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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众手皆指的笼中棋局

春晓正往嘴里塞第三块樱饼时,土御门宅的结界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他僵在原地,甜腻的红豆馅顺着嘴角滑落——这种暴力破界的方式全平安京只有一个人会用。

“北山春晓!你给我出来!”怒吼声裹挟着灵力震荡传遍整个庭院。

【哎呀,这个声音是谁呢?】鵺像幸灾乐祸的狐蒙一样冒出头。

【哎?春晓?你联系过我吗?】晴明疑惑的问。

【我没有呀。】春晓也很奇怪。

春晓体内两位大佬同时躁动起来,鵺的狂笑与晴明的叹息在他脑海里交织成一片。

他机械地咀嚼着,看着一个与自己现在装扮一模一样的身影正大步穿过前院,狩衣的袖口翻飞如鹤翼,在走廊纸门上投下高大的影子。

“晴明阁下来干什么?”春晓喃喃自语,顺手把剩下的樱饼全塞进嘴里,这还是源博雅昨天送来的便当里的,他需要糖分来应对接下来的出征——他本来打算吃饱了出发去大觉寺的。

纸门被猛地拉开时,春晓正故作镇定地倒茶。抬头就看见“自己”的脸——确切地说是真正安倍晴明的脸——因愤怒而微微扭曲。这位本尊眼角发红,束发的绳结松散,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你究竟——”晴明的话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春晓手中茶碗,碗沿还沾着樱饼的碎屑。

春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晴明珍藏的大唐青瓷“千峰翠色”,据说整个日本只有三只,也是鵺走了之后留给晴明的少数几个有价值的东西——这玩意儿在鵺那里跟锅碗瓢盆一个待遇。

他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碗口,这个动作让真正的晴明额头暴起青筋。

“晴明大人?我正打算去大觉寺呢!您是有事情来叮嘱我的吗?”春晓赶紧转移晴明的注意力。

晴明冷笑一声,从怀中抽出一卷檄文拍在案几上。春晓展开一看,标题赫然写着《来自芦屋道满阁下的关于安倍晴明被鵺吞噬及三位一体邪术的十八项证据》,没有落款。

【这什么玩意儿?】鵺茫然的问。

【芦屋道满?】晴明十分的费解。

“这是什么?”春晓问出了三个人的疑问。

“今天在朱雀大街上,有人贴出来的。”晴明言简意赅的说,“我问过芦屋道满,他说不是他写的,里面的内容都是这两天在京都流传的谣言!”

“谣······谣言?”春晓十分的费解的放下茶碗,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晴明冷笑一声,顺手一甩,铺开了檄文。

“第一项,”晴明咬牙切齿地念道,“有人目睹‘鵺’从晴明体内分离,形态可怖。”

春晓“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

“第二项,”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土御门宅夜间常传出三个声音的争论。”

【我们说话被人听到了?这谁能听到?】鵺惊讶的说。

【你忘了益材先生在这里住过几天了?】春晓说。

“第三项——”晴明眼睛都变红了。

“等等!”春晓急忙打断,“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上面不写了芦屋道满吗?他只说不是他写的,可没说不是他说的!”

【我竟不知,芦屋道满······神思如此放荡不羁?】大佬晴明声音颤抖的说。

晴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近距离看,春晓发现对方睫毛上还沾着贺茂家洗漱用的香粉,显然是刚起床就听闻了谣言,都没来得及把自己打理干净就冲出门了。

“全京都都在传,”晴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安倍晴明精神分裂,已经变成了三个疯子!”

春晓体内的鵺笑到打滚,连大佬晴明都忍不住扶额。

“吱呀”一声响声,土御门宅的木门被人推开了,春晓和晴明同时扭头看去,看到了推门而入、瞠目结舌的源博雅,他手里还提着食盒。

“晴明?晴明!你果然变成三个了吗?”源博雅大呼小叫着冲了过来。“还有一个在哪里?还有一个在哪里?”

晴明放开春晓的衣领,扶额懊恼。

春晓则有些小紧张。

只有源博雅是快乐的,他本来有一个朋友,现在有两个了,可能还会有三个!快乐也会加倍吗?源博雅真的很快乐!

