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不到,源野拎着一盒酸奶走进市局,在门卫处给大黑的狗盆里分享了一半,他咬着已经扁平的吸管大摇大摆走进大楼。
一夜过去,腰上的伤口比想象中更闷痛,身体自我修复过程使伤口周围的肌肉变得僵硬难耐,他一边咬牙忍着,一边装作无事人一样推开了一大队办公室的门。
屋里人还没来齐,几个值夜班的同事正困倦地喝着豆浆,见到源野进门,只是懒懒地打了招呼。
“源副早。”
“早。”
源野把酸奶放到桌上,刚坐下没几秒,门又被人从外推开。他原以为是姜之喻和花朵,却没想到会看到唐局。
更没想到,唐局身边还跟着霍霁霄。
霍霁霄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整个人显得比昨晚更加斯文败类。
“大家都在啊。”唐局走进办公室,目光慈祥地扫了一圈众人,随后抬手指了指身旁的霍霁霄,“我来正式向大家介绍一下,为了进一步提升各地刑警队伍的专业水平,公安部近期启动了专业人才的临时调配机制。这位是来自刑侦局打拐办的霍霁霄同志,是我们系统内非常优秀的年轻专家,相信大家都已经认识了。从今天起,霍霁霄将以挂职形式在我们局工作一年,协助大家开展相关工作。”
他顿了顿,打量了一圈一大队的办公室,“源野,你旁边的工位不是空着吗?通知后勤收拾一下,小霍以后就坐那儿。”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立刻炸开锅。
“真的假的?霍专家驻扎在我们一大队了?”
“欢迎欢迎!”
“哇,咱们队里几个女同志每天上班都能笑开花了吧?”
“……你闭嘴。”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声不断,霍霁霄只是点了点头,礼貌而冷静地说了句:“以后请多指教。”
源野靠着椅背,望着他慢慢走过来,直到对方在自己旁边的空位坐下。他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微妙,说不上是诧异还是抗拒,只觉得难以言喻的别扭。
昨晚才送他回家,还交代他洗澡注意别碰伤口。今天就坐在他旁边办公了,换谁谁不别扭。
他正想着,就听唐局又道:“行了,闲话少说,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源野莫名地觉得唐局有点像送孙子来上幼儿园,又十分不放心孩子和同学相处的爷爷,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逗笑了,噗嗤一声没忍住,引来霍霁霄一道略带疑惑的眼神。
唐局走了,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花朵也在这时推门进来,姜之喻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今早刚出的证物鉴定报告、DNA鉴定报告和尸检报告。
“结果出来了,”姜之喻将资料放到桌上,语气低沉,“死因就是产后大出血,死者和婴儿没有亲子关系。”
“尸检报告显示,妊娠痕迹遗留证明孩子确实是死者分娩的……”花朵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语言,“从自己的子宫里生出了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也太诡异了。”
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走吧,去审郑锋,”源野站起身,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资料,刚迈出一步却又回头看向霍霁霄,“一起?”
霍霁霄:“好。”
审讯室内。
坐了一夜,郑锋脸上冒出了清晰的胡茬,他坐在椅子上,戴着手铐的双手交握放在桌面,脸色苍白,眼神浮动间还带着些许疲惫和焦躁不安。
源野和霍霁霄一道进了审讯室,姜之喻和花朵站在玻璃后的观察室里。
源野先开口:“姓名。”
“郑锋。”
“年龄。”
“三十五岁。”
“职业和户籍。”
郑锋眼皮一抬:“警官,这些信息你们不都知道吗?还问我做什么?不要浪费时间了。”
源野向后靠在椅背上,直视对面的人道:“行,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来说说昨天为什么袭警吧。”
郑锋不屑地哂笑出声:“警官,你昨天来的时候,可没有出示警官证表明身份啊,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警察?”
“不是警察的话,就可以举着砍刀砍人吗?”
“我以为你们是想要硬闯进来抢劫的,我是自卫。”
“自卫……郑先生的安全意识确实很高。我这里有一张照片,”霍霁霄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死者头颅的照片,展示在郑锋面前:“不如郑先生帮我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郑锋扫了一眼照片便移开眼神:“不认识。”
“郑先生不再仔细看看吗?只看一眼就能知道不认识、没见过吗?”
郑锋有些不情愿地将目光移回:“看了,不认识。”
源野将打印下来的监控截图移到郑锋面前,食指用力点了点桌面:“六月二十一日,晚上二十三点三十六分,你驾驶着一辆银色的面包车,经滨江大道往东镜湖方向,你是去做什么?”
“散心。”
“啪!”源野狠狠地拍了桌面一巴掌,“大半夜,跨越整个城市,从西郊开车去东郊散心?你说话骗鬼呢?”
