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苏启明拿出那个文件袋，在台灯下细细翻阅。
资料很详尽，除了几个建筑的平面图、照片外，还有大量关于装饰细节的对比分析。
苏启明简单翻阅，目光投向那份关于特殊符号的初步分析报告。经过处理放大的符号图边，有许多铅笔的批注。
他注意到一个形似沙漏的符号，旁边似乎有什么痕迹。他把文件放在光下，似乎是被擦去的字迹。
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沙漏可颠倒，时光岂能回？唯记忆……”
再往下，在一个由七个圆点环绕核心的
图案下方，他费劲地看：“七星拱卫，非为杀伐，实为……锚定。”
痕迹彻底淡去，无论苏启明怎样调整角度，都再看不清楚后面究竟还写过什么。
“锚定。”
苏启明合上资料，揉了揉眉心。
他打开电脑，尝试在网络上搜索“锚定”、“七星”，得到的大多是游戏、网文或单纯的汉语的百度百科解释。
他靠在椅背上，头脑空白，目光无意识扫过书架，落在了之前图书馆借回来的几本关于本地民俗传说的书籍上。心中一动，起身将它们抽了出来。
这些书籍记载的多是些口耳相传的乡野奇谈，类似妖怪书生的故事，大多只是轶闻。
苏启明原本是随手借来，想看看是否有关于钟楼只言片语的记载。此刻却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就着灯光，更仔细地翻阅起来。
前几本一无所获。直到他拿起那本最旧、封面已经褪色的《城南旧事录》，翻到中间某一页，他的手指顿住了。
这一页记载了城南有一座“会吃时间的房子”。传说那座房子的主人曾是一位痴迷于钟表机械的富商，他穷尽家财，试图造出一座能“留住时间”的钟。
文中描述，那房子“藤蔓绕梁，隐现星月之纹，夜半常闻无人之室有齿轮细响”。
苏启明心一动，想到时光别馆。
继续往下看，富商消失了，有人说他成功了，进入了时间之外的世界，也有人说他失败了，被自己创造的机器吞噬。
关于那座房子的具体位置，书中只模糊地提及“临沉璧湖，对钟楼影。”
沉璧湖……钟楼？
苏启明打开A城的城市电子地图。
沉璧湖是城南一个公园内的人工湖……他放大地图，沉璧湖的西北方向，正是西城区那座正在拆除的钟楼！
虽然书中没有提到“时光别馆”的名字，但根据地理位置和特征描述，几乎可以确定那里就是那座“会吃时间的房子”。
吃时间……
难道雷诺阿的设计，不仅仅是建筑风格上的偏好，而是隐藏着某种……功能性的目的？与“时间”有关的功能？
苏启明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守钟人日记里也有关于“钟声自鸣”、“齿轮空转”的记录，他突然想到那块在钟声音乐下莫名发烫开裂的怀表。
这些碎片，似乎都与“时间”有关。
他拿起钟不晚给的几座建筑图，看着那个被批注为“锚定”的七星环绕图案。一个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这些建筑，它们在共同构成一个装置？或者……法阵？
但猜想只是猜想。
第二天来到博物馆，苏启明拿着那本《城西旧事录》，走到钟不晚的办公桌前。
“钟先生，我昨天偶然看到了这本书里的一个传说。”他将书翻到那一页，轻轻推过去，指向关于“会吃时间的房子”那段记载
“您看，这里的描述，很像时光别馆。”
钟不晚微微侧头，拉进和他的距离，目光落在书页上，脸上没有什么反应。
“民间传说……总是喜欢给古老的事物……披上神秘的外衣。”他抬起眼，看向苏启明，语气平和，听不出波澜。
“但是，‘临沉璧湖，对钟楼影’……”苏启明指着那段话，“这个位置刚好和别馆吻合，钟先生，您不觉得这巧合得太精准了吗？”
钟不晚对上他的眼睛，停顿片刻，微微颔首：“你的联想……很好。建筑与传说，有时会相互渗透。”
苏启明将那份符号分析报告拿出来，翻到昨晚那页。
“钟先生，”他开口，声音平和，带着纯粹的请教意味，“我注意到，您在这里用铅笔写了些批注，但后来又……擦掉了。”
钟不晚擦拭眼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将眼镜重新戴好，目光落在苏启明所指的地方。那片区域确实留有极浅的、被仔细擦拭过的铅笔痕迹，不凑近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一时…思绪游离，写了些不相关的。”钟不晚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语速更慢了，像是在小心地遣词造句。
苏启明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将报告翻到画着“七星拱卫”图案的那一页。
“这个图案，让我想起之前在图书馆看到的一些资料。”他用探讨的语气说道，指尖轻点着那七个圆点，“在一些很古老的观念里，‘七星’除了象征意义，也常被用来指代方位，甚至……构建某种稳定的结构。”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钟不晚，“钟先生，您觉得，雷诺阿先生在设计这些建筑，尤其是确定它们的位置时，有没有可能，不仅仅是考虑美学和城市功能，还参考了一些……更古老的，关于空间与定位的智慧？比如，用它们来‘锚定’什么？”
这一次，钟不晚沉默了更久。他的手摩挲着左耳那个小巧的设备。
“雷诺阿……”他语速缓慢，“学识渊博，涉猎广泛。他对东方神秘学，尤其是古代的天文舆图之道……颇有兴趣。”