他走进室内,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围着春晓和晴明转圈,大呼小叫,指着两人惊呼:"你们连表情都一样!"

这句话让场面更加混乱。晴明伸出食指,难以置信地打量春晓:“你居然连我的表情都模仿?”

“这是天赋。”春晓脱口而出,随即在晴明杀人的目光中改口,“我是说,这是个误会。”

一阵诡异的沉默。

院角的五叶松上,几只麻雀好奇地探头张脑。

春晓、晴明、源博雅坐在廊檐下,看着院子发呆。

“所以,你叫鵺了?”源博雅看向春晓。

“算是吧。”春晓现在对冒充晴明或者他老师已经驾轻就熟了。

“是我误会你了,”源博雅忠厚的表达了歉意,“你没有伤害晴明,是我误会了。”

晴明“哼”了一声。

春晓硬着头皮接受了源博雅的歉意。

博雅还是充满了歉意:“我竟怀疑你杀害晴明,以至于大家对你产生了那么多的误会。”博雅看向了室内桌子上的檄文,“还编出了那么多荒唐的故事······”

春晓能感觉到灵魂里鵺的冷哼和晴明的苦笑,眼前这个耿直的男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单纯在为朋友担心,他为给朋友造成麻烦而愧疚,而那与他的真情流露相比其实并不算什么。

【我们还有机会去大觉寺吗?】春晓问。

【等等再看吧。】晴明小声说。

“你们以后都住在这里吗?”源博雅问。

晴明再次“哼”了一声。

“我······我以后要远行,去很远的地方。”春晓说。

源博雅挪动着靠近了春晓,悄声问道:“晴明是不是在排挤你?”

晴明大怒,瞪着春晓。

“并没有的事情,”春晓快虚脱了,“我其实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我对保护平安京没有兴趣,我有很远大的想法,打算去环游世界······”

【别说了······】大佬晴明在春晓灵魂里抹了一把脸,沧桑的说。

春晓闭了嘴。

源博雅瞪大眼睛,为朋友的远大理想而震撼。

“算了,今天也晚了,”晴明在旁边呼出一口气,“不如先吃饭?博雅不是带了尾张的香鱼?”

“好啊,我去还带了清酒,我去拿!”

博雅兴高采烈的走出廊下时,晴明瞟了春晓一眼,顺手摘了一簇长在地板下的野花撒了出去。

几朵野花一下子变成了五个美貌的侍女,叽叽喳喳的去收拾香鱼和碳炉了。

“您是不是不该来这里?”春晓低声问。

“确实,我原本不该与你见面的,至少现在不该。”晴明也一样压低声音,“但现在平安京的谣言太离谱了,我们出门根本就寸步难行,到处都是盯着我看的人······检非违使到处驻守等着盯我,道尊还想用式神跟踪我。”

“檄文的谣言······从哪里冒出来的?别告诉我源博雅的脑补有这个威力。”春晓说。

晴明向博雅的方向看了看,发现他还在快乐的哼着歌跟式神侍女们打闹,就放心的转回来对着春晓:“芦屋道满在路上捡了个东西,根据师兄的描述,是个透明的胶质个体,形态类似缩小的蜃气楼,却长着一张扭曲的鬼面。”

“羂索的残渣?他竟然没死透?”春晓立刻意识到是什么了,“是他在造谣吗?”

“那东西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具体的意识,但是它肚子里是八尺镜,它能通过八尺镜施放一些影像,都是关于你的。”晴明说。

“八尺镜······我怎么把它给忘记了。”春晓喃喃自语。

“八尺镜交给我处理,现在事情有变,大觉寺的事情,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晴明说。

“这不影响大觉寺吧?”春晓问。

“很有影响,主要是白河天皇那边。”晴明声音更低了。“我们原本是打算尽快把大觉寺妖怪收拢了送走,不要干扰到京都局势,毕竟,崇德上皇谋反的事情,已经白热化了。”

“玉藻前?”春晓神经一紧。“在阴阳寮关注大觉寺的时候,玉藻前去了如意山?”

