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源博雅看向了春晓,脸上是十分费解的神色。
“我这次来京都,是为了什么,你们都知道,”春晓看着酒吞,孤高的昂着头,一直隐藏着的妖气肆无忌惮的释放了出来,“这几天京都内的行走令我十分满意。”
酒吞童子脸色十分难看:“晴明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世界上只能有我一个晴明!”春晓厉声道!
这句话他听了多少遍了?脱口而出时几乎不需要什么情绪酝酿就把鵺扮演的活灵活现,与之前风轻云淡的“晴明”截然不同,哪怕是瞎子都能分辨两者,何况源博雅既不瞎也不傻。
“晴明?”源博雅惊讶的看着他,“原来你不是我认识的晴明,你是妖怪的他?慧能和尚说是晴明打开了京都结界,原来说的是你。”
“是我,”春晓立刻接下了这个锅,将历史圆了回去,“京都只能有一个晴明,以后我就是唯一的晴明,我的百鬼自然要在我所在的地方。”
源博雅的面色十分的复杂。
怎么说好呢?
他并不像春晓所设想的那样充满了费解、憎恨、疑惑、为难、苦痛之类的情绪,源博雅的脸色是十二分的了然,还有一种“我理解你但我不认同你”的倔强。
他了然什么了?他理解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春晓十分费解,但扮演到了这里,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他也顾不得源博雅的反应了。
“酒吞,京都内的野鬼,使百物语尽快处理掉,我的地盘上不需要违背我令的家伙。”春晓摆足了鵺的高傲和挑剔。
“这倒是可以,大家陪你东奔西跑,也是时候发泄一下了,”酒吞说,“只有妖怪吗?你知道茨木可能会连阴阳师一起打的,要你自己去跟他们说才行。”
“无妨,”春晓露出讽刺的冷笑表情:“打一下不要紧,打不死就行了。”
“晴明!保宪大人和忠行大人都在静能寺,你也要打他们吗?”源博雅冲上来,站在春晓面前,十分的愤怒。
“那又怎么样?”春晓厉声说,但酒吞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你真是不可理喻,你不是晴明吗?连师父和师兄都不管了?”源博雅大声说。
“晴明要成为最强的阴阳师,不需要多余的羁绊。”春晓干巴巴的说。
“所以你就把我认识的那个晴明丢掉了?”博雅十分伤心。
“我不需要多余的人心······”春晓按计划说着计划好的台词,心心念念、牵肠挂肚、踌躇满志的全是他的计划!
“我要去找他!我不会放他无家可归的!你分离的时候把他丢在那里了?”源博雅越说越伤心,悲痛的难以自持。“他什么都不记得!可能只能去流浪了!他连饭都不会吃了!他只能在地上找吃的······”
【什么?】晴明诧异的说。
【什么?】鵺幸灾乐祸的说。
“什么?”春晓难以置信的说。
“什么?”酒吞十分震惊的说。
“我们都知道了!京都都传遍了!”博雅悲痛的怒斥春晓,“你跟晴明分离后,晴明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认识师父,不认识师兄,也不认识我,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只能独自一人在世界上流浪······我和保宪陪着他吃第一顿饭的时候,他连食物都不认识,不知道饿了多久······只能在地上找东西往嘴巴里填······”
【谁!谁在造谣!】晴明狼狈的大声喊道。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春晓赶紧打断源博雅的胡思乱想,“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亲眼看到的!”源博雅悲愤的说,“我只是没想到晴明受了那么大的罪!都是你的错!”
“你竟然那么对他!”酒吞童子十分震惊的斥责春晓。
“他现在到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他了!”博雅真的哭了,“我要去找他,我要找到晴明,我们不会像你一样绝情的!你······你果然是妖怪!”
