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也有我的道。”小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瞧好了您呐！”
下一刻，一道黑影从温姚的脚下分离，如同一缕稀薄的黑烟，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在杂乱的废墟和救援人员的脚下穿行。
它灵巧地绕过一滩滩凝固的血迹和一个个哭嚎不止的家属，最终潜入到那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底下。
只见袋子的角落被什么东西轻轻顶了一下，随即，一个红色的罐头从一个小小的破口处滚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帐篷底下的阴影中。
不一会儿，黑影裹挟着战利品，循着原路飞速返回，重新融入温姚的影子里。
“搞定，”小八的声音里透着得意，“就是这味道差点把我熏晕去。”
温姚将那个还带着废墟尘土的罐头放在包里，然后再度看了这片灾区一眼，毫不留恋地消失在黑暗里。
……
当温姚再次踏入仁心医院那间高权限的实验室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没有休息，眼底带着疲惫，但并不影响她依旧高效率地工作。
就在她刚把罐头里的肉糜样本放入离心机，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温医生？你……你一晚上没走？”
是叶繁。
他看起来比温姚还要憔悴，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白大褂沾染了多处血污，头发凌乱，眼眶深陷，布满了红血丝。
“你怎么在这里？”温姚的目光从分析仪的屏幕上移开，落在他身上。
叶繁苦笑了一下，走过来，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别提了，我哥……他昨天半夜突然下了死命令，要求医院所有还没累死的医生，包括我们这些还在实习期的，全部投入到矿难的救援工作中。”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不满：“帮忙救人当然是应该的，而且我哥还特别下了一道封口令，要求我们所有人绝对不能对外透露任何关于矿工真实伤情的信息，尤其是不能提及他们出现的症状之类的。所有的病例报告都被列为了最高机密，由他亲自过目。”
温姚操作仪器的手微微一顿。
她云淡风轻地接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瞒的。”
“他说，这么做是为了稳定民众情绪，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叶繁继续抱怨道，“可我总觉得不对劲。那些矿工的症状很奇怪，不仅仅是外伤，很多人在被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神志不清了。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我哥，他却只是让我闭嘴，做好自己的事。”
叶繁看着温姚，倾诉欲又上来了：“温医生，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哥他，是不是在帮段家掩盖什么？”
温姚转过身，离心机发出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她将分离出的样本放入分析仪，光脑屏幕上开始飞速滚动起复杂的数据流。
她没有直接回答叶繁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认为，一个社会顶层家族的声誉，和几百个沉降区矿工的真相，哪个更重要？”
叶繁愣住了，话到嘴边，他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分析结果很快出来了。屏幕上，一个熟悉的蛋白分子结构图被标记成了红色。与她之前分析的“开心猪”罐头样本完全一致，同样含有那种能够缓慢侵蚀神经元、导致腐脑症的P因子残留。
然而，这并不能成为直接证据。她没有办法证明这些罐头就是矿工们在事故前吃下的那一批。
并且，贺来已经用“爱心”的名义，完美地完成了物证的替换和销毁，她现在手里的不过是一个无法溯源的孤证。
“结果……怎么样？”叶繁凑了过来，紧张地问。
“没什么，”温姚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分析界面，“还没有决定性的发现。”
她收拾好东西，对仍旧一脸纠结的叶繁说：“你哥说得对，做好你自己的事。你救不了所有人。”
说完，她便离开了实验室，留下叶繁一个人在原地，神色复杂。
……
回到中海区的新家，温姚打开了全息电视。
新闻频道里，一个穿着笔挺军装、面容英俊却透着一丝阴冷的男人，正站在新闻发布会的讲台上。
他就是段少秋的堂兄，段家现在事实上的掌权者——段少衡。
“……关于此次13号矿洞的不幸事故，初步调查结果显示，是由近期频繁的地壳微运动所引发的突发性地质灾害，并非外界所传言的材料与安全问题。”段少衡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我段家，将对此次事故负全部责任。”他对着镜头，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悲痛与诚恳，“我们承诺，将向仁心医院支付所有伤者的全部治疗费用，并给予遇难者家属最高标准的抚恤。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命，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家庭因为这场灾难而陷入困境。”