“白河天皇把今年以来黑夜失去庇佑,荒野妖怪日渐增多,山野深处的村庄整村消亡的事情搬到了明面上了。”晴明低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吧,素盏鸣尊被彻底封印了,须佐之男在与天照争权,天照无暇顾及月读命的权利交接,黑夜权柄散失。”

“加上玉藻前还在搅风搅雨······等等,须佐之男是玉藻前的裙下之臣,她是知道黑夜权柄散失,才敢出来搅弄风雨的······”春晓眉头一皱,问,“玉藻前参与了高天原的争权夺利?”

“据我对须佐之男的了解,”晴明凉凉的说,“他没那个脑子参与斗争,但现在他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皇居之中,天皇居住的清凉殿里,众多宫内侍和命妇们正在收拾清凉殿内的陈设,将死去的鸟语法皇的痕迹一点点清除干净,布置上新的陈设。

白河天皇雅仁在清凉殿内缓缓走着,身后跟着的是芦屋道满。

白河天皇带着芦屋道满走到了一个水阁边上,坐在了水阁栏杆上,不合礼仪,却格外的放松。

“美福门院离皇居了吧?”白河天皇问。

“半个时辰前离开了,”芦屋道满说,“两日前她匆匆忙忙的回来,十分的狼狈,关了美福门院园子的大门,在里面不知道做了些什么,随后她手下的狐女就离开了皇居,我的式神跟着她一路潜行,看着她进入如意山,崇德上皇的军帐之中。”

“果然,美福门院并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她也不是偏爱崇德上皇,她是希望我和崇德上皇斗个你死我活啊,”白河天皇苦笑了一声,“得子心里只有野心啊。”

“要不要将美福门院······”芦屋道满眼中藏了杀气。

白河天皇摆摆手:“不要轻举妄动,庇佑得子的不是藤原家,是神明。”

“神明?”芦屋道满不解。

“我那位哥哥到死都在怀疑,藤原得子的情夫是加茂家的,那怎么可能啊,得子的情夫另有其人。光佑也好,晴明也罢,他们都不是得子的孩子。”

“不是吗?”芦屋道满十分震惊的说。

“光佑母亲叫加茂城子,他跟藤原得子没一丁点关系。”白河天皇说,“至于安倍晴明······我秘密召见了安倍益材,安倍益材承认,是得子听闻晴明失忆之后逼迫他去欺骗晴明的,谁知晴明失忆是假装的。”

芦屋道满十分痛心:他之前的推理全都是错的,太可惜了!

“安倍益材不是美福门院的前夫,她跟加茂家也没有任何关系,”白河天皇冷笑着说。“我有确切的消息,得子的情夫是一个十分尊贵的神明阁下,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十分尊贵,还在人间,还容易被美人迷惑,”芦屋道满思索着,“这个说法十分的熟悉啊。”

“你猜的没错,就是素盏鸣尊。”白河天皇雅仁说,“美福门院的野心要更加离谱一些,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但她的野心已经威胁到了我的皇座。”雅仁盯着芦屋道满,“她不满足于在地面上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她想进入高天原当一个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人,甚至,她有足够的手腕将须佐之男拨弄于股掌之间。”

“确定吗?”芦屋道满心惊胆战的问。

“在得子刚刚进宫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得子”雅仁说。

“美福门院将三贵子之一玩弄于股掌之中······”芦屋道满吸了口冷气,“等等,黑夜失去庇佑的这个情况是因为高天原斗争吗······掌管黑夜的是月夜见尊命,他被驱逐了?”

“前些日子,为了躲开美福门院的监视,我没有去阴阳寮找忠行或者道尊,我借口去大觉寺祈福,实际去了西山野芦,探望了役小角阁下。他是贺茂忠行的老师,他的孙女嫁给了贺茂忠行。如今早已脱去俗物,在西山修行。”雅仁说,“我请役小角阁下为我和天下各占一卜,役小角阁下得到了神谕,来自高天原的神谕。”

“神谕上可说了什么?”芦屋道满问。

“高天原现在唯一在位上的女神天照,命令我们驱逐黑夜里的威胁。”雅仁说。

芦屋道满若有所思。

“明日上朝,我会围绕这件事情做出朝策,”雅仁说,“考虑到跟神明斗争的安危情况,道满,这件事情大概率是要交给晴明了。”