“你简直是败类!”酒吞童子痛斥道,比起春晓的气急败坏,源博雅的真情流露无疑更加使人信任。
“我······”春晓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百口莫辩的颤抖。
“难怪······难怪······在静能寺你就是这么做的吧,你让自己的式神破了结界,你故意让慧能和尚误解晴明,故意让那个妖怪被人看见,你都是为了把所有的罪行都栽赃在晴明头上!为了让他众叛亲离!为了让所有人都远离他!”源博雅悲痛万分,“他失忆了,他像个婴儿一样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厌恶他,没有人帮助他······这样他就会死!”
春晓心惊胆战的看着源博雅。
酒吞童子震惊的难以形容。
“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吧!”源博雅憎恨的看着春晓,他对憎恨的情绪十分陌生,今日却十分深入的体会了这样的情绪,“你就是想要晴明死掉!这样‘晴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我们不会让你得逞的!”
源博雅重重的一挥胳膊,以示跟春晓划清界限,然后头也不回的奔跑向了静能寺方向。
酒吞童子继续用那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震惊看着春晓。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春晓破防的怒道。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酒吞童子气急败坏。
“我怎么了?”春晓怒气冲冲。
“你们好歹共用身体十几年,你就这么害他?”酒吞童子气冲冲的质问,“你看着他失忆、糊涂、在地上找东西吃的时候就不会愧疚吗?”
“那是源博雅乱说的!他知道个什么!”春晓更加破防了,“没有在地上找东西吃!没那回事儿!”
“我知道你能干的出来!”酒吞童子愤怒的喊道。“你敢说你没想过他会死吗?”
“我再说一遍我没干过!”春晓喊道。
“我真是受够你了!一天天喜怒无常,神经病一样!你以为我们是那些野鬼可以任你责骂吗?你连自己的半身都如此绝情!你不是晴明!”酒吞的怒气让他烈阳般的红发上都燃起了丝丝缕缕的焰气,“大江山自此与你分道扬镳!”
酒吞童子扔下他走了。
春晓目瞪口呆,回到平安京,他提前帮助他老师完成了众叛亲离的历史任务。
蝴蝶翅膀恐怖如斯!
等平安京鵺从须佐之男的神域回来他会怎么想呢?
【还有一个月啊,他下个月才走的啊!】鵺破防的喊道,【他下个月才走的啊!】
【没什么区别吧,】晴明幸灾乐祸,【区区一个月,连历史都不会在意的。】
【只会在地上找东西吃的失忆人士知道个小饼干啊!】鵺怒道。
【责骂式神还被式神丢掉的神经病知道个小虾米啊!】晴明也破防了。
春晓看着酒吞的背影,整个人都被某种萧瑟的沧桑感淹没了。
脑花面临一个经典三选一的烦恼:他现在急需将信太森林的线索透露给玉藻前,但他要怎么才能靠近玉藻前呢?第一个办法也是最省事的:舍弃现在的身体换一个宫内命妇的身体就可以了,但是眼下这个身体是他储备的身体中术式最厉害的,如果抛弃了,其他身体就没这么强的战斗力了。第二个办法是通过第三方把消息透露给玉藻前,他倒是有几个线人都能把类似消息传递到宫里,但是凭空出现信太森林的消息,玉藻前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相信?第三个办法是想办法让检非违使缴获安倍晴明的笔记,几经辗转玉藻前就能知道消息了,这个最安全并且肯定有效,但是周期太长,而且中间不确定的情况太多了。
脑花深思熟虑半天,还是舍不得放弃现在的身体,于是决定第二第三个办法掺和着用。
