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戾身体放松下来。
他静立在原地，对于眼前抓来的邪祟也不做抵挡。
感受着身后疾驰而来的熟悉气息，他微眯上眼，脸上面无表情。
银白色的剑光挡在他的眼前，身后传来温热的气息。
邪祟被持剑人反手击杀，看着贴着他颈侧扫过的剑，他丝毫不惧。
他自然清楚这剑不会伤到他一毫。
那柄银剑是他给的，那一招一式，也都是他花戾亲手教出来的…身后是什么人，已经不言而喻。
花戾抱着胸，一边捏着手腕，一边回眸看身后之人。
“萧喻川，不是让你待在结界里吗？”花戾不悦的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了，有时候看他还得仰着点头。
花戾想到这脸更臭了。
明明之前还是个小不点，怎么这几年长的这么快。
因为刚刚事出紧急，萧喻川离着花戾很近，几乎就是背贴背，现在花戾转过来才发现距离有些太近了。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
萧喻川抿着唇，收回剑。
“师尊，太冒险了。”他说道。
“冒什么险？”
“师尊，你当真不知道吗？”萧喻川垂着眸，语气还是那温和的语气，但花戾总觉得那幽深的眼底多了些什么，还不待他细细探究，就听萧喻川继续说道，“这迷雾里阻隔了与外界的联系，师尊进来后，我们就感受不到你了。”
花戾微微皱眉。
“我当然知道。”
感受不到便感受不到，这有什么问题吗？
“……”
萧喻川沉默了片刻。
他酝酿了下，嘴边似乎总有一句话要说，但到了最后，也没说出口。
“…师尊，万一出什么事，我们都不能及时赶到。”
花戾眼眸动了动，却是没说出一个字。
良久，他转过身，避开了萧喻川的目光。
“出事也不是你一个弟子能解决得了的，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想想怎么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跑。”花戾道。
“…算了。”花戾心里叹了口气，道，“既然来了，就跟我一起吧。”
这直白的转移话题，萧喻川心里一阵酸涩。
他为什么就不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师尊…”
花戾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喜欢别人唠叨，自然更不想他徒弟因为这件事说个没完。
“其他人呢？你自己进来的？”花戾问。
萧喻川应了一声，“应师妹在外面接应，她我在她那里留了一缕带着我的法力的墨线，若是我们这里有危险，可以顺着墨线回去。”
应九眠？
是那个挺机灵的小姑娘。
“你哪来的墨线？”花戾问。
萧喻川只学剑术和通心术的，怎么会有墨线？
“之前找阿琅要的。”他笑了笑，“阿琅之前研究的墨线的新用处，注入些法力，就可以起到传送的作用，不过有时候会出现些问题导致传送不过去，后来我又加工了一下，哪怕在这种迷雾里也能使用自如。”
“你倒是聪明。”
他收的这三个徒弟悟性都很高，总是整些出乎意料而且挺有用的东西。
萧喻川扶着剑，跟着花戾走在雾里。
“师尊，刚刚在雾里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花戾揉手腕的动作一顿。
“就是一些以前的事。”
花戾想起刚刚看到的东西，沉默片刻。
“嗯，看到了。”
“师尊看到什么了？”萧喻川问。
“记不住了，像做梦一样，无非是些以前的事，看到了也记不清…你也看到了？”
花戾当然不会说刚刚自己看到和他的回忆。
“我也看到了。”
花戾问：“你看到的什么？”
萧喻川的手无意识的摩挲剑柄，道：“我看到的…似乎也是以前的事。”
雾太大了，若是不说话静的几乎能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索性花戾就多问了几句。
“嗯，什么事？”
花戾觉得应该是和他看到的差不多，一些以前的琐碎事情罢了。
萧喻川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话了。
花戾疑惑的转头，却看着他眼中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什么。
“问你呢，愣什么？”
萧喻川回神，垂眸看着眼前人的眸子。
“我看到师尊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花戾怔了怔。
