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图书馆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唯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空气中轻柔回荡。李少宸抱着物理练习册，站在阅览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一眼就看见了靠窗的那个身影。
陶臻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竞赛题集，侧脸被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照得很柔和，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似乎在演算一道复杂的题，眉头微微蹙着，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打着转，那动作熟练又流畅，看得李少宸有点出神。
“站那儿干嘛？”陶臻不知什么时候抬了头，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往对面的空位偏了偏下巴，“过来。”
李少宸哦了一声，赶紧溜过去坐下，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响声，吓得他立刻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眼管理员的方向。
陶臻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低低的笑声顺着空气飘过来，像羽毛似的轻柔地拂过李少宸的耳尖。
“没那么严格，”他说，“翻书轻点儿就行。”
李少宸这才松了口气，翻开练习册，指着其中一道题，苦着脸说：“这道动量守恒的题，我怎么算都不对，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陶臻凑过来，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李少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干净又清爽，像夏天晒过的白衬衫。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感觉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地加速。
“这里，”陶臻的指尖点在他写的公式上，“碰撞后速度方向搞反了，应该是负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音落在李少宸耳边，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李少宸的耳朵瞬间红透，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还勉强能跟上的思路顿时乱成一团麻。
“听懂了吗？”陶臻抬头问他，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脸颊。
李少宸猛地往后一躲，椅子腿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声响，引得旁边有人侧目。他尴尬地摆摆手，把脸埋进练习册里：“懂、懂了，我再算算。”
陶臻看着他通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再追问，转回去继续看自己的书。
李少宸低着头，手里捏着笔，半天没写出一个字。刚才陶臻指尖碰到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他偷偷抬眼瞄了对方一眼，正好看见陶臻转笔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的练习册上，带着点无奈。
“重新来，”陶臻拿过他的草稿纸，“从动量守恒公式开始写，一步步来。”
他的字写得又快又好，公式列得清清楚楚。李少宸看着他写字的手，忽然想起陈老师说的话——“把心思放正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陶臻讲题很有耐心，慢慢引导他找思路，遇到他卡壳的地方，就停下来等他想明白，再继续往下讲。
不知不觉间，李少宸居然弄懂了三道之前怎么也搞不懂的物理题。他看着练习册上写得满满当当的解题步骤，心里有点小小的成就感，比语文考第一还开心。
“没想到物理也没那么难嘛。”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陶臻抬眼看他，眼底带着笑意：“是你没认真学。”
“……”李少宸的得意瞬间蔫了下去，“知道了，学神大人。”
陶臻被他这称呼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自然，像揉一只家养的猫。
李少宸整个人都僵住了。
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陶臻掌心的温度，轻轻拂过发丝。那感觉很舒服，又很让人心慌。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响亮，仿佛要撞破胸腔跳出来似的。
陶臻的手很快就收回去了，像只是个不经意的动作。他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耳根却悄悄泛起一层浅红。
李少宸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觉被揉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热度。他偷偷看了眼陶臻，对方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只是转笔的速度好像快了点。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少了。管理员走过来提醒他们快闭馆了，陶臻才合上竞赛题集，收拾东西。
“走吧。”他背起书包，往门口走。
李少宸赶紧跟上，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走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今天谢了啊，”李少宸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有点含糊，“讲题讲得挺好。”
陶臻“嗯”了一声，侧头看他：“明天早上早点来，给你补数学。”
李少宸愣了下：“啊？这么早？”
“明天七点半见。”陶臻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走到岔路口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
李少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忽然觉得，晚自习来图书馆好像是个不错的决定。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物理练习册，上面还留着陶臻写的公式，字迹清晰又好看。
明天早上……好像也没那么难等。
李少宸笑了笑，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李少宸弯了弯唇角，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没几步路，就瞅见自家那辆奔驰E级停在路边，他踱过去拉开车门，长腿一迈坐进后座。
“爸，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怎么，不待见你爸？”李怀瑾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不满。
“哪能啊，”他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指尖搭在膝盖上轻点，“就是有点意外，您老可是八百年没接过我了。”
驾驶座上的人啧了声，听着就带点委屈：“还不是被你妈赶出来的。今天遇上个死绿茶，正好被你妈撞个正着，直接把我扫地出门，在这儿等你快一个小时了。”