他首先去找线人确定现在京都的形势。
京都最近确实不太平,因为崇德上皇已经确定要谋反了,他集结了忠诚于他的藤原赖长、藤原教长、平家弘、源为义、平忠正、源为朝等部在白河北殿集结,意图谋取天皇之位。
这个消息是从已故重仁亲王的乳母那里传出来的,已经传递到了现任天皇雅仁的手上了。
重仁亲王的乳母池禅尼和丈夫平忠胜原本都是崇德上皇亲近的人,因此崇德上皇在造反的时候第一个想要拉拢的人就是他们。平忠盛已经亡故,其子平清盛和平赖盛听从母亲的命令,将崇德上皇方面的军事情况悄悄的打探出来,尽数传到了京都,崇德上皇的兵马还没有集结完毕,他的动向就已经被雅仁知道了。
于是,雅仁动员武士,夜袭白河北殿,采用火攻战术,白河北殿被熊熊大火笼罩,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桐油燃烧时刺鼻的臭味。
之后雅仁派人包围了白河北殿,崇德上皇在源为义、平家弘的保护下,以及春晓刀剑男士的帮助下,逃到了东山的如意山。
【崇德上皇逃到了如意山之后,就选择了投降,劝说自己的臣属各自逃命,并打算出家,】鵺说,【我们推测,崇德上皇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的人手太少,雅仁火烧白河北殿,烧死了数个倾向崇德上皇的朝臣,对其余摇摆不定的臣属造成了一定威慑,倾向崇德上皇的朝臣一下子绝迹于朝堂之上,并且随后雅人当机立断,以及快的速度定死了藤原赖长的罪行,将其一脉抄家发配,这是藤原家第一个被定下如此严重罪名、进行了如此惩戒的长者,在此之前,藤原赖长这样的地位的长者最多也就是使其出家禁闭而已。】
【雅人的做法使他原本不甚稳定的地位一下子稳固了许多,】晴明说,【藤原赖长的军队都被监控起来,固定在赖长庄园,无法动弹,而这几乎是崇德上皇的七成兵力。】
【崇德上皇缺失了大部分兵力,如果这时候进行对决,必然是打不过的,于是崇德上皇决定投降。】鵺说。
此时天还未亮,他们潜伏在距离静能寺不远处的一个院落里,这院子空置许久,破败不堪,院门几乎被葳蕤的海州骨碎补草所掩隐,院子里原本的小松徒长继发,如今枝干茂密,呈现一股无以名状的阴森氛围。朝雾浓重,空气潮湿,一片荒凉,潮气使衣袖都变得湿漉漉的了。
【实在很难相信大天狗会投降。】春晓喃喃自语。
【不,大天狗就是这样的人,他要的是最后的结果,而不是一时的得失,】晴明叹了口气,【并且,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体面,或者别的什么,除了他想要的那个结果之外,他什么都不在意。】
【这并不是一个天皇该有的品德,】鵺说,【他也因为这样的行事作风失去了很多支持的朝臣。】
【大天狗究竟是怎么想的?】春晓问。
【很多人猜测,崇德上皇是打算通过出家逃过惩处,蛰伏起来,】晴明说,【历史中曾存在过这样的先例:在药子之变中,平城上皇虽因举兵失败而出家、失去实权,但在自己选择的隐居地平城京受到优厚的待遇并度过余生。】
【京都普遍认为,崇德上皇是打算通过效仿平城上皇蛰伏起来,以待后来起势,】鵺说,【因为与药子之变的时代不同,保元之乱的时代确立了上皇无论在家出家都可以实行院政的惯例,因此出家并不能成为放弃权力的保证。】
【没有人觉得崇德上皇会放弃权利,】晴明说,【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过是因为这时候叛乱几乎毫无获胜的可能,打算通过投降来保全自己,等到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还会再次叛乱的,雅仁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最主要的是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安安静静的蛰伏,就有重新起势的一天,】鵺说,【因为,雅仁亲王的独生子,皇太子守仁年纪太小,并且身体并不好。】