郑锋垂着眼,低下头,双拳攥紧。
源野将另一张证物报告举到郑锋脸前,接着道:“我们从你的车里找到了和装尸块的塑料袋上一样的红泥土,还有你在西郊矿场偷拿垃圾袋的监控录像。你和我说你从西郊开车到东郊只是为了散心?说实话!郑锋,你是不是杀了人分尸后抛尸到了东郊?”
郑锋猛地抬头,眼中闪出一丝惊惧:“我没有杀人!”
霍霁霄拍了拍源野的肩膀,语气是和咄咄逼人的源野完全不一样的平静:“你确实没有杀人,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真正的死因是产后大出血。那你做了什么呢,郑先生?分尸?抛尸?还是两者皆有?”
郑锋神色复杂,似乎终于崩溃般地捂住了脸:“我分了尸……然后开着车去东郊抛尸了,就在镜湖路的江边抛尸的……”
“分尸的工具呢?”
“两把剁骨刀,都一起扔进江里了。衣服、床单……所有染了血的东西都烧了,烧的灰也全部都倒进江里了。”
“为什么去偷矿场的垃圾袋?”
“我不敢用家里的,我怕被查到……我知道你们警察的技术厉害,”郑锋喃喃道,“偷了垃圾袋后,我是在德福村后面的山里分尸的,分完我就开车……想着越远越好……我就给扔到了东郊去……”
霍霁霄淡声问道:“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郑锋神情有些闪躲:“情人。”
霍霁霄接着问:“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郑锋动了动手腕,手铐碰撞在桌面上发出声响,“我的私生子。”
霍霁霄面无表情,再一次问道:“你确定吗?”
“……确定。”
“所以你认识死者,”源野接着道,“她是谁?”
“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她没告诉我,平时我叫她小媛。我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从哪里来,我们是在村里大集上认识的,她跟我说家里父母都没了,她没文化没工作,还是残疾人,想跟我在一起,求口饭吃。我把她偷偷养在山上废弃的屋子里,隔两天就上去看她一次。生孩子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去,等我上了山进了屋子,就看到她已经死了,生出来的孩子也死了。”
走出审讯室,几人回到办公室,源野坐下便揉了揉太阳穴。
“这人满口谎话,当我们尸检看不出孩子是怎么被外力拽出产道的,”花朵开口,“他连警察能查出塑料袋的区别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一查dna,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霍霁霄:“郑锋的dna取样了吗?”
花朵点头:“取了,昨天回到市局之后,技术科就取了郑锋和柯婉莹的dna样本,但最快也要再等一天才能出结果。”
挂了电话的姜之喻从外面进来:“刚给技术科打电话了,小丁和他们一起去郑锋交代的分尸地点。”
源野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水,抿了一口,“花儿,你昨晚审柯婉莹时她说了什么?”
花朵:“一个字也没说,就低头沉默,问到最后直接哭出来,一直哭个不停,我审了她半个多小时,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问出来,后来收到你的短信就暂停审讯了。”
源野晃着手里的纸杯,低头望着清水在杯底缓缓打转,语气透着凝重:“郑锋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完成了死者与孩子的DNA比对,两者之间没有亲缘关系,他现在就是在赌我们不会往这个方向深查,他急着主动揽下‘出轨生子’的骂名,试图制造一个动机合理的谎言,这么做看似在自污,实则是在掩盖真正的真相。”
霍霁霄靠坐在椅背上,指节轻敲着桌面,缓缓道出两个字:“代孕。”
话音落下,室内陡然安静。
花朵和姜之喻几乎是同时抬头,目光带着不可置信。
霍霁霄继续道:“我曾在A国接触过类似案例,法医在无名女尸子宫中发现残留胎盘组织,染色体分析发现死者体内存在Y染色体细胞,说明怀的是男性胎儿,最终,通过DNA比对失踪人口数据库,确认死者身份为代孕母亲,再借助胚胎诊所记录追踪到遗传学父母。”
他停顿了一下:“这起案子,孩子的DNA与死者不匹配,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她作为‘代孕者’替他人生了这个孩子。”
“可在我国,代孕是非法行为,”源野皱眉,“孩子的胚胎是哪来的?德福村里看起来根本不具备那个条件。”
霍霁霄认同道:“确实,郑家我们都进去过,不存在医学实验条件,唯一的变量,是那间山上的废弃屋,但可能性太小,除非有人背后提供资源支持,就算是最基础的胚胎植入操作,也需要无菌操作台、恒温培养箱、显微操作仪器——那些不是钱能随便买来的,是要有技术和人。”
源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沉思一瞬:“再审一遍柯婉莹,我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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