!
顾惊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杀意和把谢琰千刀万剐的冲动。再睁眼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所有的愤怒、嫌恶、焦灼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孤注一掷的狠厉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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