【万一守仁哪天没了,作为中继者的雅仁,其脆弱的统治根基立时就会崩溃,崇德上皇马上就能重新起势,作为王室家长实行院政。】晴明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春晓点点头,【那么,崇德上皇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真的是独立做出投降决定的吗?】
【你怀疑什么?】晴明问。
【怪谈,】春晓此时走到了院门边,目光炯炯的看着外面如日出北山的辉煌火焰,火焰烧的很高,浓重的黑烟因此升到了极高的天空上,像是极轻的飞絮。【在这段历史中,只有雅仁和崇德上皇,没有玉藻前立足的地方,玉藻前在哪里?他在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玉藻前在干什么,】鵺说,【我猜测在这段时间里,玉藻前为了让自己与这段争端的历史联系起来,他一定去见过崇德上皇,毕竟,这可是······】
【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的、与国家命运纠缠在一起的盛大怪谈。】春晓淡定的说。
【所以,大天狗一定有什么经历一直都不为人知,这段经历使他决定成为白峰山大天狗。】晴明说。
【这也是我担心的,】春晓说,【暗地里还有个脑花在看着,他的目标也是怪谈,而他手上还有我的笔记。】
【你的笔记······】晴明和鵺一同沉思起来。
【如果这家伙现在介入了这段历史,玉藻前无法参与如意山事件,那崇德上皇岂不是一直都是崇德上皇?失去了这段契机,他还能成为白峰山大天狗吗?】
【你想怎么做?】晴明问。
【我们也要推动历史,】春晓说,【尽快走完静能寺结界泄露的这段历史,把时间腾出来给脑花,他一定会挑唆玉藻前前往信太森林,因为他要自己介入如意山的剧情,承担玉藻前的角色,他要夺取怪谈。】
说到这里,他回转身子,面对着土御门的方向,在野草葳蕤的荒凉宅院里,抬手一拜:“老师,请教教我吧,教我如何出现在您的式神的面前,如何调动他们。”
鵺在他的灵魂里看着他,犹豫片刻之后,终于道:【是你的话,走出去,呼唤他们,下命令,如此即可。】
晴明亦点头:【你的话,如此即可。】
京都静能寺不远处的荒凉院落,春晓推开了院门,面对着大开的门户,他举手画出了桔梗印。
静能寺内,慧能和尚正看着和尚们修补结界,马上就要补好了,他心里宽慰了许多,却也更加的警惕,生怕在最后关头又出什么怪事。
芦屋道满就在这时候踢踢踏踏的走了过来,远远的打招呼:“慧能师父,能借一步说话吗?”
慧能担心又出了什么事情,嘱咐了守卫结界的和尚们,就随着芦屋道满离开了结界修补现场。
从静能寺方向起步,半个京都都被入侵的妖怪占领了,这些妖怪忙不迭的奔跑着,逃避阴阳寮的追杀,或者直接与阴阳师缠斗起来,阴阳寮的阴阳师都已经被派遣到这里了,他们分出擅长结界的人在远处封锁这半边的区域,试图将入侵的妖怪都封锁在这里,以防它们霍霍更广阔的的区域,这个封锁的结界最开始是围着静能寺的,随后扩大到了静能寺外的街区,随后又到了附近的小町目,随后又扩展到了临近的町目,结界师们一退再退,如今已经被妖怪们占据了小半个京都了,阴阳道为之惶惶。
静能寺在此次事故中的责任是很大的,整个寺庙的师傅们压力都很大,慧能作为寺庙内新一代施术者的头头,压力尤其的大,面对芦屋道满的来访,他只希望事情不要更坏了。
“慧能师父,你猜测和论断的情况果然出现了。”芦屋道满语气沉沉的,听不出丝毫八卦的意思,倒是有种浓浓的忧国忧民的味道,这也是许多人与他接触之后,愿意与他诉说诸多情况的原因:他总是给人一种为你在担忧的错觉。
“什么?”慧能和尚茫然问道,他推测什么了?结界?还是冲入京都的妖怪?