“我并不惧怕牺牲。”芦屋道满说。

“但是我不希望我失去唯一一个中立立场的阴阳师臣子。”雅仁说。

芦屋道满离开之后,白河天皇独自在水阁坐了很久,然后他离开了清凉殿,前往了光门寺,通过之前与圣子皇后偷情时留下的密道,他回到了他还是亲王时居住的王府。

王府里大部分侍奉都已经随他登基进入了皇居任职,只有少数年老的心腹还在王府中留守。雅仁一进入王府就被一位中年男人搀扶住。

“天皇,您怎么从这里回来了?”心腹问道。

“我有急事,先不多说,王府内的情况如何?”雅仁问。

“自天皇将那头畜生送来之后,王府一直闭门谢客,并且严加防备,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不对。”心腹说。

“那就好,我去看看那头畜生,你在外面警戒着,不要被人知道我回来过。”雅仁说。

“遵命!”

心腹匆匆去安排了,雅仁独自一人进入了一间密室之中。

这件密室十分的安全且坚固,里面放了一个缠满了符咒的巨大铁笼子,一头小牛犊般大小的白毛狐狸正昏迷在里面。

白毛狐狸的皮毛脏脏的,身上带着各种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身上那些被黑色细线缝着的伤口,尤其是它的头部,那些细线缝住了它的嘴巴,还有一只眼睛,一只耳朵。针脚粗大,歪歪扭扭,横七竖八,格外可怖。

正是晴明的式神白藏主。

雅仁一眨不眨的看着笼子里的白藏主,在心里称量各方势力和人物的分量,还有他与他合作的那个人的情况。

雅仁是在一个黑夜的晚上遇到羂索的,那时候他正在光门寺里休息,他居住的房子外面忽然传来了诡异的二重音效的声音。

“嗨,未来的天皇阁下,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黑漆漆的夜里,从水池里爬出了一个年轻的僧人,匍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抬起了苍白的头颅,那额头上一圈鲜血淋漓的环状切口,新鲜,诡异,不断的渗出血液。

“不好意思,让您看到最狼狈的时候了,天皇阁下。”僧人笑着,从指甲缝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黑色的线,看得他牙齿发酸,僧人只是笑着,用那根黑线将摇摇晃晃的颅顶和脑袋缝在了一起,歪歪扭扭的针线完成之后,那血液就不流了,僧人的声音也变得正常了。

不知为何,雅仁没有出声惊动周围的守卫,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鬼祟。

“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叫羂索,是一个通晓未来的非人。”僧人笑着说。

然后雅仁和羂索畅谈了一宿,从他那里得知了很多隐秘的未来,羂索并没有详细的告诉他很多事情,但他透露的东西足够让雅仁推断出很多事实了。

于是,他暗地里跟羂索联手了。

他首先放任羂索咒杀了他父亲先白河法皇;又挑唆鸟羽院废黜崇德院;又咒杀了圣子的儿子近卫天皇,继而挑唆圣子杀死了皇太子重仁;于是他距离皇位只剩下一个鸟羽院了;他又让羂索去引诱藤原光佑,借助藤原光佑的手除掉了鸟羽法皇······啊,这个除掉的过程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但他确实成功了。

他成功当上了天皇。

而他报之以桃,告诉了羂索很多关于京都阴阳师的情报,尤其是安倍晴明和他母亲的。

雅仁知道晴明母亲是谁,一开始就知道,毕竟他也是一个流连花丛的男人。而安倍益材虽然擅长对女人保密,但不擅长对权势保密,很久以前,一顿酒就让他什么都说了,那时候他不过是好奇而已。

哦,晴明有写笔记的习惯,笔记一般会放在土御门宅的书房里,也是他告诉羂索的,很久以前他夜访土御门宅的时候亲眼见过。他大约是除了贺茂家之外最了解晴明的辛勤刻苦的人了,其他人只知道晴明的天分而已。

美福门院是妖狐,她的情人是素盏鸣尊,也是羂索告诉他的,羂索在皇居内当宫内侍,进进出出的,都是倚靠他给的令牌。

能进出许多地方的他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手段,因此得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包括美福门院的动向。

雅仁对美人是十分喜爱的,美福门院自然也没能逃开他的目光,他一直追逐着美福门院,没有人比他更能深切的体会美福门院的野心,那种连他都深深胆寒的野心。

如果这个女人一直在宫中,那么掌管这个天下的人究竟是谁?是天皇?还是美福门院?

