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风卷着残雪的凉意，却吹不散教室里渐渐回暖的气氛。开学不过半月，高二（1）班的同学私下里多了个心照不宣的共识——陆妄之好像和传说里不太一样。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叶千屿正对着英语课本蹙眉，后排忽然传来一阵轻响。他回头看了眼，是陆妄之把脑袋搁在臂弯里，校服外套罩在头上，只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显然又打算补觉。前排的付润博推了推眼镜，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放在以前，谁要是在课堂上这么明目张胆地睡觉，少不了被同学私下议论“校霸又摆架子”，可现在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毕竟上周三的数学课，孟晚舟不小心把墨水瓶碰倒，黑墨溅了陆妄之半本物理练习册，他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眼，淡淡说了句“没事”，然后继续趴着——那可是他刚整理好的错题集。
“他好像只在理科课上醒着。”课间时，叶千屿听见后桌的女生小声嘀咕，“上次物理老师提问，他答得比付润博还快，吓我一跳。”
“而且他对叶千屿是真不一样，”另一个女生偷偷瞟过来，“叶千屿借他橡皮，他都把整块新的递过去了，换了别人估计理都不理。”
叶千屿的耳尖悄悄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刷题，笔尖却在草稿纸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圈。他比谁都清楚陆妄之的“不一样”——上周自己感冒咳嗽，桌肚里凭空多了包润喉糖；昨天晚自习有道题卡了半小时，陆妄之睡醒后拿起笔，三两下就画出了辅助线。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春天的嫩芽，在他心里悄悄冒头。
陆妄之似乎对周遭的议论毫无察觉，大多数时候都维持着“趴桌”姿势，只有物理、数学、化学课会准时抬起头，眼神清明得像刚洗过的玻璃。
而且虽然陆妄之高一每次成绩都踩在及格线，但高二才发现陆妄之学习不是差，只要陆妄之想学，成绩肯定会在年级前三十。就像今年一样，好像因为对方的相遇，他们个人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他会逃课，叶千屿知道他大概率是去了天台——有次午休去打水，他在楼梯间撞见陆妄之倚着栏杆抽烟，指尖的火光在阴影里明明灭灭，看到他时慌忙掐了烟，耳根红得比烟头还明显。
“少抽点。”叶千屿当时没忍住，冒出这么一句。
陆妄之愣了愣，把烟盒往兜里塞了塞，含糊道：“偶尔抽。”
后来叶千屿发现，桌肚里偶尔会出现薄荷糖，大概是他想掩盖烟味的方式。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有点软，又有点说不清的涩。
周三的班会课，老胡抱着保温杯走进来，刚把杯子往讲台上一放，就被露清源抢了话头：“胡老师，听说下个月有运动会？”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讲台。老胡被逗笑了，抿了口茶慢悠悠道：“消息挺灵通啊。没错，三月底开春季运动会，今天先统计下报名项目，想参加的举手。”
叶千屿的心猛地跳了跳。他从小就喜欢跳高，祖母还在世时，总在院子里用竹竿架起“横杆”，看他踮脚、助跑、腾空——那是他童年里少有的亮色。只是上了高中后，父亲总说“搞这些没用的不如多刷几道题”，他就渐渐把这份喜欢藏了起来。
“我报100米和跳远！”白疏钟第一个举手，胳膊举得笔直，眼睛瞟向宋清砚的方向，带着点显摆的意思。宋清砚宠溺的看着白疏钟，笑了笑。
露清源紧跟着喊：“我报拔河！咱们班男生肯定能赢！”
付润博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推了推眼镜：“还有谁？跳高没人报吗？”
叶千屿的手指攥紧了校服下摆，心脏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些“学霸就该待在教室”的潜台词像细针，轻轻扎着他的神经。
“我报跳高。”
清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叶千屿自己都愣了愣。周围瞬间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低低的议论声。付润博抬了抬眼镜：“叶千屿？你确定吗？跳高对体能要求不低……”
“我确定。”叶千屿迎着大家的目光，忽然想起祖母的话“喜欢就去试试，摔了也没关系”，底气莫名足了些。
陆妄之不知什么时候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惊讶，又有点说不清的笑意。叶千屿的脸颊发烫，赶紧别过头，却听见老胡拍了拍手：“好！有勇气！还有谁？”
“我报1000米。”
低沉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惊得大家纷纷回头。陆妄之已经坐直了身子，校服外套滑到肩上，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眼神平静地看着讲台，仿佛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教室里彻底炸开了锅。
“陆妄之报跑步？没听错吧？”
“他不是最讨厌集体活动吗？上次秋游都没去！”
