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完,“沈齐”已经站起身了,秦书婳看出他似乎打算开口拒绝,纳塞就是这个时候从旁边走过来的。
“咦?沈兄也在呀。”
纳塞先是笑呵呵地问候一声柳叙,又偏头看向秦书婳,关心地问:“秦少城主,刚刚还顺利吗?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一个低级邪祟而已,”秦书婳顺带提醒,“外出做任务的时候,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哈哈,好,不过叫名字我叫不出口,要不直接称呼秦姑娘?”
秦书婳:“都可以。”
纳塞腿一跨,就近坐在身前木桩上。
纳塞没过多注意位置问题,他是随便坐的,坐在秦书婳和柳叙之间,离秦书婳位置稍近一些。原先柳叙和秦书婳围着火堆相对而坐,柳叙很满意这个位置,纳塞一来横插中间,就把他们隔开了。
秦书婳和纳塞自然不会注意,唯有关注此的柳叙垂下眼眸,掩饰对纳塞刚冒出的,一点“看不顺眼”的情绪。
“沈兄睡不着吗?坐下一起说说话?”纳塞没听清他们先前的对话,发出和秦书婳差不多的邀请。
柳叙转转手,摁摁肩膀,好似是坐太久需要站起来放松一下。
“也行,我确实还没有困意,多烤烤火,身子再暖和些说不定好入睡。”
不知柳叙出于什么心理,话锋一转,终归是又顺势坐下了。
这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但是秦书婳总觉得,“沈齐”好像在为前后不一致的打算找补。
秦书婳没有插话,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纳塞赞同道:“是这个理,身子暖和很好入睡。冬天那会儿我们老家很冷,屋子里暖和。但是在屋里待久了烤暖了火,困意也就上来了,整个冬天我都快成冬眠的熊了,天天犯困爱睡。”
柳叙配合地笑笑,“听说纳塞公子来自西域?离这挺远的,怎么想到来日月城接差事?”
“还能为什么,日月城待遇好呀,会给我们提供保障,哪个阴阳师不想来?前几年我刚到日月城的时候,差不多身无分文,要是没有阴阳师驿站,我可能都要睡大街了。”
说着,纳塞想起日月城的少城主就坐他旁边,憨厚一笑,“秦姑娘,我这可不是奉承,都是肺腑之言。”
秦书婳往火堆里添柴,“嗯,感受到了,都是你的肺腑之言。”
“秦姑娘,我来吧。”柳叙顺手地接过活计。
秦书婳看他一眼,收手任他来。
柳叙往火堆里添柴,用树枝整理柴火,让干柴错落有致摆放。
火堆里响起“噼啪”的燃烧声,火烧得更旺了。不间断的暖意,也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
“沈兄呢?”纳塞询问。
柳叙:“什么?”
纳塞:“沈兄的家乡呀,相处这么些天只知沈兄的名字,还不知沈兄来自哪?”
“我们不都讲究萍水相逢吗?”柳叙是带着些笑的,但面容看起来很沉静,“了解太深入没意义。”
他的神态像看破尘事后的大彻大悟一样平淡,就随意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柳叙的这句话,让秦书婳一下子减轻对他的疑虑。
原本对“沈齐”的关注,都是她暂时还没依据的直觉而已。
可能正因“沈齐”存在感低,她刻意留心关注他,才会觉得他稍微有些不同?
实际细想,她之前介绍时和刚刚回来的时候,对方目光多在她身上停留一会都属正常。也许是心系队伍安全,看她离队回来有无异常罢了。
“沈齐”的表现,很像那些奉行“萍水相逢”准则的阴阳师们。不在乎合群,只专注任务和自身,“沈齐”不过是其中一员而已。
听到柳叙直接的,稍显冷漠的回答,纳塞有些愣住。不过他大大咧咧,性子也包容,很快抛之脑后。
纳塞点头,“也是,看得开些也活得自在些。”
“也许吧,”柳叙笑笑,紧接着道,“我来自任夏国,是荼悠山弟子。”
柳叙刚自报家门完,就接收到来自纳塞这位魁梧兄弟,“你没事吧”的疑惑注视。
不是才说完萍水相逢,没什么意愿太深入了解吗?