李少宸挑眉，眼里闪过点促狭：“我就说嘛，哪来的好心。合着是想让我回去求情。”
“胡说什么，”李怀瑾梗着脖子嘴硬，“就是单纯接你回家。”
“装。”他轻飘飘俩字，尾音拖得有点长，“那我可不帮。”
“别啊，”语气立刻软下来，透着点讨好，“爸答应你个条件还不行？”
“先欠着。”李少宸伸手拨弄着车窗按钮，玻璃缓缓降下条缝，风灌进来带起他额前碎发，漫不经心道。
“行，成交。”
车刚停稳在自家别墅门口，李少宸就看见林知鸢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捏着个抱枕，侧脸线条绷得有点紧，显然还没消气。李怀瑾跟在他身后，脖子缩着跟做贼似的，活像只刚闯了祸的大型犬，大气不敢出。
“妈，我回来了。”李少宸换了鞋，径直走过去，很自然地往林知鸢旁边一坐，顺手从茶几果盘里捞了个小番茄塞进嘴里，“闻着味儿就知道今天炖了排骨，香啊。”
林知鸢瞥了他一眼，没接话，视线却往他身后扫了扫，那眼神冷得能冻出冰碴子。
李少宸嚼着番茄，慢悠悠开口：“李怀瑾刚才在路上跟我坦白了，说今天那事儿是个误会，他正想找机会跟您解释呢，结果您直接把人关门外了——他在路边等我的时候，那可怜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要弃养呢。”
李怀瑾在后面猛点头，跟啄米似的：“对对对，就是个误会！”
“闭嘴。”林知鸢眼风一扫，李怀瑾立刻噤声，乖乖站在原地当背景板。
李少宸清了清嗓子，往林知鸢身边凑了凑，半撒娇半认真地说：“您看啊，李怀瑾这把年纪了，跟小姑娘计较也掉价不是？再说了，他这不是没干啥嘛，纯属被人缠上的。真要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啊。”
他说着，伸手去拉林知鸢的胳膊，轻轻晃了两下：“而且我刚跟他约好了，回头让他给您买那个看中好久的限量款包包，再请您去吃那家难订位的日料，就当赔罪了，成不？”
林知鸢被他晃得没辙，终于松了点脸色，哼了一声：“我是缺他那点东西？”
“那肯定不是，”李少宸见缝插针，笑得一脸狡黠，“那就是给您消气的由头呗。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不然晚上没人给您捶腿捏肩，多不习惯啊。”
李怀瑾在后面赶紧接话，声音透着股机灵：“我捶！我捏！保证服务到位！”
林知鸢终于忍不住，嘴角绷不住地勾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斜睨着李怀瑾：“进来吧，杵门口当门神呢？晚饭没你的份。”
“哎！”李怀瑾立刻眉开眼笑，颠颠儿地凑过来，“我不吃饭，给您剥虾总行吧？”
李少宸看着这出闹剧，没忍住低头笑了笑，伸手又抓了个小番茄——得，这家里的和平，还得靠他这“灭火器”。
七点半的教室还没什么人，只有值日生在扫地，笤帚划过地面的声音空旷又规律。李少宸踩着点冲进来时，陶臻已经坐在座位上了，面前摊着数学卷子，晨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在卷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早。”陶臻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旁边的凳子往外拉了拉，“刚想给你发消息，怕你睡过头。”
李少宸喘着气坐下，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周知忆啊，迟到专业户。”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飞快地从书包里掏出数学练习册，动作间带起一阵风，吹得陶臻额前的碎发动了动。
陶臻没接话，只是把一张折好的草稿纸推过来：“昨天那道圆锥曲线的变式题，我给你写了两种解法，你看看哪种好理解。”
李少宸展开草稿纸，上面果然写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路。一种用代数法，算起来步骤多但直观；另一种用几何法，几步就出结果，却需要很强的空间想象力。他盯着几何法的步骤看了半天，皱着眉说：“这辅助线怎么想到的？跟凭空冒出来似的。”
“你看这里，”陶臻用笔尖在图上点了点，“椭圆上的点到焦点距离和到准线距离的比是离心率，把这个关系转化一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像羽毛扫过心尖。
李少宸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一两句提问，陶臻总能很快找到他卡壳的地方，换种方式重新讲。窗外的天渐渐亮透，陆续有同学走进来，教室里的声音慢慢嘈杂起来，但两人周围好像有层无形的屏障，把那些喧嚣都隔在了外面。
“懂了！”李少宸猛地一拍桌子，引来前排同学的回头，他赶紧压低声音，眼里却闪着光，“原来这么简单！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都没绕过来！”
陶臻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弯了弯：“不难，就是没找对思路。”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周末有空吗？我整理了套离心率专题练习，想找个人一起做。”
李少宸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一起刷题？”
“嗯。”陶臻点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人少。”
李少宸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假装翻练习册，用眼角余光偷偷看陶臻。对方已经转回去看卷子了，耳根却有点红，阳光落在那截白皙的脖颈上，看得他喉咙有点发干。
“行啊。”他硬邦邦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耳朵也开始发烫，“几点？”
“上午九点？”
“没问题。”
对话到此打住，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早读铃声响起来时，李少宸还在盯着那道题的辅助线发呆。周知忆打着哈欠走进来，看见他俩凑在一起看卷子，夸张地“哟”了一声：“俩卷王卷成这样？让不让人活了？”
李少宸抓起桌上的橡皮砸过去：“闭嘴吧你，再吵把你作业借我抄。”
周知忆灵活地躲开，笑嘻嘻地凑过来：“说真的，少宸，你最近转性了？居然主动搞数学了？是不是被陈魔头敲打过之后幡然醒悟了？”
提到陈老师，李少宸的脸有点热，他刚想反驳，就听见陶臻淡淡地开口：“他进步挺快的，昨天那道物理题，自己解出来了。”
周知忆一脸“你骗谁”的表情：“真的假的？李少宸能解物理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少宸被他说得火大，刚要发作，上课铃响了。周知忆做了个鬼脸，赶紧溜回自己座位。
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完形填空的选项，李少宸听得昏昏欲睡，手指却在桌底下偷偷转着笔。他想起刚才陶臻说他进步快时的样子，想起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他偷偷抬眼，看向旁边的陶臻。对方正在记笔记，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能看到清晰的骨节，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真好看。
这念头又冒了出来，比上次在数学课上更清晰。李少宸赶紧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把那点心思按下去。
好好听课，李少宸。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先追上他再说。
他挺直背，把注意力转回到课本上，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摊开的英语书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都晒得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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