“我？”花戾少见的露出不解。
萧喻川语气也有迟疑。
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回忆，似乎是花戾的回忆，只是那些片段太过陌生，他只看到了一小部分，也不能精确判断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萧喻川点头，“是师尊和一个白衣道袍男子。”
花戾听他细细描述了一下这个人，不知怎么，他突然回想起一个他这辈子也不想想起的人。
他猛地站住脚，身体半是僵硬的转过身。
“你确定那是你看到的吗？”
如果是真的……
可萧喻川怎么会看到那个人？？
花戾的声音微颤，气息有些不稳，但脸上还强装着镇定。
萧喻川从未见过花戾像现在这样紧张，慌乱，甚至有些恍惚。
萧喻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很高，很精壮的男子，脸看不清……对，那个片段里，师尊似乎还很小…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萧喻川说完，盯着花戾的眼眸注意他的表情。
而花戾听到这些话，脸上居然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么多年，花戾脸色大多是淡淡的没太多表情，高兴也好，难过也好，他表露出来的都是冷冷的，不近人情的样子。
很多弟子都在怀疑他是否真的和常人一样有情绪。
但是萧喻川知道，只有偶尔的时候，他一些小动作会显示出他的情绪。
前些年，在修真界第一大宗天衍宗举办的比武大会上，花戾和萧喻川凭借各自强悍的实力夺得了宗主组和弟子组的魁首。
尽管是那个时候，花戾的表情也是没有太多波澜。
众人一致认为他是个性格淡漠薄情，不喜人间烟火的人，但比武大会后，花戾带着萧喻川在宗外的一个寻常人家开的铺子吃了一顿，那是萧喻川跟了花戾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花戾饮酒。
花戾不常饮酒，但萧喻川发现花戾每次饮酒，似乎都是心情愉悦。
他面上依旧是平平淡淡的，甚至嘴角都没有多少弧度，看着那么不近人情。
饮过酒后，花戾脸颊上泛起薄红，眼神也不似平常锋利，又有那修真界第一美人的脸衬托，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萧喻川那时年方十二，看着眼前不同往常的师尊，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直到夜里回了宗内，他眼前也总是浮现花戾那少见的模样…
也就是那个时候，萧喻川突然意识到，眼前人并非他们说的那样淡漠，只是习惯了把情绪处理的很淡。若非萧喻川当时细心，可能他也要错过了花戾这点小细节。
……
所以此时花戾面上露出如此明显的慌乱，他才觉得不对劲。
“师尊，有什么不对吗？”
花戾身体一颤，目光对上萧喻川，这才注意到刚刚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他收敛了表情，又换上了那万年不变的冷淡脸。
“…没事。”
萧喻川这次不会放过花戾了。
这招骗骗别的弟子也就算了，可他是萧喻川。
能让花戾脸色变换这么明显的，不难猜到这是很糟糕的事，至少这个人肯定没给花戾带来什么好的回忆。
而花戾又是个不喜欢和别人多说自己私事的人，若他不问，恐怕花戾这辈子都不会说了。
“师尊！”萧喻川皱着眉，脸色不似刚刚的温和，他抓住花戾的手腕。
“师尊，到底是什么事，你在瞒着我什么？”萧喻川低声说道。
那回忆里花戾是六七岁，那时候萧喻川还没遇见花戾，这是花戾一直不愿意提的以前的事情。
花戾手腕一阵刺痛，他面色一凛，想要挣脱，却没有成功。
“放手。”花戾冷声道。
萧喻川抿唇，眼神中的执拗充斥着眸子。
“逆徒。”他低骂了一句，另一只手捏住萧喻川的手肘，微微用力，萧喻川吃痛的松开手，后退半步捂着手肘。
手腕脱离桎梏，他反手甩了萧喻川一巴掌。
真是养大了就不听话了。
但萧喻川的眼睛还是直视着花戾。
“师尊，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花戾不明白为什么萧喻川这么执着于这件事情。
“不过是些小事，我都已经快忘了。”花戾避开他的目光说道。
“……”
小事？快忘了？
他成了现在这样，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本想随便解释打发了萧喻川
