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和技术科一起去德福村勘查的丁一泓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动静比平时大了一些,门轴“吱呀”一声响,吸引了众人目光。
他一边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一边快步走进来,还带着未散的喘息:“源副,刚才碰上了来送鉴定的法医助理,他说赵主任在塑料袋里找到的那三根头发,只有一根是死者的,剩下两根来自同一个男性,但在库里找不到。”
源野接过他递来的文件夹,低头翻看,眉头渐渐拧起。
花朵凑过来瞄了一眼:“会是郑锋的吗?”
丁一泓接过姜之喻递来的水,道了谢后一口喝干,抹了抹嘴,摇头道:“不好说,但钱主任已经在做郑锋和这两根头发的DNA比对,最快明天就能出结果。”
源野正要把文件夹放下,余光看见霍霁霄伸过来的手,他愣了一下,递了过去。
“你们去山上找到什么了吗?”
丁一泓:“确实在那个砖头砌的屋子里找到一些东西,基本都是一些生活用品,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我觉得郑锋在说谎,那个屋子一看就废弃了有一段时间了,很多漏风的地方都是后面补上的,那既不通电又不通水,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是很大的问题,一个怀孕的女人,是怎么独自在那样的屋子里生活的?还有,技术科在那些生活用品上根本提取不到什么有效的指纹——太干净了,不像是有人常用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源副,郑锋的哥哥带着他们的父母来市局了,是坐技术科的车,现在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此前审讯完柯婉莹后,源野发了条消息给丁一泓,让他回市局的路上顺便把郑锋的父母一并带回来。
且不论真假,从郑锋夫妇的口供来看,他在外面养情人的事并未刻意隐瞒,而郑父郑母常年与他们同住,儿子隔三差五地上山,他们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更何况,郑家的厨房早已是现代化燃气灶,根本无需再砍柴烧火,院子里也没有山珍野味的痕迹。在这种情况下,郑锋频繁上山,总得有一个听起来足够合理的借口。
郑锋的父母被带到会客室时,明显有些紧张,老两口穿着质朴,神色局促,尤其是郑母,坐下时一直攥着衣角,眼神在屋内几人脸上游移不定。
他们身旁坐着的是郑浩——郑锋的哥哥,他比郑锋年长几岁,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身形更圆润,气质也更沉稳,他握着母亲的手,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她的紧张。
见人已到齐,郑浩率先开口,平静却带着一丝克制的焦虑:“警官,不管郑锋到底做了什么,我父母和这些事都没有关系,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经不起折腾,如果要问什么,我可以尽量配合,但请你们别吓到他们。”
他的语气虽客气,却不乏保护意味。
源野坐在对面,语调温和:“郑先生,我们理解你的顾虑,今天请你们过来,是因为我们还存在一些疑问,我们只是想弄清楚,郑锋在家时有没有透露过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比如经常去村后面的山上,你们知道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对案件很重要。”
郑浩皱了皱眉,侧头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郑父,又看了看母亲:“我不常回村里住,但我知道郑锋确实经常去山上,之前有一回,我在家的时候碰到他上山,他说是整理屋子……那山上有个早年就废弃掉的砖头屋,是以前上山的人临时避雨用的,我们问得多了他也烦,后来就不说了。”
源野点点头,顺着话头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他带东西回家?比如药品、食材、或者女性用品?”
郑浩眉头拧得更紧了:“我不常在家,所以不太清楚。”
原本一直沉默的郑父在这时冷冷地开口:“我们懒得管那孽子的事,也从来没去过山里那屋子。”
这句话说出口后,郑母微微一抖,手指更用力地攥紧了郑浩的手。
霍霁霄看了一眼郑母的手,而后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缓和:“阿姨,有什么您想说的吗?”
“有……”郑母点了点头,声音几乎细若蚊鸣,眼神怯怯地看了霍霁霄一眼,又立刻移开,郑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仿佛在给她注入力量,再开口时音量大了几分,“我有见过他带一些女人的衣服回家,我以为那些都是小莹让他买的,就没过问过。”
霍霁霄: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郑母轻轻摇头:“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总之就是前几个月的事情。”
源野:“郑锋和柯婉莹有没有提起过要再生一个孩子?”