这原本就已经十分的令人焦心了,谁知事情还能变得更加可怕。

美福门院把手插入了高天原,一心扶持地主家的傻儿子须佐之男当神主!

须佐之男要是真当上了神主,高天原就是美福门院的一言堂了!

那时候天下如何?他还算是天下之主吗?

雅人看着白藏主,眼中是熊熊燃烧的野心:

不就是须佐之男吗?我一样能把他拉下来!

今日清晨,在如意山,太阳在山后面,天空朦朦胧胧的,晨雾刚刚升起,草地上都是露珠。

鹤丸国永巡逻回来,沿着蜿蜒的山路缓步而上,脚下落叶沙沙作响。刚转过山崖,一座寺庙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如意山,法性寺。

门口沾着全幅甲胄的守卫,都是有些是源家的人,有些是平家的人,自然也有藤原家的人,他们都是崇德上皇的簇拥。

朱红的门柱已经褪色,檐角的风铃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动,风景是很好的,却没有人在意这一切,人心惶惶的,忧心忡忡的,一片垂死前的肃穆笼罩着寺庙。

鹤丸国永继续向上走,在偏殿门口看到了他的同伴们。

经过几次的出阵调整,在如意山执行任务的刀剑男士有:髭切、膝丸、和泉守兼定、堀川国广、太郎、岩融、药研、信浓,这是一支严重超编的队伍,因为顾忌到敌人不仅仅是时间溯行军,出于安全考虑,才这样安排的。

除了他们之外,京都院御所、三条殿有一队超编刀剑男士驻守。地方上,熊野、山城、六波罗、白峰山都各有一队正常编制的刀剑男士。

刀剑男士们都在偏殿内,以防跟驻守的士兵产生冲突,只有巡查的和泉守迎了上来。

“鹤丸殿,”和泉守兼定伸手打招呼。“有主殿的讯息吗?”

鹤丸在他的大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只狐之助。

“哟,各位,早上好。”狐之助说。

“狐之助,你带来了主殿的命令吗?”和泉守问。

“嘛,事情挺多的,我们进去慢慢说,”狐之助跳到了和泉守手心里,对鹤丸摇摇尾巴,“那么,鹤丸殿,回头见。”

“回头见。”鹤丸说。

“鹤丸殿?”和泉守不解。

“鹤丸桑有事情要做,我们去说说我们的事情。”狐之助说。

鹤丸一边走一边背对着和泉守摆摆手,一派轻松的离开了偏殿这边,沿着寺庙小路,向僧房走去。

走了一小会儿,通过随身佩戴的腰牌,他进入了一方精巧的枯山水庭院。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穿过整个院落,两侧是修剪得极富禅意的矮松,枝干虬结如龙爪,针叶上还挂着未晞的露珠。庭院中央,一方白砂铺就的"海"被精心耙出同心波纹,三块黝黑的景石如岛屿般矗立其中,最大的一块形似俯卧的猛虎,背脊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锋利。

庭院东侧的廊檐下,设着一张低矮的榉木棋台。一位颓废的年轻人正坐在棋枰边,另一边却没有了对弈的人,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蒲团。棋子在棋盘上黑白分明,檐角风铃的叮咚声偶尔轻响。

年轻人着浅灰僧衣,执白子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就是年轻的崇德上皇,尚且还是人类的大天狗。

鹤丸这几天与他相处,已经完全将他和现世的大天狗分开看了。

崇德上皇看着棋枰,看着看着,忽然,他的衣袖扫过棋枰,黑白玉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美福门院刚刚离去留下的熏香还萦绕在殿内,那股甜腻的、带着狐骚味的香气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觉,但那香味是隽永的,镌刻在他脑子里,使他偏头疼更严重了。

"上皇。"鹤丸国永无声地出现在枯山水边,雪白狩衣在晨光下近乎透明,"要换熏香吗?

