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京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银针,精准地扎进纪明年骤然失序的心跳里。
纪明年插在裤袋里的手,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勉强拉回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不爽。
好像他无论说什么,李昭京都不会有很大的反应,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对李昭京的厌恶愈发加深。
他迎上李昭京的目光,许久,开了口:“等我想好了再说。”
纪明年记不清最后回去时的一切,他们应该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但这次李昭京终于安静了。那段回家路不再长而折磨,居然让纪明年第一次觉得还算舒心。
拉开门,他没有管身后的李昭京,自顾自换鞋上了楼。
他关上门的动作不大,屋外的脚步声也慢慢离开,是李昭京走了。纪明年这才放肆地整个人倒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有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他居然和李昭京签订了这种不平等条约?
对方甚至坦然接受。
耳边传来手机消息提示音,纪明年缓慢地翻了个身,拿过手机点开来看。
页面很熟悉,与他刚开学返校那天见到的一样。
是李昭京的好友申请。
只不过,这次他发的申请话语变了。
【李昭京】:可以吗?
纪明年眯起眼看了会儿,心里还是对他有些抵抗,犹豫片刻,还是没点通过。
但他回复了。
【年】:好友满了。
这个解释太苍白无力,但纪明年也是的确不想每天在手机里看见李昭京的存在,能避开一点是一点。
对面很快回复:好。
一点怀疑都没有,又或是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同纪明年一样维持着表面的温和。
确认对方不会再发消息过来,纪明年将手机扔开,在床上滚了两圈,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开学的第一周过得极快,他迎来了九月的第一个小假。
但李昭京却没那么幸运,高三生只能单修。周六家里只剩下了纪明年和程娴。
纪明年很早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他今天醒得早,起来抹了把脸,下楼要去吃早饭。
李昭京已经拎着包开门,听见楼上动静抬头向他看来。
目光交汇,纪明年移开视线,李昭京也走出了门。
程娴见他下来,脸上的笑温婉:“小年,今天休息,怎么还起得这么早?”
纪明年脸上还带着睡醒的朦胧,头发是翘的,他随口应:“嗯,自然醒了。”
周六是陈阿姨的假期,早饭是程娴做的,她蒸了一笼小笼包,电饭煲温着粥,她给纪明年盛了一碗,放在了桌上。
纪明年揉了揉眼睛,拿起就喝。
“咳咳,咳咳——”
滚烫的白粥滚入喉咙,他连忙咳嗽起来,喉咙里**辣的,倒是把他烫了个清醒。
程娴听见他咳嗽,本在解厨房围兜的动作停住。她的围兜半挂不挂在身上,她却没去整理,急忙地过来:“小年,烫着了?”
她接了杯冷水给他,纪明年烫得脸都涨红了,接过水就喝。女人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慢点喝,早上喝冷水会难受……都怪我,粥还太烫,忘记和你说……”
她的自责太过明显,伸手将他喝好的水杯接过。纪明年看见她时,总会有些不自觉的心软,硬邦邦地安慰她:“……没事,是我喝太快了。”
他等粥冷下来一点后,快速解决了早餐。程娴正在清洗着厨具,水声盖过了她的说话声,纪明年只能略微听见她的声音,问了声:“什么?”