“1000米啊，跑下来得累瘫吧……”
老胡也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好！陆妄之报名1000米，记上。还有谁想报？”
叶千屿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知道陆妄之体能好，可1000米是耐力跑，绕着操场跑两圈半，对谁都是煎熬。他侧头看向陆妄之，对方正好也看过来，嘴角勾了勾，像是在说“别担心”。
报名结束后，付润博把填好的报名表往黑板旁一贴，上面“跳高”栏写着叶千屿的名字，“1000米”后跟着陆妄之，两个名字隔着三行项目，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点般配。
“你居然报跳高？”课间时，露清源凑过来，一脸不可思议，“我以为你只会刷题呢。”
“小时候练过一点。”叶千屿有点不好意思，“试试呗。”
“那你可得加油，”露清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妄之跑1000米我是真没想到，他要是认真跑，拿第一估计没问题。”
叶千屿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好奇。他看着后排正在翻物理书的陆妄之，对方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为什么突然报1000米？是老胡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不敢往下想，脸颊又开始发烫。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成了“赛前训练”。白疏钟在跑道上练冲刺，宋清砚拿着计时器站在终点，每次白疏钟冲过线，他都会递上毛巾，眼神里的紧张藏都藏不住；拔河队的男生聚在操场角落，露清源正指挥着“重心压低，脚别乱挪”；叶千屿则走到跳高场地，望着那根细细的横杆，忽然有点怯场。
“不敢跳？”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千屿回头，看到陆妄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手里拿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不是，就是有点久没练了。”叶千屿挠了挠头，助跑几步，在横杆前停住，还是没敢起跳。
陆妄之拧开矿泉水瓶递给他：“我初中的时候，看过高三的学长练跳高。”
“嗯？”叶千屿接过水，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们说助跑时别盯着横杆，”陆妄之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盯着落地区，心里想着‘我能过去’。”
叶千屿愣了愣，试着按照他说的做。助跑时他不再看那根晃悠悠的横杆，目光落在柔软的海绵垫上，起跳的瞬间，他感觉身体轻得像片羽毛，耳边掠过风的声音——等他落在垫子上时，横杆安安稳稳地架在那里。
“成了！”叶千屿惊喜地抬头，正好撞进陆妄之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阳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像撒了把星星。
“还行。”陆妄之移开视线，耳根却悄悄红了，“我去跑两圈。”
他转身走向跑道，步伐从容地开始慢跑。叶千屿趴在栏杆上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白T恤被风吹得鼓起，看着他跑过弯道时微微倾斜的身体，忽然觉得1000米的距离好像也没那么长。
不远处的看台上，老胡正抱着保温杯笑。他早上收报名表时就觉得奇怪——明明上周还听见叶千屿念叨“跳高杆好吓人”，陆妄之更是对所有集体活动避之不及，怎么突然就换了项目？现在看着操场上这一幕，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却带着点欣慰。
放学时，叶千屿收拾书包，发现桌肚里多了张纸条，是陆妄之的字迹：“明天体育课，我帮你看助跑路线。”
他捏着那张纸条，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乎乎的。走到校门口，他看到陆妄之靠在梧桐树下等他，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真的帮我看路线？”叶千屿走过去，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纸条。
“嗯。”陆妄之点点头，忽然从兜里摸出颗糖，塞进他手里，“橘子味的，补充体力。”
叶千屿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看着陆妄之，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校霸”的传说，大概就像这冬天的残雪，迟早会被春天的阳光融化。
回到家，他打开铁盒子，写下：“今天试着跳过了横杆，陆妄之说要帮我看路线。原来他跑起步来的样子，比风还好看。”
写完，他把纸条放进去，看着窗外渐渐抽芽的树枝，忽然开始期待三月的运动会了。也许到那天，他能跳过更高的横杆，而陆妄之能跑过呼啸的风——最重要的是，他们能一起站在阳光下，被彼此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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