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审讯室内灯光冷白，墙角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
柯婉莹手里握着水杯，指节微微发白，杯中的水已凉，几乎未动。
“咔哒”，门被推开，源野和花朵在审讯桌前坐下。
他们没说话，源野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夹，花朵在电脑上打字，两人都在自顾自地做着与这间审讯室毫无关系的事情，视柯婉莹仿若无人。
空气如凝固般，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纸张和键盘声。
良久，柯婉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的儿子们呢？”
花朵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出一张刚刚收到的照片——是郑锋和柯婉莹的双胞胎儿子，她将手机递给柯婉莹：“昨天放学后，村委的人就已经将两个孩子接到村长家借住了，这是今天上午孩子们上学前拍的照片。”
柯婉莹看着照片久久不出声，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就这么看了许久，她将手机还给花朵，抬起铐着手铐的右手抹去了眼泪，声音发颤：“谢谢。”
“你的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哪怕不是为自己，也该为他们想一想。如果你和郑锋都被判刑，他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你舍得让两个八岁的孩子，从此见不到母亲，连个依靠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母亲往往是最身不由己的身份。孩子一出生，牵扯就开始了，无论走到哪一步，她的选择，注定要影响着孩子的一生。
柯婉莹抬头看向花朵，长时间哭泣，又一宿未眠，她的双眼通红，哑着声问道：“你们通知孩子的爷爷奶奶了吗？”
“你放心吧，孩子的爷爷奶奶今天就会从市里回德福村，下午放学就能把孩子接回家，他们说孩子的叔叔婶婶也会一起，回家陪孩子们一段时间。”
“是吗……”柯婉莹垂下头，喃喃细语道，仿佛在自言自语。
源野翻着纸张的手顿住，抬眼凝视审讯桌后的人，突兀地开口道：“郑锋承认他杀人了。”
柯婉莹猛地抬头，满脸震惊：“怎么可能？他没杀人！他没杀人！”
“你怎么知道他没杀人？”
花朵身体向前倾，靠近柯婉莹，厉声道：“昨晚我给你看过死者的照片，你没做回应。你是不是也认识死者？”
柯婉莹摇头：“我不、我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自己死的，不是郑锋杀的，郑锋没有杀人……”
源野再一次发问：“你怎么知道郑锋没有杀人？”
“我、我们到的时候，那女人就已经死在床上了，她、她孩子也卡、卡在里面闷死了……”
“村后面山里的废弃屋子？”
柯婉莹拼命点头，脸上显出明显的慌张，语气急促而颤抖：“对，对，就是那个屋子！郑锋他没杀人，他只是……只是分了尸，然后去处理了尸体。他不是凶手，真的不是！警官，我丈夫顶多是……是那个，那个什么……对，毁坏尸体！他没有杀人，不能按杀人罪判他的！”
“你知道死者和郑锋是什么关系吗？”
柯婉莹愣了愣，她双手握成拳，声音发涩：“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那孩子就是他俩偷情的孽种。”
“是吗？”源野语调微微上扬，他从文件夹里找出一张纸张，正是死者和孩子的DNA鉴定报告，他将报告调转了一个方向，推至柯婉莹的面前，“那你如何解释——法医的DNA鉴定显示，死者和其娩下的胎儿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什、什么意思？”柯婉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着源野。
“换句话说，死者生下了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个孩子的生物学父母皆另有其人。你和郑锋可是生育过一对双胞胎儿子的人，你们两个人的生育功能都正常，总不能是你俩还想要个女儿又不想自己亲自生，就跑去找人代孕吧？”
柯婉莹垂下脑袋：“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其他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郑锋被骗了，那个女人跟他好的时候肚子里就揣着崽。”
走出审讯室，花朵“哐”地一声把源野递过来的文件夹合上，长叹一口气：“这俩夫妻，一个比一个难搞，不是撒谎就是装傻，审了半天跟猫捉老鼠似的，累得我脑子都快打结了。”
源野揉了揉鼻梁：“明显就是串通好了的。”
花朵撇嘴，“这柯婉莹倒是对自己老公爱得深沉，看着就像个恋爱脑。”
源野觉得有些好笑：“你一个单身女青年，判断起别人恋爱脑来倒是上手。”
花朵翻了个白眼：“单身怎么了？源副，你不也单身么？单身不代表没眼光。要真碰上个分尸的对象，我报警都不带犹豫的——不对，我就是警察，我直接现场出警。”
霍霁霄和姜之喻从观察室里走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姜之喻咳了一声，嘴角抽动：“你这择偶标准挺独特的。”
没给花朵跳脚的机会，姜之喻接着道：“走吧，趁着现在食堂还没关，先吃了午饭再说。”
几人一同前往食堂，午饭时间早已过去，大锅饭剩的不多，打菜的阿姨一看到源野来了，摆手笑着招呼：“小野，你怎么这个点才来。今天可是有你最爱的红烧土豆牛腩，抓紧了哈，你可别说阿姨我没给你留菜了。”
