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就餐区十分安静，只有刀叉轻碰的声音和低缓的留声乐从容响起。
风度优雅的爵士手边放着一份报纸，执着叉子卷起意面，细细品尝。
桌上刚烤好的面包散发出蓬松的麦香，咖啡冒出的苦甜飘渺难寻。
西缇亚提起白连衣裙的裙摆转了一圈，回头扬起微笑道：“好看吗？”她勾起耳发，“阿诺雅。”
被称呼为阿诺雅的少女转头，咖啡的热气将她身影勾勒得有些朦胧，她靠着窗，指尖勾着滑落雨珠的边缘，弯唇轻笑，“好看。”
被夸赞的西缇亚笑了笑，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继续问道：“顾先生会喜欢吗？”
“我想他不会喜欢的。”
阿诺雅端起咖啡晃了晃，神色平静，“毕竟顾先生只喜欢它。”
……
“顾先生，您的位子还是原来靠窗的地方吗？”
女乘务员体贴问道，托着餐具跟顾遇走到布置好的桌子旁，放下餐具道：“都是您喜欢的菜色。”
“因为我们不提供晚饭，所以还为您准备了一些可以带走的面包和果酱，等下午茶后，我们会送画布和油彩到您包房。”
乘务员的笑容如沐春风，“还会为您准备牛奶和面包，如果您还有其他要求的话，可以随时提出。”
“不用了，谢谢。”
有点不适应这样热情招待的顾遇点头，突然有一种坐火车去度假的感觉，过得太悠闲了。
“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长相俊秀的青年代替乘务员说道，见顾遇看自己，冲他微微一笑，道：“顾先生可有休息好？”
顾遇道：“睡了一觉，感觉舒服多了。”
安东尼向前走了几步，道：“酒对身体不好，希望顾先生尽量克制一下。”
“会的。”
顾遇回应以笑容，刚坐下准备享受午餐的时候，一位男乘务员从一边走来，道：“顾先生，西缇亚小姐邀您与她共进午餐，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顾遇放下刀叉，眉头微蹙，他不明白西缇亚为什么找他，自己跟她似乎没有什么牵扯吧，但根据之前见面的表现，西缇亚似乎和这个身份很熟。
顾遇不愿多想什么，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能联系上的线索，不如就顺着来。
他道：“好。”然后跟着带路的乘务员往就餐区深处走去，但安东尼却出声阻止。
“等一下顾先生。”
“嗯？”
顾遇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逐渐靠近的安东尼。
安东尼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整理顾遇衣领，将他颈侧的那抹红印遮好。
“顾先生和顾夫人一定非常相爱吧……”
安东尼的目光在那道红印上轻快扫过，他感叹道：“顾夫人一定是位倾倒众生的大美人，不然顾先生也不会天天腻在包间不出来了。”
“顾夫人……”
顾遇呢喃这几个字，想着是不是自己把少年盖得太严实还是少年美得让安东尼一下子没分清性别，一口一个顾夫人地叫着。
“怎么了？”
安东尼听见顾遇的呢喃，问道。
顾遇没有纠正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轻声道：“的确是位大美人……让人忍不住想把他藏起来……”
“顾先生？”
带路的男乘务员出声打断他们的交谈，用眼神询问顾遇。
而安东尼也在乘务员出声的同时正色道：“顾先生快去吧，西缇亚小姐正等着您呢。”
他思索了一下，趁着最后的时间说道：“也许您应该告诉西缇亚小姐……嗯……”
对于感情这方面的事安东尼没什么经验，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我会的。”
顾遇道谢，然后掉头跟着男乘务员慢慢走远。
安东尼看着他的背影忧思地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西缇亚小姐要是听见，可能会生气。
……
“顾先生，我想这些都是您爱吃的吧。”
娴静的少女推来一碟蛋挞，然后双手合拢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望着正对面的顾遇，不知道在图谋什么。
顾遇的刀叉划过蛋糕中间，奶油浓浆从蛋糕夹心中溢出，泛出蜂蜜色的诱人光泽，甜蜜的滋味在空气中都能闻见一二。
少女发出清脆的笑声，捏起刀叉，看着顾遇自顾自地说道：“真想不到顾先生原来喜欢吃甜食呀，我还以为您这么瘦，只会喜欢吃些清淡的东西。”
她托腮盯着顾遇的叉子，“嗳，好嫉妒，顾先生怎么吃都不胖呢。”
姣好的唇边凝起一丝笑意，“真好，这样顾先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吃自己喜欢的甜食了。”
“火车上最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西缇亚小姐知道吗？”
顾遇点了点盘子，抬眸注意西缇亚神色。
“知道，顾先生难道对这起案件感兴趣吗？火车上有很多人都在打探这件事呢……”