纳塞的第一反应是如此。
柳叙时刻注意着不能露馅,因而一直观察细微。
他同样轻易读懂纳塞表情里的意思,嘴角略弯,“既是萍水相逢,那么说出来也没关系。”
身份不是完全胡编乱造的,经得起推敲,自然不怕说出来。
柳叙虽一直跟纳塞说话,余光却始终关注着秦书婳,周正普通的眉眼,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清秀柔和。
纳塞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荼悠山不是求仙问道的修炼门派吗?沈兄师承荼悠山,却做了阴阳师?”
“所以我即是修真者,也是阴阳师,成为阴阳师不是我所愿。”
柳叙对于阴阳师的透彻了解,几乎全部来自秦书婳。如今运用起来得心应手,理论也能一套一套的,任谁都揪不出错。
柳叙一说不是自愿成为阴阳师的,瞬间获得纳塞的同情。
似乎是体现“孤僻但体贴”的形象,柳叙作为察觉到秦书婳没融入闲聊的“好心人”,主动把话题引到秦书婳身上,顺带问出他一直想问的。
“听日月城的人说,秦姑娘似乎经常接任务?”
柳叙不动声色地看秦书婳一眼。
“算是。”
“算是?”柳叙适时表现出疑惑。
秦书婳人坐在火堆边,分出些阴阳之力观察周围动静,视线也将整个驻扎地的情况一览无余。
没必要过多关注“沈齐”之后,秦书婳对他的态度,全然按心情来了。
她手里拿出帕子擦拭她的罗盘,百无聊赖回答:“就是有时候经常接,有时候不经常接的意思。”
“……秦姑娘真爱开玩笑。”
这个话题同样引起纳塞的好奇,他接茬问:“是啊秦姑娘,你怎么接这么多差事?日月城内事务众多,你还要兼顾这么多任务,实在太刻苦了。”
纳塞帮柳叙把想问的问了。
柳叙瞬间觉得,纳塞虽然横插坐在他和秦书婳之间,但莫名看着顺眼多了。
“在其位谋其事,况且若是日月城的少城主都没有足够能力,何以服众?”秦书婳脊背笔挺,微低着头,坦然自若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她手里稳稳托着罗盘,动作细致地擦拭着。鬓角垂落下的几缕发丝,被火光映照成温暖的橘棕色,微垂下的眼眸,不见丝毫波动。
纳塞眼里,秦书婳不仅美艳动人,她的形象也一下子伟岸起来。
他看向秦书婳的目光透露出欣赏敬佩。
柳叙沉默注视着秦书婳。
他知晓秦书婳没有全说真话,只是……他也猜不透她了。
这三年他没在小祈身边的日子,他错过太多。
不止他变了,小祈也变得完全封锁自己。他好像已经没法透过她的神态动作,当即领悟她心里的想法。
曾经姻缘线相连,他尚且能与她通感。即便改变不了什么,至少他还与她感同身受,知道她所经历的痛苦,陪她一起承受。
可如今,他们的姻缘线更加几不可见……
柳叙神情有些恍惚,心脏好像被勒住。
每一次跳动,都止不住地疼痛酸涩。
他对秦书婳的情愫,几乎要不受他控制地从眼神中溢出,他连忙垂眸掩饰。
失序令他掩在衣袖下的左手握紧,右手习惯性地想搭上左手手腕,好在他反应过来,及时收住。
他习惯性的动作收住,手背上传来的细微痒意却是引起他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转动手腕,看向自己手背。
那里皮肤平整白净,一丝划痕伤口都无。
通感……还在?
柳叙意识到那可能是通感带来的,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秦书婳手背的同样位置。
秦书婳拿着帕子擦拭罗盘,手正好抬起,柳叙一眼就看到了秦书婳手背泛起的一点红。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一些左手,凝神朝他和秦书婳之间的虚空看去。
柳叙先是暗自松一口气,因为他和秦书婳的姻缘线,至少还是连着的状态。
可随后,他又止不住地心纠。
因为细看之下,相连的姻缘线已是一缕与头发丝差不多纤细的红丝了,几乎一口气就能吹断。
柳叙能感受到微微痒意的状态没维持多久,通感不过片刻就断了。
他眸光微动,目光不受控地再次看向秦书婳的手。
离日月城已几百里地,路上该是没什么柳絮才是……
柳叙正这样想着,突然反应过来,秦书婳刚刚追击邪祟时,去的那片地方是河岸,好像有那么几棵柳树。
她有带药膏吧?