苏启明若有所思，收起书和报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钟不晚看着他安静的背影，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淌。苏启明利用在图书馆做志愿者的时间，系统地查阅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地方报纸缩印版，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钟楼“异常现象”的报道。
过程枯燥而漫长，常常一坐就是整个下午，收获寥寥。但他乐在其中，享受着这种抽丝剥茧的过程。
八月中的尾声，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冲刷着城市。
苏启明在图书馆待到闭馆，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伞。
他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屋檐下，天色昏暗得发红，雨比依萍找他爸爸要钱的那天下的还大，他心里有点绝望，在抱头冲回家和点个外卖买把伞里思考，但这么大雨有没有伞都一样吧……
手机震动，是钟不晚的消息。
“启明，外面雨很大，回家了吗？”
雨水溅过第一阶台阶，苏启明索性往回走了两步，蹲在屋檐下的角落里摆弄手机。
“没呢钟先生，还在图书馆门口T^T”
“等一下。”
等什么，是等雨停还是等下一个天亮？苏启明苦极生乐。
没等他想明白，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在雨里驶来，稳稳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钟不晚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朝他走来。
雨下得极大，尽管打着伞，他走到屋檐下时，肩头和裤脚还是湿了一片。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真实感。
看起来特别帅！原来是等你一下啊！
刚发了信息就来解救我了，钟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啊。
“钟先生，您怎么来了。”苏启明眼睛亮亮的站起来。
“顺路。”钟不晚将伞大部分倾向苏启明这边，揽住他的肩，“走吧，车就在前面。”
苏启明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坐上车，空调温度适宜。钟不晚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擦。”
“谢谢。”苏启明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雨水。他闻到毛巾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和钟不晚身上的味道相似。
车内很安静，隔音很好，偶尔能听到雨点敲打着车窗，雨刷器规律地摆动，街道两旁的霓虹在水汽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
“资料查得怎么样了？”钟不晚目视前方，打破沉默。
“还在看1925到1937年之间的报纸，信息很多，有用的很少。”苏启明实话实说，“像大海捞针。”
“嗯，资料搜集……就是这样。”钟不晚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温和，“急不来。”
雨小了一点，车到了苏启明家楼下。
他解开安全带，冲着钟不晚笑，“今天真的谢谢钟先生啦，我先上去了。”
“没事的。”钟不晚应了一声，看着苏启明的眼睛。在他要打开车门时，忽然叫住他，“启明。”
苏启明回头。
钟不晚看着他，车窗外的路灯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下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沉璧湖？就是……传说里提到的那片湖。”
苏启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钟不晚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很快又抿平。“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苏启明关上车门，快步跑进楼道。他站在楼梯口的窗户边，看到那辆黑色轿车在雨中静静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驶离。
雨水的湿气还沾在皮肤上，带着一丝凉意，苏启明觉得心里有点发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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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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