一旁的配图上，叶宽正与段少衡握手，两人表情严肃，镜头语言充满了“强强联手，共渡难关”的意味。
温姚关掉了电视。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据她判断，现在叶家也靠不住了。
“我就说吧，”小八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些上层人，鼻孔里喘出来的气都是一个味道的。现在怎么办？我们手里的证据，要敲个登闻鼓才行啊。”
温姚走到自己的简易工作台前，那里摆放着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试剂。她的眼神掠过那些剧毒的、麻痹的、致幻的药剂，最终，目光停留在一瓶无色透明的液体上。
“既然无法证明旧的罐头有问题，”她轻声说，“那就让新的罐头，出现问题。”
“我喜欢这个思路！”小八兴奋地飘了出来，“我们要怎么做？潜入工厂，把这一瓶好东西倒进他们的生产线里？”
“动静太大了，而且工厂现在的戒备一定非常森严。”温姚摇了摇头。她拿起那瓶试剂，开始进行稀释和调配。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喵呜”声从她脚边传来。
温姚低头，看见小白正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裤腿，一双翠绿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尾巴在身后期待地摇晃着。
温姚想起什么，俯下身检查了一下小白，发现它的肚子居然越来越大了，但是它却没有丝毫不适。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绝佳的人选。”小八突然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些天，为了防止它是真的怀孕而行动不便，我一直在对它进行特训，保证它现在身手矫健，飞檐走壁，绝对是顶级的潜行专家！”
温姚却没有听进去，她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把小白带到医院拍摄一下数字影像又不那么引人注目。
小白却仿佛听懂了小八的夸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还用后腿站立起来，两只前爪在空中比划着。
温姚看着他们俩，还是屈服了。
她将调配好的药剂用一个小包裹装好，给小白系上绳子。
“找个机会，把这些洒在那些使用过的蓝色罐头里面。”
小白兴奋地用鼻子嗅了嗅，然后转身从半开的窗户蹿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
温姚好歹休息了一会，第二天小白准时回来了，还得意地将一根不知从哪家后厨叼来的香肠放在了温姚脚边，作为任务成功的献礼。
温姚没有耽搁，她来到沉降区的一家杂货铺，货架上有各色各样来自万里商会的猪肉罐头，其中一种是蓝色的，包装上印着一只流着泪的卡通猪，旁边写着“悲伤猪”三个字，而价格比之前的“开心猪”贵了整整三倍。
温姚买了一罐，回到诊所用剔骨刀撬开，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接着，她将自己昨夜准备的一份浓度稍低的同源药剂倒了进去，用刀挖掉一小块，然后重新将盖子压好。
做完这一切，她再度向着仁心医院去。
医院里依旧一片忙碌，她径直走向叶繁所在的办公区。刚走到走廊拐角，看见叶繁正在和护士说话的背影后，她就故意踉跄了一下，身体虚弱地扶住了墙壁。
“温医生？你怎么了？”旁边的医护连忙上前扶住。
“没事，”温姚虚弱地摇了摇头，呼吸急促，“可能……是太累了，有点低血糖。”
叶繁听到动静立刻走过来，关切地看着温姚：“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
温姚摆了摆手，从包里拿出那罐猪肉罐头：“我早上走得匆忙，只能吃了一点这个，没想到更晕了。”
叶繁接过罐头，发现盖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肉糜只动了浅浅的一层。
“这是……万里商会新出的那个？”叶繁皱起了眉，“我听说这个是特供的，用了什么新技术，能快速补充能量，很贵的。”
温姚虚弱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怎么回事？”
叶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先是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温姚，随即，视线牢牢锁定在叶繁手中的蓝色罐头上。
“哥，温医生好像是吃了这个罐头，身体不舒服。”叶繁解释道。
叶宽没有说话，他缓步走上前，从叶繁手中拿过那个罐头，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起一点肉糜，仔细观察着。
温姚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将叶宽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真巧，叶宽刚好在这里，她的目的达到了。
“这个罐头，我拿去化验。”叶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看了一眼温姚，语气平淡地对叶繁说，“带温医生去休息室，给她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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