“晴明大人啊,”芦屋道满叹了口气,“就在刚才,源博雅见到了分裂后的晴明,他把晴明如今的情况全带回来了,真是令人唏嘘啊,小贺茂大人已经急的满城找他师弟了,生怕他被坏人拐走了······”
“等一下,道满大人,你说晴明大人怎么了?”慧能和尚满脑子都还是结界呢,略有些糊涂。
道满于是把源博雅带回来的谣言重新加工了一次,一股脑倒给了慧能和尚,听得和尚目瞪口呆。
“所以,慧能师父,你猜的是对的,晴明确实分裂了,一个失忆而且失踪了,一个打开了京都结界,现在,打开了结界的那个正在集结百鬼夜行呢,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天皇让我们密切关注这边的情况,别影响了他那边的正事儿。”
“我明白了······但是,道满大人,你也看到了,入侵京都的妖怪那么多,一进来就四散奔逃,还有那些大妖怪,静能寺人手实在不足,不足以消灭这许多的妖怪,”慧能和尚叹气说,“我们只能消灭静能寺内的妖怪,修好结界,防止再有更多妖怪进来,至于已经进来的数以千计的妖怪们,静能寺无能为力。”
“静能寺外面的妖怪交给我和其他人,你们先修补结界,修好后再来支援我们。”芦屋道满痛快的说。
“全拜托道满大人了。”慧能和尚行礼道。
寺庙内忽然乱哄哄的,许多人惊呼着、高喊着,奔跑起来。
“看东边!看东边!”
无数僧人嚷嚷着。
芦屋道满和慧能和尚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了东边天际,看到了如烟似幻的云霞,从远处大片大片林立的木建筑中升腾而起,不多时变笼罩了城市上空,覆盖了天空。
云雾升腾,妖气弥漫,某种令人战栗的气息正随着涌动的气流在空气中弥散。在琼楼玉宇之间,被晕染出金边的云雾像白色绣金的丝绵想静能寺的方向涌动着,京都因此而黯淡下来,四周气温急剧下降,人们的呼吸带出了白色的雾气,这些雾气向上升腾,汇入了云层之中,绣金的白云反射着丝丝缕缕的微光,闪烁出如梦似幻的怪异景象。
那些云雾升腾到了京都上空,愈加靠近静能寺,无尽的云雾忽然破开,露出了影影绰绰的活物的影子,那些影子有的恰似人形,有的与人差别极大,有的极为庞大,有的极为瘦小,聚拢在一起,彼此互动着,地面上的人们抬头目睹,为之色变。
“那是什么?”慧能和尚尚且算是年轻,从未离开过京都,在被结界笼罩的地方生活,从未见过这样怪异可怖的情景。
“百鬼夜行。”芦屋道满说,出身乡野,走遍了全国各地的芦屋道满对此再熟悉不过了,但是······“这也太大了!”芦屋道满震惊的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百鬼夜行!”
远处的云层中,升腾起的云筑仿佛扬起的船帆,隔着极远都能嗅到空气中某种战栗的气味,云层的阴影笼罩着京都,仿佛进入了极夜。
那些在地面上肆虐的妖怪也被威压笼罩了,战栗的后退着,却退无可退,仓皇的四散奔逃,却也无处可逃。
阴阳师们还在防范着这群草莽妖怪,这忽然被头顶的氤氲笼罩,直面了从未见过的百鬼夜行,顿时感到某种与地面妖怪们共情的仓皇的绝望。
云层散开了,露出了天空上方的百鬼夜行的真面目。
在最前方提灯开路的是一个身披深蓝色长袍大裙的女人,朦胧青色烟火在她身侧漂浮着,透明琉璃般的眼睛俯视着地面,兴致盎然,她整个人坐在一把巨大的提灯上,由提灯吸收百鬼夜行的“畏”,铺垫出百鬼行走的“路”,引导数不清的妖怪们在云层上行走。
“青行灯!是青行灯!”下方有阴阳师恐惧的高呼,“是青行灯提灯开路的百鬼夜行!”