柳叙袖下拇指微捻,视线几次强硬移开,余光又忍不住瞥向秦书婳。
秦书婳提醒过自己不要疑虑过多,于是意识到视线的时候,直接问:“沈公子对这个罗盘感兴趣?”
柳叙的目光移到罗盘上,打量一番,好不容易找出个特别的点。
“……是,材质特殊,好像比较少见。”
秦书婳了然点头,顺带给自家做个宣传:“日月城前不久,产出过一批差不多的,沈公子若感兴趣,可以去事务堂瞧瞧,那里有售卖。”
“……好的。”
纳塞看不出柳叙心情的复杂,他还很喜欢这样能坐下闲聊的悠闲时刻,很是感慨:
“前几日没跟沈兄交流过,还以为沈兄高冷不健谈,是我判定太武断了。就跟我以为秦姑娘的那样,没接触过秦姑娘之前,我还人云亦云地听信坊间的八卦,真是流言误人呐。”
“哦?”秦书婳来了兴趣,“哪个坊间八卦?”
关于她的坊间八卦很多,不知如今更新到什么地步了?
纳塞想起那些离谱的传言,挠挠头,“我说了少城主别介意啊。”
“自然不会。”
得到秦书婳肯定的回答,人情世故方面没有太多心眼的纳塞,也就没有保留地讲了。
在纳塞的转述中,坊间流言里的她,是一个未婚夫死了,着了魔,可能还被邪祟之气入侵了身体的精分形象。
白日里,她衣着依旧整洁,发髻一丝不乱,遇见人会微微颔首问候。
但是眼神却空洞失焦,让每一个与她对视的人都心底发毛,觉得身体躯壳里少了活人的生气。
她白日里的平静,会在夜幕降临后被彻底撕碎。
据说某个夜晚,有人经过青芜小筑听到小院里骤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嚎,声音之悲切惨烈,犹如鬼魅哀鸣,听得人后脊梁骨都窜起寒意。
哭声未歇,又陡然化作一阵阵“咯咯”的尖笑,笑声又尖又利,如同夜枭在坟头叫魂,在寂静的深巷里回荡,格外瘆人。
有说她命硬克夫,阴气妨害的,有说她失心疯的,有说她被厉鬼借尸还魂的,各种说法都有。
越是听纳塞的描述,柳叙的青筋越是突突直跳,眉头跟着蹙起。
“秦姑娘,街坊邻里的传言都传得太夸张邪乎了,可能还把一些莫须有胡编乱造的东西往你这套。他们大多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们阴阳师见怪不怪的一些事,他们都能放大了往夸张的说,您别太介意。”
纳塞尴尬地摸摸鼻子,呵呵干笑两声。
虽然他没传过这些流言,但是他曾拿这些传言当乐子听,现在舞到当事人面前也难免觉得心虚。
“我该给秦姑娘道个歉,不该多加议论这些没根据的东西。”
整段听下来,最坦然的非流言漩涡中心的秦书婳莫属。
她忽而一笑。
“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纳塞:“啊?”
纳塞当场愣住。
秦书婳眼睛微眯,笑容扩大,笑意又戏谑又意味深长的。
日月城的人曾经对秦书婳有偏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长得太妖艳了。不笑时都觉得如此,笑起来更是美得像妖精转世。
尤其是她笑得刻意,配上她天生微微上扬的淡红色眼尾沟,突然有些像套上一副狐狸假面在脸上,一下子就有传言里精分疯癫的味儿了。
纳塞被秦书婳神情的转变吓住,嘴惊讶微张,定定坐在木桩上忘记反应。
秦书婳忽而眉眼微弯,笑容松懈下来,表情顿时从假面狐狸变回明艳大美人。
“开个玩笑,不过好像真把纳塞道友吓到了,抱歉。”
秦书婳谦逊地微倾身,看起来抱歉意味十足。
柳叙右手无意识地搭上左手手腕。
看到眼前鲜活的秦书婳,他心绪更加复杂,心脏紧揪着一阵阵发疼。
传言自然是夸张和胡言乱语居多,只是在这些不实传言里,应当也是有一些真实发生的。
在柳叙为数不多回来看望秦书婳的时刻,他确实看到过她如提线木偶,看到过她崩溃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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