郑母立刻摇头:“没有。”
郑父冷哼一声,接话道:“他们两个,一个人上班顾孩子,一个人没工作不着家,连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还生什么?”
这对老人,一个畏畏缩缩,一个强势冷硬,却又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出对郑锋生活状况的厌倦和疏离,郑父似乎对这个儿子早就心灰意冷,谈起他来句句抱怨,郑母却更多是怕事回避,对这个儿子的事情也并不放在心上。
源野望着两人:“那他隔三差五往山上跑,你们真的都没起过疑心?”
郑母垂下头不说话,郑父冷着脸:“他的事情,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不想管。”
话已至此,源野也不再多问:“感谢三位的配合,这段时间手机请保持畅通,有什么问题,或者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情,请随时联络警方。”
他起身,椅子脚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郑母突然出声:“警官……”
她语气犹豫:“我做了一些饭菜……能不能麻烦你,给小锋送进去?”
源野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沉思了几秒,才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阿姨,我们有规定,送进去的东西得先打开检查。”
郑母赶忙低头,从脚边的麻布袋子里摸出一个老式的圆铁饭盒,小心翼翼地递上来,“就是家里做的饭菜,没放别的东西。”
源野接过饭盒,感受了下重量,抬眼扫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手递给了一旁的花朵:“拿去检查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送去给郑锋吧。”
花朵点了点头,接过饭盒走出门。
郑母声音发颤:“谢谢你啊,警官。”
郑浩搀扶着郑母,跟在郑父的身后,三人一道走出了会客室。
步行在郑浩身后的霍霁霄却突然开口:“郑先生,我听说今天叔叔阿姨原本是要回家接两个孙子的,你们都不在家,两个孩子现在谁在照顾?”
郑浩的脚步轻微一顿,没有回头,便答道:“我爱人也一起回德福村了,两个孩子是她在看着。”
“你们不常回德福村,家里现在也没有其他孩子熟悉的人,你爱人自己能照顾得过来两个侄子吗?”
“孩子们都很喜欢和我爱人一起,她能照顾得过来的。”
霍霁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继续问:“你和你爱人感情好吗?”
这回郑浩愣了愣,回头看向他,脸上浮起一丝错愕:“结婚十几年,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可两个人要是真相爱,为了不轻易分开,哪怕中间有世俗阻力,也总会想尽办法解决,不是吗?”霍霁霄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随口说话。
这话突兀得没头没尾,郑浩一时之间没有意识过来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而走在霍霁霄旁边的源野,听到这句话时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他偏了偏头看霍霁霄一眼,却发现对方神情如常,目光落在前方。
这样的话太感性、太情情爱爱、太儿女情长了,一点也不像霍霁霄能说出来的话,源野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忍不住重新看了霍霁霄一眼,对方依旧安静走着,肩背挺拔,步履沉稳,看不出半点异样。
难道霍霁霄其实背地里是一个会自己回家伤春悲秋的恋爱脑?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独自一人徘徊在窗前四十五度仰望星空……
源野被自己忍不住的脑补惊到,打了个寒战,有这么一瞬间,源野甚至觉得,认识了快十年,他对霍霁霄依旧不了解。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清醒过来,想起在资料上看到的——郑浩没有孩子。
所以霍霁霄真正想要问的是……
“郑先生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郑浩转回头,搀扶着郑母继续往前走,“没有,我和我爱人是丁克。”
“许多丁克的夫妻都坚持不到最后。”
连源野都觉得这话刺耳,不知道的还以为霍霁霄是在故意没事找事。
果不其然,郑浩的脸色沉了下来,脚步一停,再一次回过头,眼神透过镜片直直盯着霍霁霄,态度也冷了几分:“警官,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丁克是我和我爱人在经过慎重思考后共同做的决定,我们并不是那种无聊跟风的人,请你对我们保有基本的尊重。”
他最后这句带着明显的情绪,声调也提高了一些。
空气短暂地静了一秒,连走廊的脚步声仿佛都止住了。
霍霁霄神色却依旧不变,站在那里不急不缓,像是根本没有被对方的情绪所影响,他只是淡淡点了下头:“明白,我只是例行提问,不会妄加判断。”
源野站在一旁,余光扫过郑浩的表情,又看了看霍霁霄,没出声。
他很清楚,霍霁霄这一问,绝不是出于感情八卦的无聊,而是在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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