每个百鬼夜行,都会有一个提灯的开路妖怪,这个妖怪走在最前方,照亮百鬼行走的道路,铺垫出百鬼行走的路,看谁在提灯,基本就能猜出是哪家的百鬼夜行了。
走在青行灯身后的是荒寺夜叉,在百鬼夜行中,他负责劈开挡路的障碍,包括不长眼的挑衅者。
荒寺夜叉苍蓝色的发丝带着金属的光泽,还有一对枯枝般弯曲的犄角,身穿藏蓝色羽织,衣角带着白鸽振翅的图案。白鸽在他羽织上翻飞,他脚踩着与白鸽相似的步伐,手上举着一把叫不出名字的与长枪相似的长兵器,胳膊上缠绕着刻着骷髅图案的佛珠,唇角带笑,英姿勃发的看着脚下的京都。
随后是同样帮助荒寺夜叉开路的后续同伴,一群身躯庞大、青面獠牙的鬼怪披挂着铠甲,手里举着板斧和大锤,光眼睛就有脸盘那么大了。
在后面是一群体型中等的妖怪,有些有着蜈蚣般长长的身子,有些有着恶鬼般枯瘦的骨架,有些没有头颅,有的只有一颗圆圆胖胖的脑袋,梳着童子发髻的小孩在云路上奔跑打闹,长着羽毛的女人带着五彩斑斓的斗笠,人首兽身的怪物抖着鬣毛蓄势待发······
然后是令所有人瞩目的百鬼夜行的中心。
荒骷髅庞大的身躯上缠绕着鲜红的彼岸花,黑色振袖的女人坐在荒骷髅的肩膀上渺小的像个停在人类肩膀上的蝴蝶。
在她下方是巨大的胧车。
这辆胧车与其他胧车非常不同,它的身形格外庞大,像是个房子飞在云中,其上雕梁画栋,以金粉彩绘装饰,挂着五彩的流苏,车子左右两边各有一男一女的面孔,男面孔额头上涂着金纹,口上画着细唇;女面孔口中涂着黑齿,画着樱桃口,他们都画着同样的鲜红眼妆,整座胧车格外华丽,也更加的可怖。
车上一个穿着黑色绣银纹狩衣的人,正半坐半躺的倚着圆笼靠,银发束成发髻藏在乌帽里,一双眼睛像是狐狸的眼睛一样,金色的眼珠里是竖着的瞳孔,眼尾拉着狭长的斜红,雪白的腕子支撑着下颚,唇角的笑容总带着嘲讽的弧度。
正是假扮鵺的春晓。
不知火坐在他脚下,两脚垂落在胧车下,一目连倚靠着胧车的侧壁,垂首看着地面的景色,雪色长发逶迤的雪女躺在圆笼靠旁侧,手臂在胧车边缘探出,划出一路冰雪,而八岐大蛇就坐在胧车的车顶上,投下的巨大的九头蛇的影子。还有桃花妖、妖琴师、纺织娘、金铃、座敷童子、崆笼石、鬼匠师、螺娘、釜上女、鲤鱼精、蚌精、鱼姬等等大大小小的妖怪们环绕着胧车内外,分外热闹。
胧车和荒骷髅后方还有长长的望不到边的小妖怪们,但是已经没人会关注他们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胧车之上。
贺茂保宪站在六条街的鸟居上,身边匍匐着他的式神蟒夫人,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胧车上的人:“妖狐······”
春晓看到了保宪,他唇角讽刺的笑容更加明显刻意,他从圆笼靠上直起身子,胧车远远的停在鸟居前方,两人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师兄,真是久违了。”春晓拉长尾音,举手投足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傲慢和疯狂。
就像他老师每次em的时候一样。
“晴明······”保宪猛然高声怒吼道,“你把晴明扔到哪里去了?他还活着吗?你······你······你真的放过他了吗?你没有杀他吧?”
那一时的寂静。
整个百鬼夜行都安静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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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谣言失控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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