西缇亚眼中笑意渐深，她往车厢的门口处望了望，道：“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顾遇跟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几张熟面孔。
“这种地方也分高低贵贱？”
被拦在外面的年轻男子微微皱眉，他回头看了李和沐一眼，站在乘务员面前神色有些不悦。
“先生，没有高等座车票的乘客是不能在这里用餐的。”
无情的乘务员坚决要履行自己的职责，面对他的疑问不予理会，神情冷漠得像一位上发条的机器人。
“这大概就是身份限制，不同身份获得的线索可能各不相同。”
白酥从年轻男子的身后走来，思忖道。
“看来咱们得在这分道扬镳了。”
叶沉似笑非笑道，他旁边的李和沐看着气得跺脚的年轻男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有些凝重。
“你真的确定是她自己亲口跟你说有人叫她去那个房间的吗？”
“是的是的。”
本来想靠着李和沐他们几人去好一点的地方吃饭，顺便交换一下目前得到的线索，结果却被服务员堵着进不去，只能干望着，所以导致他现在十分不爽。
“她自己说有人给了她一张卡片，叫她去送东西，至于是那东西是什么，我就不知道。”
年轻男子老不情愿地继续说道：“我和她只是临时搭伙，如果得到什么重要信息，那肯定不会大公无私地去分享，所以她具体干啥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因为送东西才去了那。”
“你难道没有偷偷跟她走吗？毕竟有人获得了线索，是个玩家都想知道吧。”
伊枝添了一句。
“……我没跟上。”
年轻人沉默一俩秒才说道，脸色多少有点黑，“那个女的跑的太快了，一晃人就不见了。”
“哎！”
年轻人反应过来道：“你们问了这么多，我还一个都没问呢。”
还没等人回答他，旁观的乘务员突然出声。
“就餐区需要安静舒适的环境，如果你们有什么事要商量，请离开，不要打搅客人的用餐。”
无情的乘务员下了逐客令，冷漠地望着他们一行人。
“唉，火车上的这些人让原本愉快的旅行都有些无聊了。”
西缇亚提着汤匙在盘子上划出细微声音，然后款款起身，道：“抱歉不能陪您用完餐，但是……”她朝顾遇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为您准备了有意思的表演。”
“希望您会喜欢。”
西缇亚最后说道，眼底的凉薄与戏弄几乎无法被她蝴蝶兰色的瞳孔颜色遮住。
“哐当……叮……”
像是什么重物撞击的声音，紧接着的是叉子掉到盘子上的声音。
顾遇回头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夫人小姐，绅士先生们都安安静静，端着自己的良好素养一丝不苟地进餐，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但顾遇却发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他也拿不准，但他能确定，这里多了什么……比如说，那道阴魂不散，黏稠地吸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呼……”
多出来的呼吸声缩在角落，无人能听清到底从哪传来。
顾遇忽然心里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几乎在呼吸声停止的同时他抬头望向正和乘务员说话的李和沐他们，然后瞳孔骤缩。
“……之后会跟你说的。”
“等会去……”
“……”
顾遇所有的注意都被站他们身后几米的一位男人吸引走了。
他长着一张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脸，体型稍胖，走路摇摇摆摆像是喝醉了。
乍看之下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当他抬头时，漆黑一片的眼洞彻底暴露了他的诡异。
男人脸上的神情保持着微笑的样子，衣领处隐约可见一道深红的血线，鲜血不断从里面涌出。
“嗬……”
他喉间发出破风的声音，察觉不对的白酥条件反射地往后一撤，然后便听见一声像野兽的意味不明的癫狂嘶吼。
诡异的男人根本不给自己的猎物反应时间，虽然几个意识好，反应快的及早撤出了他能抓住的距离，但还是有几个蠢蛋傻愣愣的没动。
“什么！我操……”
年轻人傻得厉害，眼见别人遛出了几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白酥好心把他扯过来，才让他逃过一劫。
年轻人被这动静惊得跌坐在地上，男人抽搐的手擦着他的头皮过，险些抠下他的眼球。
“你妈……”
年轻人恐惧地把话说完，跟猴子一样大叫着蹦起来，掉头就跑，结果却撞翻了身后的桌子，整个人顺着栽了一跟头。
“顾先生，要小心啊……”
西缇亚话中有话，顾遇回头再看她，桌边已经没有人影了，只剩下一杯热咖啡还在飘热气。
他视线一顿，然后环顾四周，发现原本安静用餐的客人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往车厢的另一头涌去，相继离开了这节车厢。
软在地上的年轻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向，立马爬起来跟着他们跑，但怎么样都跟不上他们。
