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段白茵一把抓住琴嫄怯冰凉的手腕,也顾不上什么闺阁仪态了,拽着她便跌跌撞撞地朝宫宴主殿方向跑去。
两人气喘吁吁地冲回冬喜宫宴的大殿时,殿内已是山雨欲来。
原本觥筹交错的景象荡然无存。舞姬们惶恐地退在角落。所有王公贵族、命妇女眷都惊惶地站起,或交头接耳,或引颈望向殿外火光冲天的方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
“陛下!陛下!”一个内侍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面无人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藏书阁……藏书阁突发大火!火势滔天,无法靠近!更、更骇人的是……八……八殿下他……他失踪了!方才有人说看见八殿下似乎往藏书阁方向去了!”
“什么?!”龙椅之上,道宣帝猛地站起,手中把玩的一枚温润玉扳指“啪”地一声被他生生捏碎!碎片刺破掌心,渗出殷红血珠,他却浑然未觉。
那张颇具威仪的脸上此刻被暴怒和难以置信扭曲,双目圆睁,如同择人而噬的怒狮,周身散发的恐怖威压让整个大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混账!一群废物!!”雷霆般的咆哮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朕的皇宫!朕的皇子!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起火多久了?!人失踪多久了?!现在才来报?!”
琴嫄怯被段白茵拉着,混在惊惶的人群边缘,心跳如鼓。她垂着眼睫,心中一片冰冷的嘲讽:是啊,起火多久了?人死了多久了?尤在堇恐怕早已在数十里之外。这宫墙之内的所谓森严戒备,在真正的黑暗利刃面前,形同虚设,迟钝得可笑。
“封锁宫门!九门落钥!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道宣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给朕查!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殷期给朕找出来!查清这火是怎么起的!朕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谋害皇子!”
森严的旨意如同冰冷的铁幕瞬间笼罩了整个皇宫。沉重的宫门在暗夜里发出令人心悸的轰然巨响,彻底落下。
禁卫军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从四面八方涌向藏书阁方向,也封锁了所有宫道出口。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空气中只剩下火焰燃烧的遥远轰鸣和道宣帝粗重压抑的喘息。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道宣帝布满血丝的凌厉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殿内每一张惊惶的脸,最终落在一个身着深青色四品官袍、身姿挺拔如青松的年轻官员身上。
“闵随岩!”
“臣在!”太常寺少卿闵随岩立刻越众而出,躬身应道。
“朕命你全权督办此案!”道宣帝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带人速去藏书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有任何线索,即刻来报!”
“臣,领旨!”闵随岩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深深一揖,立刻转身,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禁卫精锐,快步冲出大殿,身影迅速没入殿外那片被火光和森严兵甲充斥的混乱夜色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淌。大殿内无人敢坐,无人敢言。只有宫灯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远处火焰焚烧的沉闷爆裂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再次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闵随岩回来了。
他身上的青色官袍沾染了大片灰烬和水渍,发冠微乱,额角带着擦伤的痕迹,显然经历了火场的混乱与凶险。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狼狈的禁卫,抬着一副覆盖着白布的担架。那白布下,隐约可见一具人形的轮廓,只是异常焦黑扭曲。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与皮肉烧灼的混合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许多女眷忍不住掩口干呕起来。
闵随岩面色沉痛肃穆,走到御前,深深拜下,声音带着沉痛的沙哑:“启禀陛下……臣等扑灭火势后,在藏书阁一层废墟中……发现了这具尸骸。虽……面目难辨,但……根据残留的衣料碎片、体型特征及……现场遗留的八殿下随身玉佩……”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确认……是八皇子殿下无疑。”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大殿中炸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死亡被如此**裸地证实,巨大的冲击依旧让所有人骇然失色。道宣帝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被身旁的内侍死死扶住才没倒下。
琴嫄怯看着那白布下的轮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殷期那令人作呕的脸,心口那幽绿的镖尾……以及瞬间被烈焰吞噬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闪现。她闭上眼,强行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感。
短暂的死寂后,道宣帝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渊刮出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杀意:“死因!火是怎么起的?!说!”