程娴关掉了水龙头,转过身来说:“小年,今天晚上你爸爸回来。”
她脸上带上笑:“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很明显,这个“你们”中,有他和李昭京。
纪明年心情有些降下来,没说什么。他今天下午要出去,和张池宋铭这两个狐朋狗友。
他上楼简单地捯饬了自己,换了身有些非的衣服。黑墨色的体恤上,是红得艳丽的骷髅中指。
他们几个约在了一家清吧,这家清吧营业得早,下午两点就开了门。纪明年和那两人碰头,去外头随便应付了顿午饭,就往清吧那赶了。
他推开一扇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橡木门,喧嚣被彻底隔绝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刻意调慢的时光。
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鼓点,没有炫目的镭射灯。空间不大,甚至有些狭长,像一艘沉入深海的旧船船舱。
天花板上悬着几盏暖黄玻璃罩的吊灯,光线被束缚在灯罩下方,只堪堪照亮下方一小圈吧台和散落的几张桌子,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模糊而温暖的光斑。吧台后墙是整面的深色酒柜,琥珀色、深红、金黄的液体在幽暗的背光下静静陈列。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慵懒的气息。基底是带着烟熏味的威士忌香,混合着新鲜切开的青柠和柠檬皮的清新酸涩气息。
纪明年陷在靠墙一张宽大的、深棕色旧皮沙发里。沙发皮质柔软,带着经年累月使用后的温润光泽和人体的压痕,坐下去时发出细微的皮革摩擦声。
其他客人三三两两分散在角落的卡座或吧台前。低语如同湖面下的暗流,模糊不清,汇成一片温和的白噪音。
纪明年一直很喜欢这家清吧的环境,不喧嚣,够放松。
张池他们坐在他身边,坐得都歪歪扭扭。张池猛灌了一口啤酒,泡沫沾到了嘴角,他伸手擦掉,愁眉苦脸地:“靠,等周一上来就要摸底考。开学第二周,罗江实中疯了吗?”
他说着,就有些激动:“王成说如果我这次退步,就给我妈打小报告,告诉她我昨天下午物理课偷吃梨。就他眼尖。”
“得了吧。”宋铭呛他:“你那么大个梨张嘴就啃,老太的课本来就安静,你啃梨的声音全班都听见了,是不是,纪明年?”
纪明年还真没听着,他那会儿太困,睡着了。
张池还在抱怨:“高二真烦,本来选理科就够让人不开心的了,还考试……”
纪明年笑了出来:“那高三不直接跳了?单修啊,李昭京他都……”
话音被他及时掐断,他一点都不想提起李昭京。
但张池耳尖地听着了:“李昭京也是个人才,罗江现在看他看得比谁都重,我听说他下个月就要去市里的物竞……年儿,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操……”宋铭骂了声脏:“你说起他,关莹莹看上他了。”
关莹莹是宋铭的前女友,在班里玩得很开,二人大概只维持了一个月的感情,就很快分手。
纪明年喝酒的动作停顿,抬眼看向宋铭,问:“你怎么知道?”
宋铭说:“全世界就你不知道吧,班里那几个嘴大的知道你和李昭京的关系,硬是没提。她追李昭京可是追得轰轰烈烈,前段时间还往李昭京柜子里塞了各种零食,都被李昭京还回去了。”
“还好还回去了。”宋铭扯出个笑:“不然我得气死,我当时都没受过这样热烈的追捧。”
这话说得有点酸了,还有点扯。明眼人一看就能分别出他和李昭京的区别。
纪明年原先就知道李昭京在学校里的人气高,倒是第一次听这样具体的,一时间又新奇又排斥。
甚至还有些隐约的嫉妒。
他唯一有过的一段恋爱还是在初中,被隔壁班的女生告白。出于某种虚荣心,他毫不犹豫地接受。这段恋情却没维持多久,只发展到了青涩的牵手,就和平地分开。
凭什么,他甚至有些疑惑地想。
相貌,天赋,智慧,人际,性格。这些东西怎么能够在同一个人身上全都注满,甚至连原本不富裕的家境如今都改善。
就好像这个人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点缺口,而与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纪明年则如同被比较的残缺品?
李昭京可以轻松地拥有幸福的家庭,同学的艳羡以及长辈的认可,而他纪明年却平庸得如渺小尘埃,跌入人群就再也看不见。
就连纪永……纪明年都记不清纪永说过多少次让他朝李昭京学习,还有他和母亲争吵时的那些话。
他说,你知道程娴的孩子有多聪明吗?你养自己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不能也像别人养孩子那样认真呢?
眼中的阴翳愈发明显,纪明年无意识地握紧了酒杯,指节都开始发白,故作轻松地回应宋铭:“是啊,还好没有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