除了自己的工位，市局食堂大概就是源野来得最勤快的地方了，食堂里的阿姨大叔们几乎都认识他。偶尔工作忙，饭点没来得及到食堂吃饭，阿姨大叔们都要在下次见到源野时多问一嘴——
“哎？昨天怎么没来吃饭啊？”
“是不是最近案子又多了？”
“总这么忙，不按点吃饭，人都瘦了！今天要不要多打一份，补回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不忘往他盘里多添一勺菜，眼神心疼得简直像看自家孩子似的，一顿不吃都生怕源野饿傻了。
“哇！”源野一眼瞧见了窗口冒着热气的红烧土豆牛腩，顿时双眼冒金光，快人一步冲到档口前，“蔡阿姨，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我要两份！”
打饭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边盛菜边打趣：“嘴巴甜得很，上午忙吧？”
“是啊，”源野摸了摸肚子，“快饿瘪了，得靠你们救命。”
走在后面的霍霁霄听到这番对话，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没出声，只是默默排在源野身后。
打饭阿姨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语气一下子热络起来：“哟，这不是上次说来帮小野打饭的帅小伙嘛！来我们市局工作了？”
霍霁霄微微一愣，点头回了句：“嗯。”
阿姨笑得更灿烂了，她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花朵和姜之喻，手里盛菜的动作都带了点节奏：“和小野一样都在一大队吧？你们一大队的人都爱吃食堂……来，接着了。”
“谢谢。”霍霁霄不动声色地接过饭盘，走到源野身旁。
源野端着饭回头看他一眼，有些惊讶：“才来两天就和蔡阿姨这么熟了，连菜都给你多打一勺。”
霍霁霄淡淡道：“阿姨人好。”
源野：“……”
几人打了饭，找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面上，饭菜香气里仍夹着些未散的审讯室阴影。
花朵夹起一块肉沫豆腐，举在半空中端详了一会儿：“我觉得郑锋就像这块豆腐。”
正低着头扒拉白米饭的源野抬眼，愿闻其详道：“何解？”
“不论是他还是柯婉莹，其实咬死的都是郑锋只分尸抛尸，其他的都不知道。他们又不傻，漏洞这么多的口供，DNA一鉴定，警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谎言就像这豆腐，筷子用力一夹就碎了。”
源野咽下一块烧得软烂的土豆块：“就算再去问郑锋孩子究竟是谁的，他的说法也只会和柯婉莹一样，说死者跟自己好上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姜之喻：“要是这么解释，从逻辑上倒是能说得通，死者代孕这事他们基本上算是撇清了，郑锋也只是个倒霉的接盘侠，而柯婉莹为了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只能委屈往肚里吞，帮着丈夫隐瞒下出轨的丑事。”
一旁安静就餐的霍霁霄开口：“死者的身份有眉目了吗？”
姜之喻：“谭姐还在查。”
源野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霍霁霄：“你想从死者的身份入手？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觉得她是失踪人口或者被拐卖人口？上次谈话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似乎对这个观点很笃定。”
“做警察做久了，尤其是打拐案件办得多了，自然就会容易这样想。”
源野看向霍霁霄的眼神仍带着一丝疑惑，他直觉这个回答只是霍霁霄的应付之词，但此刻却不好多问。
饭后，几人一同回到一大队办公室。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光线落在地砖上，斑驳一片，前头的花朵和姜之喻正边走边说着什么，声音不大，霍霁霄和源野落在后面，脚步比前面慢了半拍。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霍霁霄忽然开口：“你今天还没有换药吧？”
源野一怔：“早上换过了。”
霍霁霄点点头，停下脚步，眼神落在他左侧：“自己换的？。”
源野下意识地扶了下左后腰，伤口处还有些拉扯发热，动作幅度大时隐隐作痛。
想起早上自己在厕所里对着镜子，咬牙吃力扭腰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心酸，源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有去看身边的人：“嗯。”
霍霁霄拉开椅子的手顿了顿，侧眼看向源野有些凌乱的小卷发，头发正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微晃动。
还是在讨厌他。
霍霁霄坐下，嘴角在低头的瞬间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怎么不算是一种追妻火葬场呢（点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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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玻璃子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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