闵随岩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继续禀报:“回陛下,经初步勘验,八殿下……并非死于烈火焚烧。” 此言一出,大殿内又是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在殿下心口要害处,”闵随岩的声音清晰而凝重,“发现一处极其微小的贯穿伤!创口边缘有异样焦痕与乌黑之色,疑为……淬有剧毒的细小暗器所致!致命伤,应在此处!起火点位于殿下尸骸旁堆积的故纸堆,火油气味明显,显系人为纵火,意在……毁尸灭迹!”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这已非意外,而是精心策划的谋杀!
“谁?!”道宣帝的咆哮几乎要掀翻殿顶,“是谁干的?!可有线索?!”
闵随岩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臣……不敢妄断。然,在火场外围勘察时,于藏书阁南侧花坛积雪下的泥土中,发现了一枚清晰的靴印!其尺寸、纹路特殊,经与宫中禁卫及内侍所着靴履比对,皆不符。”
他顿了顿,抬高了声音,清晰地吐出关键信息:“但,臣命人取来各皇子亲随侍卫近月新配发的统一制式军靴印模,逐一比对后发现——此靴印,与五皇子殿下麾下亲卫所配发之靴履纹路、尺寸,完全吻合!”
“什么?!”惊呼声此起彼伏。
闵随岩的声音未停,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硬:“另据抓获的一名负责洒扫藏书阁外围的宫女招供,起火前约莫半个时辰,她曾亲眼看见五皇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亲随统领,在藏书阁附近徘徊!神色……似有异常!而就在八殿下进入藏书阁后不久,那人便匆匆离去!”
靴印,五皇子亲随统领,目击证词。
线索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五皇子殷萧的脖颈。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席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五皇子殷萧。
琴嫄怯站在人群之中,指尖的冰冷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看着闵随岩呈上的证据,听着那宫女的供词,心中一片雪亮。
这就是他笃定她“不会那么做”的原因?
这哪里是查案?
这分明是一场借帝王之怒、借朝廷法度,为她扫清障碍、更将真正威胁推向深渊的……完美杀局!
琴嫄怯混在惊惶的人群中,她看着那指向五皇子的铁证,听着闵随岩沉痛的禀报中补充的细节:“……另在藏书阁外不远处的竹林小径,发现了几名八殿下随行侍卫的尸首,皆是被极快、极精准的利器封喉毙命,现场……几无挣扎痕迹。”
干净利落,杀人灭口。
天衣无缝。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飞回藏在她妆奁最底层的那封密信——来自那个神秘莫测的黑暗组织“摧弦江”。
所以……今夜出手的那个神秘人,那个杀人放火却如同月下赏雪的狐般男子,当真是摧弦江的人?他们真是……在替自己报仇?
不,不对!
琴嫄怯的目光掠过御座上暴怒欲狂的道宣帝,掠过面如死灰的五皇子殷萧,最终落在那空悬的太子之位上。
皇帝有意改储!这早已是朝堂心照不宣的秘密。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五皇子正是夺嫡势力最盛的那一个。如今,最有力的竞争者五皇子,被铁证钉死在谋杀手足的罪名上,这看似是太子一系铲除异己的绝佳机会……
道宣帝是什么人?曾踩着无数尸骨登上帝位,他生性多疑,刻薄寡恩!五皇子骤然被指控弑弟,以道宣帝那多疑如鬼蜮的心性,他第一个会怀疑谁?他只会认为,这是太子眼见地位不保,铤而走险,故意设下此局,借刀杀人以铲除最大的政敌!
栽赃五皇子,反而会让道宣帝心中那早已对太子不满的干柴上,狠狠泼了一盆滚油。太子之位,只会更加摇摇欲坠。
五皇子身败名裂,必死无疑。太子被皇帝深深猜忌,储位难保。任何一方,都讨不到半点好处。整个朝堂的格局将被彻底打乱,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和血腥清洗。
摧弦江……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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