崇德院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地上散落的棋子——他看着看着,总觉得那黑色棋子恰到好处的排成了鸟居形状,而白子怎么看怎么像狐首的模样。

崇德院想,这不是巧合,是那个妖妇留下的暗示。

“美福门院走了吗?”鹤丸忽然问。

崇德院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盯上了鹤丸。

鹤丸平静的看着他。

崇德院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粗砂,:“美福门院承诺会帮助我重返京都,给了我一份名单,告诉我名单上的人会帮助我,说如果我愿接下她的援手,就把消息传递给留在京都的、仍然支持我的朝臣,她会负责联系。”

“真援手,还是想让您交出退路?上皇怎么看?”鹤丸问。

“我现在全面处于下风,兵力已经枯竭,只剩下寺庙中的这些忠心耿耿的武士,已经撑不过三个月了。”崇德院木然回答,“在雅仁将赖长庄园扫平之后,我的败局已定。”

“如果按照美福门院的意思去做呢?”鹤丸问。

崇德院低声笑起来,笑着笑着,他仰起头,放声大笑,一直笑到肚子都疼了:“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美福门院究竟想要什么?想来想去,我终于想明白了一点点儿。”

鹤丸安静的看着。

崇德院低下头,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双红丝遍布的眼睛:“想让我和雅仁斗个你死我活。当她露出狐相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妖怪怎么会有人的想法呢?她要的只是争端而已,她要祸国殃民,她要尸横遍野,这就是妖怪啊。”

“如果您答应她呢?”鹤丸问。

“如果我答应她,她会帮助我对抗雅仁,当我即将胜利的时候,现在发生在法性寺的这一幕,就会在雅仁面前重演。”崇德院声音嘶哑。“她不会允许我们任何人成为胜利的那一个。”

“您果真聪慧过人,”鹤丸说,“美福门院,或者说玉藻前,她的目标是天下大乱,然后从中摄取妖怪才能得到的好处,使她成为更加可怕的妖怪。”

崇德上皇一愣,问道:“天下大乱...具体要乱到什么程度?”

“就像······菅原道真那场混乱。”太刀青年走到了棋枰前,在对弈的蒲团上跪坐下来,修长手指将地上的棋子一粒粒捡起来,“甚至比那还要混乱,”他将棋子都捡了回来,放在棋枰上,指尖划过一道弧线,将那堆棋子搅乱,"她要的是神权与皇权同归于尽。"

“神权?”崇德院惊异的询问。

“美福门院想要插手高天原,鸟羽院找了很久的美福门院的那个情夫,其实是须佐之男。”鹤丸说,“战乱权柄的须佐之男站在玉藻前的身边。”

庭院里忽然起风了,山风拂过庭院的绿植,树叶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榉木台下清水潺潺的流着,崇德院看到鹤丸投在水面的影子,光线折射的时候,那影子忽然失了人形,那是一柄出鞘太刀的形状。

这个细节他注意很久了,就像注意到鹤丸从不与他们一同进食,却对供奉在神前的酒水格外着迷。

“真想得到神秘莫测的力量啊,”崇德院低声说,“神明也好,妖怪也好,根本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类可以对抗的······”

鹤丸看了崇德院一眼,移开了视线,继续整理棋子。

"晴明派你来多久了?"崇德突然发问。

鹤丸的手指顿在空中。片刻寂静后,青年抬起头,金色瞳孔泛起刀剑般的冷光:"早在文车妖妃被封印的时候。"

崇德站起身,在榉木台上疾走几步。

果然如此。

在皇居中,每每出现在夜晚的袭击,还有拦住袭击的人影······离开皇居时那场莫名平息的堵截,后来在身边反复出现的身影,都是这位"护卫"的手笔。

他早该想到,除了那位总爱多管闲事的阴阳师,谁会暗中保护一个失势的上皇?

"他现在人在哪?"崇德用脚踢散棋子。

“京都。”鹤丸回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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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众手皆指的笼中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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