就像鬼打墙一样，他明明在往前走，但四周景物却完全没有变化，他被困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叶沉退到后面，他蹙眉朝离开的人群走去，但也和年轻人一样困在原地，怎么样都无法跟上那群离开的客人。
“跟不上去的。”
李和沐将桌子踢倒挡住男人，白酥趁这个时候借着凳子按住男人，反手将他撞到门边去，然后回头道：“你们还不如过来想想怎么挡住他。”
“等等，那里还有个人没走。”
伊枝推开挡视线的叶沉望过去，
正好跟顾遇对上了眼。
“您要留下看表演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边的乘务员询问道，陆续离开的客人也冷漠地督了一眼顾遇，然后匆忙离开，除了好心的乘务员，其余的一个都没留下，偌大一节车厢，此时也空荡得让人害怕。
见顾遇不回答自己，乘务员也不生气，继续道：“呆在这里肯能会弄脏衣服，不如您先跟我们离开，等结束后再来欣赏杰作。”
顾遇望着乘务员冷色的眼睛，问道：“西缇亚小姐呢？”
“……”
乘务员诡异地沉默了一两秒，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西缇亚小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先离开了。”他话音一转，露出一个稀奇古怪的笑容，“不过……”
乘务员看着那边与男人纠缠的白酥等人，没有将话说完，只是站在门边用笑容掩饰自己眼中的残忍。
“您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乘务员再次问道。
“我留下。”
顾遇拒绝，看着走出门外客人们僵硬的脊背，转身往白酥他们那走去。
乘务员保持着原来的笑容退到门外，最后望了一眼顾遇的背影缓缓关上了门。
“他在干什么啊？”
伊枝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了顾遇，但他似乎在跟谁说话，没有理会他们。
“原来那还有个玩家啊……”
年轻人也看见了顾遇，说着说着还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心虚地回头看了看情况，然后又朝他走了几步。
伊枝把年轻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还没做什么，注意却一下子被一声巨响带走了。
“砰！哐当！”
桌椅稀稀拉拉倒了一路，李和沐退了足足三米才停下，面色冷凝地望着那个像癫痫病人一样抽搐着往前走的男人，回头喝道：“离他远点，不要碰到他。”
他撕下自己被腐蚀的袖子，抬头盯着浸透男人衣服的血迹，道：“他的血有腐蚀性。”
听到这句话，年轻人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镇定了，慌乱地抓起一把轻巧的椅子做防护，但一看见尽头出男人的可怖模样，额头就控制不住地冒冷汗，连椅子都拿不稳了。
“可恶！”
叶沉暗骂一声，左看看又看看却根本找不到其他出口，只能先帮忙拿东西阻挡住男人的攻势。
这节车厢只有前后两扇门，那个男人堵住了后面的门，但前面的门却因为那些所谓的客人的离开而关上了，用脑子想想都知道那肯定打不开了。
这是想让他们死在这里的节奏啊！
“怎么办，我们，我们……”
年轻人虽然之前态度蛮横，但遇到这种事瞬间就软了下来，连话都哆嗦得说不清了。
他躲在最后面，一边说还一边往顾遇那边退去，走了几步后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佯装观望，见白酥李和沐联手用桌椅将男人抵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才擦了擦汗，心里的石头算是挨了地。
但年轻人也没安心多久，耳边清风掠过，他回头看见顾遇朝他跑来，脸上神情严肃，自己还没多想，身体却轰然倒地，鲜血如泉从他空荡的心口处涌出，如藤蔓般向四周蔓延。
他动了动嘴，想问为什么那个男人明明被控制住了自己却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车厢里那么多人却独独袭击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在地上挣扎的年轻人拼命转动眼球想看看到底是谁破开了他的胸膛，但却无济于事了。
因为他的眼珠也被挖出来了。
谢谢各位读者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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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画中人鱼（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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