谁知他不依不饶，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紧盯着花戾。
那一刻花戾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后背汗毛直立。
“师尊，我不信，你在骗我。”萧喻川沉着脸，“小事是不会让你这么苦恼的。”
这家伙……
这灵巧劲谁让你用在这种时候了？
花戾心想着。
花戾刚要说什么解释，身后凉
吹起衣摆，萧喻川脸色一凛，拔出银剑挡在花戾身后。
“落花，斩。”萧喻川低喝，手中银剑落花应声斩出一道剑芒。
花戾扭头，脸冷了下来。
不知何时，身后多出一个蒙面人。
这个人，和在赤山埋伏他的那些人穿着一样的服饰。
花戾侧身，凤眸一竖，通心术在此时发挥作用，精神力自花戾身上蔓延，将蒙面人钉在原地。
他手上覆盖着寒芒，抓住了蒙面人的脖子。
“谁派你来的？”花戾冷声喝道。
蒙面人只露出一双眼眸，幽怨的盯着花戾。
“你以为，我是会自报家门的傻子吗？”蒙面人嗓音沙哑，如同破风箱，并不好听。
花戾皱眉，想要揭下蒙面人的面纱。
“你最好不要摘下来。”他语气阴冷的警告他，说道。
花戾冷盯着他，等着他的后续。
而蒙面人忽的笑出了声，本就不好听的嗓音磨的人耳根疼。
“别这么冷着脸盯我。”蒙面人弯着眼睛，手指动了动。
周遭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弱，花戾瞥了一眼周围。
这个人是阵眼？
阵眼可以是某个物体，有时候也可以是某个人，只是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以人为阵眼风险比较大。
但来不及想这些，雾气消散后，他却听到了一阵阵呼救声。
“宗主！救命！”
“大师兄！”
花戾猛地回头，就看到了刚刚自己布的阵，那棵杏树，此刻树上的花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枯枝败叶，如同腐朽的老人，看不到一丝生气。
阵破了？
原本树下的弟子身边都多了几个黑衣人，他的弟子们或是被按在地上，或是被黑衣人扼住脖颈被利刃抵着。
“在我的阵里，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做了什么？”
“你要是多动一下，你的弟子可就没命了哟…”
蒙面人笑得猖狂，仿佛拿定了花戾不会出手。
萧喻川也注意到了目前的情形，他的攥紧拳头。
如果他刚刚没有跟着花戾进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怎么样，花宗主？”蒙面人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你想要什么？”花戾沉声问道。
蒙面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他眯了眯眼，说道：“我想要什么？呵呵…”他古怪的笑了两声，“想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混账！”萧喻川冷喝一声，拔剑就想攻击蒙面人。
“啊！”远处传来女生的痛呼声，萧喻川猛地顿住脚，回头望去，应九眠的脖颈处被黑衣人划出一道血痕。
蒙面人轻蔑的看了一眼萧喻川，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你最好也不要乱动，否则保不准我的弟兄们哪个下手没有轻重就杀了你的师弟师妹。”
萧喻川紧握着剑柄，盯着他。
“宗主，大师兄！别管我！”应九眠大声喊道。
哪能不管。
花戾紧握着蒙面人脖颈的手松了一下，蒙面人冷笑了一声。
“怎样，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
“放了我师尊。”萧喻川收起剑，盯着蒙面人。
众多目光盯向了萧喻川。
“放了我师尊，放了我师弟师妹们，我随你处置。”萧喻川道。
花戾猛然转头看他，眼神冷到极点。
“萧喻川，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花戾冷声喝道。
萧喻川没听花戾的话，他鲜少会顶撞或无视花戾的话，除非生死关头。
蒙面人古怪的看了看两人。
“还真是师徒情深。”他咧嘴笑着说道，“不过我对你的命没兴趣。”
“我只要花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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